“對了,你知道嗎,我們醫院要搞航空醫療試點了,還要調動我們外科的力量,建設一個創傷中心。”宋喻明和他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那你的願望豈不是要實現了?”程向黎也替他高興,“不過以當前的形勢,這種醫療模式還是能難大規模推廣吧。”


    “是很難推廣,但總要有人第一個做。”宋喻明說到這兒,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上次高速公路的事故,就是因為救護車堵在路上,很多傷員還沒送到醫院就不行了。如果我們有這樣的醫療儲備,也許能挽救更多生命。”


    丁院長有一句話,一個好的模式可以在區域內發揮輻射作用。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他應付任務的官話,但宋喻明還是願意相信。


    “創傷中心成立後,我的工作可能也會有變動。”宋喻明繼續說道,“現在,很多危險的工作都被機器替代了,像我們這種專一度很高的科室,未來的幾十年裏,也許會經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打算怎麽辦?”


    “不清楚,但如果龍江真的要做航空醫療,我應該會留下來吧。”宋喻明望向倒映著高樓的湖麵,“雖然很懷念在澳洲每天坐飛機去救人的日子,但我一直覺得,創造比享受更有價值。”


    夜色滾動,江麵翻湧。程向黎看著他搭在扶手上的手,又一把握住了。


    宋喻明驚訝地縮了下手指,沒有撤走,程向黎也沒有解釋。


    就和民航嚴謹的規章製度一樣,醫學的發展同樣是血與淚並存的曆史。


    雖然程向黎從沒見過宋喻明工作的場合,但他依然可以想象,宋喻明拿著手術刀,在無影燈下專注的模樣。


    一句卡在心裏很久的話差點脫口而出,又被程向黎硬生生咽下去了。


    程向黎沒有把握留下宋喻明。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醫生,程向黎也許不會猶豫。可偏偏他是宋喻明,是一個從小養尊處優、在國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


    迴國這幾年裏,宋喻明一直忙於工作,生活又累又不順心,好像也就認識了江聽然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但以前,有這麽多人陪在他身邊,有父母的關心照顧,有自己的社交圈。現在好不容易有迴去的理由,讓他為了自己放棄原本的生活,這份感情需要付出的東西太多了。


    程向黎做不到這麽自私。


    宋喻明看著他握住自己的手,輕輕動了下手指:“怎麽不說話了?”


    “沒什麽,就是想安靜地看你一會兒。”程向黎扭頭,鼻息越過空氣中的冷流,擦過他的臉頰。


    宋喻明不知道他的心事,撇了撇嘴:“又見色起意了?”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聊起醫學和理想時格外迷人。”


    程向黎腦子一熱,說了句情話。緊接著身體就有了反應,還好被外套擋住了。


    程向黎鬆開了他的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唿吸的節奏有些慌亂。


    換做以前,借著生日的名義,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約一次。


    但今天程向黎反而說不出口了。他發現自己變貪心了,他不再滿足於工具般的結合。


    他想要宋喻明的吻,想要宋喻明的心。


    生日是一個很好理由,可以包容所有的衝動,編造一個短暫的謊言哪怕他們真的沒有未來。


    宋喻明也在等,如果程向黎願意給自己承諾,那麽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排除家庭帶給他的壓力。


    可是直到他把手收迴去,宋喻明還是沒有等到,隻能輕歎一口氣,開玩笑似的道:“今天這樣的天氣,很適合薯條、炸雞和可樂呢。”


    “你又餓了?”程向黎很快接話。


    “倒也不是,”宋喻明藏在口袋裏手握成拳頭,用指甲掐著手指上的肉,“隻是我最近在嚐試戒煙。”


    遇到壓力和煩心事,或是結束一天的工作,精神瞬間鬆懈時,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抽一支煙,是宋喻明每天最放鬆的時候。


    現在強製把自己和煙分開,宋喻明一時間找不到轉移壓力的地方,覺得身上有點冷。


    “早知道戒煙這麽麻煩,我當時真的不該學。”宋喻明在心底暗暗後悔。


    早知道程向黎是個半途而廢的人,也不該對他動心。


    弄得自己現在,既要戒煙還要戒人,好狼狽。


    程向黎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方式:“需要我抱你一下嗎?”


    “不用了,你又不是苯巴比妥,還能自帶鎮定作用。”


    藥會成癮,人也會。在沒有完全得到程向黎前,宋喻明覺得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差不多該迴家了。”宋喻明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程向黎點了點頭,兩人轉身朝停車場走去。


    在岔路口分開時,宋喻明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不會又要等半個多月吧。


    新年將近,從下個月開始,程向黎應該會很忙。而且他們之間,好像也沒有非要坐下來一起吃飯的理由了。


    程向黎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宋喻明照做了。


    作者有話說:


    寫到這兒,已經開始在構思番外了。可能會寫一個玉米是空管的if線,補上他們在正文中的遺憾。


    大家不用太擔心進度問題,程向黎的嘴硬不了多久了(畢竟那啥已經硬了)


    第58章 共同的故事


    和宋喻明想得一樣,生日之後,兩人又分開了好一陣。


    入冬後申城下了幾場小雪,但都沒有積起來,都不用人掃雪,第二天就化了。


    春運開啟後,民航、鐵路也開始滿負荷運作,程向黎近期總被安排到國內航線,每天四次起降,比飛長途累得多。


    一天,他和往常一樣執行往返廣州的任務。最後一趟迴程的航班,因為先前的延誤,落地晚了半小時。


    相應地,乘客登機時間也推遲了。開放登機口後,坐擺渡車又花了將近三十分鍾,乘客上飛機後,多少有些不耐煩。


    其中有一位女乘客,似乎是家裏出了事,從進機場開始,就一直對著電話大吼大叫。


    上飛機後,她的情緒依然非常激動,邊哭邊罵,臉上精致的妝容已經化得不成樣子。


    “你個蠢男人,怎麽連孩子都看不好?她才七歲,你舍得讓她吃這種苦頭?快把電話給她,讓我跟樂樂講。”


    坐在她旁邊的旅客紛紛戴上了耳機。前排有個不太好說話的大叔,轉過身來提醒她說話聲音小一點。


    “樂樂聽媽媽的話,快點把傷口處理好。”和女兒說話後,她語氣立刻柔和起來,“……不會的不會的,你聽醫生的話,一定不會留疤的。”


    女人異常的舉動引起了乘務長的注意。等客人上齊,她過來詢問女士是否遇到了困難。


    “我不需要幫助,你們的飛機能快點開嗎?我女兒在醫院,我要馬上過去。”女人焦急地捋了捋頭發,“我經常坐你們公司的飛機,平時都準點的,怎麽就今天延誤了呢?”


    “不好意思女士,這次延誤主要是前一趟航班的流量管控。”桑雨彤禮貌地迴複道,“請您不要太著急,係好安全帶,把手機調到飛行模式,我們馬上就要準備起飛了。”


    飛機進入巡航階段,乘務組分發餐食時,她還特地告知了這位女士預計落地的時間。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飛行,接通申城進近的頻率後,程向黎順利得到了下降許可,總算鬆了口氣,心想這樣應該不會延誤太久。


    等乘客全部下機,他走出駕駛艙,和乘務組開了個短會:“今天不好意思了,延誤這麽長時間,乘客脾氣不太好吧?”


    “大部分人倒是沒什麽。就是有位女士……”桑雨彤迴憶說,“好像女兒被開水燙傷了,趕著去醫院,一開始情緒特別激動。”


    “燙傷?是去龍江醫院嗎?”程向黎一下就想起了宋喻明。


    “這我就不知道了。”桑雨彤低頭笑了笑。乘務組的另一個姑娘搶著八卦道,“程機長,你男朋友不就是龍江的醫生嗎?”


    自從上次英雄救美被停飛了幾天,程向黎的私事也在公司裏傳開了,不少暗戀他的小姑娘都心碎了一地,自然也少不了八卦的同事。


    聽到同事的誤解,程向黎心裏湧起一陣煩躁,一邊模棱兩可地說道:“等下我去醫院看看他。”


    -


    另一邊,龍江醫院。


    晚上六點,正準備下班的宋喻明接到急診電話,說送來了一個雙下肢被開水燙傷的七歲女孩。


    還沒走到病床前,遠遠就聽到了哭聲和爭吵。孩子的爸爸被老婆在電話裏罵得狗血噴頭,小女孩則躺在床上,因為疼痛和不想脫褲子,一直哭鬧不止。


    七歲的女孩,正處於懵懂發育的階段,盡管找來了女醫生,她依然不肯接受治療。


    雖然沒有危及生命的風險,但還要盡快清創。急診的環境比較嘈雜,容易增加患者不安的情緒,宋喻明提議先把孩子轉到科室,讓自己和她談一談。


    通過交談,宋喻明得知女孩名叫熊樂妍,從四歲開始學習舞蹈。突然被一壺熱水燙傷了雙腿,她擔心自己再也不能穿著漂亮的小裙子跳舞了。


    宋喻明想起上個月剛出院的小祥,也是喜歡畫畫,卻在火中被燒傷了手,便把這個成功的病例搬出來安慰她,但還是無濟於事。


    最後爸爸頂著挨罵的風險,又給老婆打了個電話,讓她來勸說女兒。


    在眾人將近半小時的努力下,小女孩終於停止了哭鬧,同意清理傷口。


    燒傷科的女醫生不多,宋喻明考慮到病人的訴求,隻留了杭文宣和一個護士幫忙。


    過了三個多小時,將近十點的時候,她的媽媽終於趕來了。


    小女孩經曆過清創的痛苦,燙傷的地方已經纏好紗布,短暫地睡著了一會。睜開眼看到媽媽站在床邊,又委屈地大哭起來。


    媽媽心疼地連聲哄起了女兒,宋喻明站在病床外,等母女倆情緒穩定後,讓杭文宣和家屬談一下。


    樂樂也豎起耳朵,帶著哭腔問道:“醫生哥哥,我真的還能繼續跳舞嗎?”


    “當然,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有一個傷得比你嚴重的弟弟也順利出院了,還給我們折了一罐很漂亮的星星。”


    說完,宋喻明打開手機,找出了星星的照片,給病床上的小女孩看。


    樂樂對著照片眨了眨眼,又開始抽鼻子:“可是醫生哥哥,我現在真的好痛……我不想留疤,一點疤也不要……”


    “不會留疤的,現在的醫學技術這麽發達,你的年齡又比較小,治療效果會更好。”


    可是女孩還是抽抽噎噎地哭,沉浸在劇烈的不安中。


    宋喻明看到她掛滿淚痕的臉,聽到她反複的質問,不覺有些恍惚。


    “小妹妹,”他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了樂妍的病床旁,“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有一個從小就想實現的夢想。”


    “很小的時候我想當飛行員,但是因為一次意外受了很重的傷,再也沒有辦法飛上藍天了。”


    樂樂聞言止住了哭聲,純真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疑惑:“哥哥……是在講故事安慰我嗎?”


    “當然不是,我說的都是真的。”宋喻明下意識地摸了下後肩,“直到現在,我身上還留著一條很深的疤。這個傷跟你的不一樣,沒有辦法完全去除……”


    突然,門口傳來了一陣響聲,打斷了他的話。宋喻明迴頭,沒看到有人進來,以為是路過的人不小心碰到了,便沒有在意。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撇了撇嘴:“所以哥哥後來成為了醫生,要幫更多人守護夢想嗎?”


    “這都被你猜到了,好聰明。”宋喻明欣慰地笑了下,“住院的那段時間,我得到了很多醫生的幫助,最後決定把夢想藏在心裏,像他們一樣,成為一名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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