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院兒。


    李青一推小碗兒,抹了把嘴,道:“湯圓兒味道不錯,明年還吃這種。”


    叔侄三人齊抬頭,“這就走?”


    “嗯,時間不太多了。”李青說道,“你們兄妹要忙的事,比我的還重要,可莫要懈怠,當然了,也別累著了,記得勞逸結合。”


    兄妹點頭。


    朱厚照嘿嘿道:“我呢我呢?”


    “你?”李青斜睨了他一眼,“你一商賈,做你的生意發你的財,便是了。”


    “又小瞧人!”朱厚照不爽。


    李青氣笑道:“我倒是想高看你,可你願意嗎?”


    朱厚照訕訕無言。


    “走了。”李青做了個深唿吸,“都好好的,等我過年。”


    “青爺慢走。”


    “一路順風。”


    “記得給我帶幾個平安符,要武當掌教親自開過光的……”


    …


    武當山。


    遠遠望去,白雪皚皚,宏偉的建築群在陽光的照耀下,很是刺眼。


    李青立在山腳凝望許久,才沿著蜿蜒小路,一路往上……


    如上次一樣,李青提前做了偽裝,維持中年人的模樣。


    上了山,與一眾師弟們打招唿、駐足閑聊,好一番耽擱,才與掌門師弟會麵。


    數年不見,掌門師弟又老了許多,還好,精氣神猶在,仍能操持武當事務。


    靜室。


    二人聊武當,聊修行,最後,聊到人手選拔……


    掌門遞上一份名單,說道:“一共一百三十二人,最大不過四十,最小二十出頭,都在這上麵了,想來,大師兄能用許久。”


    李青不禁有些愧然,歎道:“武當,是你們祖師的武當,武當,也是你們的武當,非是我這個大師兄的私人財產。我今如此,也是有不得已而為之的苦衷。”


    “師兄無需如此,祖師既選定你做嫡傳弟子,自然不會錯了。”老掌門微笑道,“武當能有今日,多賴大師兄運作,師弟亦相信師兄。我輩道士,亂世下山,盛世歸隱,都是老傳統了。今大明繁榮昌盛,百姓尚可足食,不過大師兄既以為可以更好,那便去做吧。”


    李青默然點頭。


    “終有一日,我會擔起大師兄的職責。”


    掌門含笑道:“師弟相信會有那麽一天。”


    隻是,他注定看不到了。


    或者說,山上的師弟們都看不到了。


    那一天,注定遙遠……


    二人心知肚明,卻都默契的沒繼續下去。


    老掌門主動改換話題,問道:“師兄是馬上帶人走,還是住下來,再進行一番考察?”


    “這次我多住一段時間。”李青歉然道,“不為考察,也當盡一下大師兄的義務不是?”


    “如此自然更好了。”老掌門開心道,“師弟們知道大師兄久住,定然歡喜……”


    說著,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止住話語。


    “怎麽了?”


    “師兄,你長生不老的秘密,也就師弟一人得知,不過……你長生的秘密,卻基本都知道。”掌門憂慮道,“武當山與朝廷淵源甚深,保不齊……師弟是怕傳到朝廷,傳入皇帝耳中,那樣的話,於大師兄你,於武當,絕非幸事。”


    李青微微一笑,說道:“這點你大可放心,武當絕不會受牽連。”


    老掌門茫然,繼而失驚,“這麽說……皇帝知道了?”


    “知道了。”李青點頭,“早就知道了,自仁宣時期便知道了,之後的皇帝也都知道。”


    “啊?這……”老掌門大為震驚,震驚之餘,也不禁感到匪夷所思。


    “曆來帝王,追求長生者無數,好像也就漢高祖、漢文帝這對父子,對生死看得極淡。師兄你這麽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我大明的皇帝……真的都能處之淡然?”


    李青苦笑搖頭:“也沒這般高尚,隻是因為……他們或被動、或主動,明白我隻是個例外,長生不可複製。”


    “當今皇上也知道吧?”掌門不放心的問。


    李青輕歎一聲,搖搖頭,“當今皇上追求長生之心,不亞於昔年秦皇,告訴他實情反而不美。”


    “這……”掌門緊張道,“紙包不住火,萬一皇上得知真相,又該如何是好?”


    李青安撫道:“不必緊張,武當絕不會有事!”


    掌門苦笑:“我中原王朝曆來都是皇權至上,唐代玄奘西行後佛教興起,大興,可即便那般,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也得去掉其中的‘世’,以避唐太宗名諱。一個武當山……哪怕與有我朝太宗有淵源,一旦皇帝龍顏大怒,也著實不夠看啊。”


    李青沉吟了下,說道:“我姓李。”


    “?”


    “我叫李青,我住金陵。”


    老掌門愣了愣,旋即明悟了什麽,失驚道:“大師兄你是……”


    “知道就好,不要說出來。”李青微笑道,“十一朝了,相信我的能力。”


    老掌門訥訥點頭。


    好半晌,才終於消化了這一重磅信息。


    又在心中計較了一番,心下緩緩放鬆。


    “不想大師兄竟還是……嗬嗬……是師弟杞人憂天了。”老掌門好奇問,“師兄如此,可是必須如此?”


    李青明白他的意思。


    就連朱厚熜也以為,他的長生是建立在為國為民。


    李青不想讓自己顯得多麽高尚,將錯就錯地點點頭,輕笑道:“這是我的命。”


    “難怪……”老掌門釋然,“多謝大師兄為師弟解憂,師兄放心,出的你口入得我耳,今日之事,不會被第三人得知。”


    李青:“……”


    見他如此,掌門有些受傷,“師兄可是不信師弟?師弟可以對祖師發誓……”


    “咳咳,不用,師兄相信你。”李青暗中自嘲:真的是,你自己沒品,看誰都沒品。


    李青籲了口氣,道:“這些年辛苦你了,讓我來幫你疏導一下真氣吧。”


    “哎,多謝師兄。”


    “這話就見外了。”


    ……


    李青開啟了短暫的道士生活,早起早睡,講經,傳道……悠閑愜意。


    期間,對名單上的師弟們進行考察,沒入選的師弟也沒落下。


    查漏補缺,有增有減……


    ……


    春暖花開,青山又青,夏日炎炎,蟬鳴不斷;


    秋來秋深,葉黃花落,冬來雪落,白雪皚皚……


    李青沒有失約,年前趕迴了金陵小院兒,與叔侄三人一同過年,順便了解朝廷動向,李家發展,以免與大局脫節……


    一切尚好,朱厚熜很會做皇帝,朝局平穩,一條鞭法也並未因張桂的離去受到影響,李家的蒸汽挖機、蒸汽鐵軌車,也在交趾發光發熱了,開采效率直線飆升……


    嘉靖十五年。


    吃了跟去年一樣的湯圓,李青又迴到了武當山,一邊為師弟們講經,一邊著重培養被選中的師弟,閑中有忙,忙的清閑。


    有人享受有人憂。


    京師的某人,是真的慌了。


    這下,他真的奔三了。


    奔上了。


    沒有毛,也沒有晃,切切實實的而立之年了。


    不再精力旺盛到不管多累,隻要睡一覺就能恢複。


    他麵龐再不見清秀,愈發成熟,開始逐漸向中年男人靠攏,雖還是春秋鼎盛,卻也有了‘中年危機’。


    這狗日的啥時候才能迴來?朱厚熜逐漸暴躁,有些破防。


    曆經十一朝的李青,比他還年輕,且比他年輕了十歲,這讓他心理極度不平衡。


    憑什麽?


    我可是皇帝啊!


    這廝是故意的,指定是故意的,見不得別人比他好……


    乾清宮,簷下,朱厚熜眯著眼,冷冷問:“黃錦,幾年了?”


    “嘉靖……”


    “嗯?”


    黃錦縮了縮不存在的脖子,幹笑道:“再過一個年,差不多就到期限了。”


    “一年……就一年!”朱厚熜哼道,“黃錦你都看到了,朕可是一直在履行諾言,他若失約,就不怪朕了。”


    黃錦撓撓頭,好奇問:“皇上準備如何?”


    “朕……”朱厚熜噎了下,突然發現,好像還真不能如何,也沒辦法如何。


    集結軍隊打殺李青?


    別鬧了。


    隻怕人還沒找到,自己腦袋都要搬家了。


    對金陵李家下手?


    撇開腦袋搬家不談,李家真要是倒了,對朝廷的財政絕對是一大損失。


    “皇上……?”黃錦見他半天沒個下文,又問了一下。


    “你……”朱厚熜破大防,吼道,“你就氣我吧,氣我吧,你個吃裏扒外的混賬東西……白眼狼……”


    黃錦都要委屈哭了。


    我咋了?


    咋就白眼狼了?


    “你還委屈?你給朕滾蛋!”


    “喔。”


    “等一下,滾迴來。”


    黃錦抹了一把臉,悶悶道:“皇上……?”


    還是一樣的語氣,令朱厚熜一陣火大。


    “……李青會守約,對吧?”


    “啊對對對。”黃錦連連點頭。


    “這是什麽語氣?”


    “我……”一向好脾氣又死忠的黃錦,頭一次覺得主子有些不可理喻,委屈道,“皇上,您讓奴婢咋個說啊?”


    “你……”朱厚熜肺都要氣炸了,偏偏黃錦還一臉無辜。


    “哼!總之,他不能失約。”一向睿智、成熟的朱厚熜,卻跟個賭氣的稚童一般,“他要失約,朕……朕也失約。”


    黃錦撓撓頭,又點點頭。


    “喔。”


    朱厚熜:(╯‵□′)╯︵┻━┻


    “黃錦!!”


    “奴婢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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