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掌印太監啊!


    就這麽一巴掌,一巴掌……


    饒是幾人久居上位,也不禁有些心驚肉跳,他們驀然發現,這個李國師不僅言談粗鄙,舉止……亦然。


    剛才那一巴掌,著實響亮,現在都還在大梁上繞來繞去呢。


    幾人不約而同的做了同樣的決定。


    君子動口不動手,都是讀書人,打架……太粗鄙了,有損讀書人的風度。


    非是他們膽小怕事,而是李青給他們的感覺,就像是草莽無賴……更準確的說法,是亡命之徒。


    惹毛了我,一巴掌拍死你,再之後……哪管它洪水滔天。


    連司禮監掌印,皇帝的絕對心腹,都敢動手,對他們……就更沒什麽忌憚了。


    說起來,司禮監掌印的權柄並不小,往深了說,不弱於內閣首輔大學士,不然,昔日劉瑾也不會有立皇帝的‘美名’了。


    雖說這個‘美名’有些誇大,且當今皇帝並不寵信太監這個群體,但並不代表司禮監掌印就不行了。


    如今的大明製度,完全是按照宣宗皇帝定下的調子發展,尤其是在英宗、憲宗、武宗,三位皇帝不同程度的重用太監之後,太監已不再是純粹的奴婢了。


    即便拋開皇帝的寵信,即便黃錦一看就很好欺負的樣子,可也沒誰敢欺負這個蠢笨的好人。


    無論是內閣大學士,還是六部九卿!


    無他,司禮監掌印分量感真的很足。


    當然,這也和黃錦憨厚老實,不指手畫腳有很大關係。


    可這李國師敢,不僅敢,且還……膽大包天。


    本來在申時末左右才能完成的工作量,這一巴掌下來,愣是在午時初就完成了。


    然,提前完成任務的幾人並沒有感到開心,反而有些犯愁。


    這……還怎麽混時長啊?


    總不能下午直接在家歇著不來吧?


    一時間,幾人心中幽怨起來,這姓李的……簡直太膈應人了,誰能把他轟走啊?


    費宏、賈詠、石珤,甚至就連桂萼,都將目光投向張璁——首輔大人,你說句話啊!


    娘的,這會兒知道老子是首輔了?張璁憤懣,他當然也不爽李青,可他更不想做那黃錦第二。


    司禮監掌印都打了,不差多他一個內閣首輔。


    張璁別過頭,視而不見。


    怎料,四人卻好似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起身,並肩往外走,費宏輕飄飄來了句:“今日,是張首輔當值。”


    張璁:“……”


    偌大的文華殿,顯得更空曠了,張璁見李青沒有走的意思,硬著頭皮裝作好奇問道:


    “國師中午不休息一下嗎?”


    李青想了想,說:“朝廷中午管飯吧?”


    這話對張璁來說忒也無厘頭了,以至於他半晌沒有下文。


    “這個……自然是管的。”張璁強忍扶額的衝動,訕訕道,“常言說: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呃嗬嗬……,天不亮就起了,先是早朝,後又票擬,這大半日下來,還真有些精神不濟呢。”


    李青很好說話,笑吟吟道:“勞逸結合嘛,理解,張大學士且去歇息,不用顧忌我。”


    張璁欲言又止,躊躇半晌,終是沒忍住說:“你到底要怎樣?”


    “我能怎樣?”李青好笑地聳聳肩,“奉皇命,監督你們啊!”


    “……”張璁有些氣苦,歎道,“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皇上如此……可以理解,可……終是會備受影響。國師懂本官的意思吧?”


    李青輕笑頷首:“你是想說,監督可以,但不能是這麽個監督法,對吧?”


    張璁小雞逐米似的點頭:“國師果然學問高深!”


    李青爽朗而笑。


    張璁也陪著笑,待李青笑罷,才道:“國師也讚同本官的說法,對吧?”


    李青笑意猛地一收,“不對!”


    “……何也?”


    “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不如此,我這個國師豈不成了擺設?”李青白眼道,“常言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這不是砸我飯碗嘛,信不信……”


    李青倏地殺氣騰騰,“我給你也來一巴掌!”


    “你……”張璁氣急敗壞,卻是敢怒不敢言,平心而論,黃錦挨的那一巴掌,若打在他身上,就不隻是昏死過去那麽簡單了。


    ‘昏’字都保不住!


    他一沒有黃錦年輕,二沒有黃錦的防禦,同樣的一巴掌換作是他,直接涼涼。


    張璁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李國師,廟堂不是打架鬥毆的地方,打輸了治病,打贏了坐牢,你還年輕……”


    李青截斷他,說道:“咱大明的文官一向武德充沛,英宗、中宗時期就不說了,就拿近些年……對了,你張首輔不也是差點被人打死嗎?”


    張璁一滯。


    不由想起那個高喊“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的狀元郎來,那次可真是太險了……


    念及此處,張璁不免感恩李青的援手。


    “那次,多謝國師……”


    李青抬手下壓,淡淡道:“權力鬥爭素來殘酷,我也習慣了權力場的殘酷,隻是……我這人比較懶,動腦筋自是不怵,可總嫌麻煩,人嘛,多多少少都有懶怠之心,我本人是不排斥用最樸素的方式解決政敵的!”


    這話發乎真心,可也並非針對張璁。


    相反,李青十分讚賞張璁,雖說張璁的上位史不算光彩,可單論做官,張璁絕對稱得上優秀。


    隻是,這話落在張璁耳中,卻是另一個意思——我能救你,也能殺你!


    這讓張璁既驚懼,又憤怒。


    “莫說內閣大學士,便是一個知縣,也不是可隨意打殺的,哪怕你是大明國師。”


    “你以為我對這個國師很在意?”李青輕飄飄的說,“動了太久的腦子,著實有些疲倦,惹毛了我才不管那些,最壞不過走人是了……當然了,隻怕就是我想走,皇帝陛下也不會放人。”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這是張璁的真實想法,不過,讀書人有雅量,他不屑計較。


    李青說道:“迴頭告訴那幾個人,我這人呢,不是啥好人,可也不是完全不講理,心平氣和的講道理我是歡迎的,全武行我自也喜歡,隻不過一旦上演全武行,就不是隻決高下那麽簡單了。”


    頓了頓,“還有,國師沒有品級,這個全然看皇帝如何定調子,若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那我也是會生氣的!”


    言罷,李青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著後腦,翹起二郎腿,幽幽說:“這便是我的態度,當然,你們可以試探,但要提前做好承受試探代價的心理準備!”


    張璁默然。


    張璁知道,這位李國師在打司禮監掌印時,已然亮明了態度!


    沉默許久,他問:“你以為今日之事,皇上會既往不咎?”


    李青笑嗬嗬道:“拭目以待!”


    張璁再次無言。


    又是一陣沉默,張璁歎了口氣,苦笑道:“就是講道理你接著,不講道理,你也略懂拳腳?”


    李青眼眸一亮,偏著腦袋撫掌大樂,褒獎道:“精辟!”


    張璁無語又苦悶,氣鬱道:“可你有無想過,廟堂之上,很多時候是不講道理的?各種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的既得利益關係網,簡直……剪不斷、理還亂,這哪是講理的地方啊?”


    這是實話。


    李青當然明白。


    隻是……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呢?”李青好笑道,“別忘了,我的職責隻是監管內閣,這似乎不是我操心的事吧?”


    李青嘿嘿道:“我隻跟你們內閣打交道,並非跟六部,乃至整個大明官僚群體打交道,隻要你們肯講道理便好。”


    張璁:“……可他們不講道理啊!”


    “關我屁事!”


    “……”張璁無名火起,胸膛劇烈起伏半晌,緩緩道,“廟堂之上,各憑本事,別人本官不想管,也管不了,本官隻代表自己……隻要國師你能風平浪靜的度過此關,那張璁便與你講道理。”


    “識時務者為俊傑!”李青笑容燦爛,“其實,我很欣賞你,真的。”


    張璁扯了扯嘴角,假笑兩聲,學著李青往椅背上一靠,假寐起來……


    午時末。


    桂萼幾人還是來了。


    李青則去了國師殿,給這幾人留獨處空間,以便讓張璁傳達他的態度。


    張璁沒有,也犯不著藏私隱瞞。將李青的態度一五一十的講與幾人聽……


    幾人聽罷憤懣不已,可國師殿就在隔壁,卻沒人找李青對峙。


    司禮監掌印+皇帝心頭好,打起來都那般幹脆,且完全不留手,那麽一個年輕膘肥的大胖子,愣是一巴掌拍得昏死過去,足見這姓李的……長了顆潑天的膽子。


    誰也不敢保證盛氣淩人的去興師問罪,姓李的不會給自己來一下!


    費宏麵色陰鬱的開口:“皇上有多在意黃公公,這是有目共睹的,且太監……尤其是司禮監掌印,大多時候代表的都是皇帝,今日這位國師之舉,無異於在打皇上臉麵,皇上再好的脾氣,也萬沒忍下這口氣的地步。”


    跟費宏不對付的桂萼道了句:“萬一呢?”


    賈詠冷笑道:“事關皇家體麵,有萬一嗎?”


    桂萼默然。


    張璁卻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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