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的嗓音不大,可近在咫尺的朱婉清還是聽得真切。


    朱婉清表情怪異:大侄孫才而立之年啊,這就虛了?莫不是當初做皇帝那會兒太沉迷女色了?


    李青心中納悶兒,他記得朱厚照沒這毛病啊?


    不過作為醫生,李青對劉氏的做法還是持肯定態度的,他並未流露出異樣神色,道:“什麽時候的事?”


    劉氏略微扭捏了下,道:“春上就明顯……了。”


    “這個明顯是時間,還是次數?”


    “次數。”劉氏紅著臉說,頓了下,道,“夫君好麵子,先生可莫要挑明。”


    李青輕輕點頭,沒有再問下去,“稍後我會去找他,你就不用操心了。”


    “哎,好。”劉氏行禮致謝,小聲問,“能治吧?”


    “……能!”


    聞言,劉氏放下心來,又是一禮,盈盈退去……


    朱婉清怪異道:“李叔,小王八蛋以前沉迷酒色?”


    “那倒沒有,不過……不排除來了交趾水土不服之下,進而影響到身體機能。”李青笑笑道,“別說,他這位妻子真挺好,為了自家男人顏麵竟能主動尋醫問診……一般女子可拉不下這個臉。”


    “確實。”朱婉清深以為然,道,“小王八蛋還挺有福氣。”


    李青起身活動了下四肢,道:“這會兒日頭不再毒辣,出去走動走動,適當的活動有助於健康。”


    “嗯。”


    ~


    數月過去,朱婉清開朗了許多,說起往昔,流露出的神采更多是追念、緬懷,幾乎不再痛苦難過了。


    叔侄一邊散步,一邊聊天,迎著漸紅的太陽,麵上沒了陰霾……


    傍晚,


    朱厚照來到別院客堂。


    “你找我?”


    “嗯,過來坐。”坐於首座的李青抬手招了招。


    朱厚照警覺道:“你該不是要揍我吧?”


    “……我要揍你,還用這麽麻煩?”


    “好吧。”朱厚照上前坐了,問:“可是你改變主意,不讓我們跟去滿剌加了?”


    “不是,”李青說道,“你在大明生活了三十載,一下子換了個陌生環境,極易導致水土不服,嗯…,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沒有,都挺好的,我對這裏的生活還蠻習慣的,這裏跟大明也沒多大區別……”朱厚照繼而露出無奈之色,道,“就是太熱了,除了冬天挺好,其餘三季都熱的不行,尤其是夏秋。”


    看來沒錯了……李青道:“怕熱是腎虛的表現之一,來,讓我把把脈。”


    “誰腎虛?”朱厚照一下急了,“來來來,我讓你掌掌眼,看我如何挑起一塊秤砣……”


    “……閉嘴!”


    “我不虛!”朱厚照臉紅脖子粗,如遭奇恥大辱。


    “不虛讓我瞧瞧。”李青不由分說的拉過他胳膊,開始診脈……


    不診不知道,一診還真瞧出了毛病,倒不是腎虛,而是生理機能紊亂,李青分析,大概率是被熱的,這不算很大問題,卻也不容忽視。


    長時間的生理紊亂,一樣會造成重大疾病。


    並非朱厚照身子骨弱,這主要是兩地氣溫差異過大的緣故。


    京師一般都是從深秋冷到春末,一年之中一半以上的時間處於低溫,且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處於嚴重低溫……


    若是朱厚照在金陵長大,情況則就會好很多。


    “開服藥調理一下吧。”


    “我不需要……”


    “可以更強。”


    “咳咳,你是醫生,你既然都這麽說了,那我還能說什麽。”朱厚照不自然笑笑,“那你就開吧。”


    沒有一個男人會承認自己腎虛,同樣的,也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更強!


    李青認真道:“多注意防曬,稍後我會與漢王說一下,讓他每日多送來些冰塊,沒事兒少出來溜達,長期處於極致炎熱下,可能會讓你那方麵衰竭。”


    “啊?”朱厚照又驚又怕,“真的假的?那我之前……”


    “不是一定,不過有不小的風險。”李青表情嚴肅,道,“你們朱家的人普遍不高壽,你若想活得長久,當多多愛惜自己身體,當然,你若不在意媳婦沒了丈夫、兒子沒了爹,當我沒說。”


    頓了頓,又補了句:“朝廷對寡婦再嫁也是持肯定態度的,你要是老早沒了,你媳婦帶著孩子再嫁……”


    “你放屁!”朱厚照怒道,“小劉不是那樣的人。”


    李青無所謂地聳聳肩,“既然如此,隨你便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哎呀,我當然想活得長久,好不容易卸下了擔子,可以好好享受人生,我又豈會不珍惜?”朱厚照悶悶道。


    “嗯,你能如此想就好。”李青歎道,“我醫術是還不錯,可縱觀這百餘年下來,也沒真正起死迴生過,真到了大限將至,我一樣束手無策。”


    “不過,這個大限其實是可以幹預的,它具體什麽時候來,取決於本人。”李青神色認真,“同樣的兩個人,一個注意養生,一個追求肉欲,壽命會天差地別。”


    “口腹之欲,酒色之欲……都會密切影響身體機能,平時顯得無足輕重,可隻是還沒集中爆發罷了。”李青籲了口氣,道,“你當也知道了,今年春上李宏病逝的消息吧?”


    朱厚照微微點頭。


    “你底子比他隻弱不強,若喜愛貪玩冒險這個習慣一直延續下去,絕對到不了他那個歲數。”李青拍拍他的肩,“好好愛惜身體吧,別再一味仗著自己年輕了。”


    “我明白……。”朱厚照撓撓頭,道,“其實,我現在都收斂許多了,不過以後會更加注意的保養身體。”


    李青靠迴椅背,仰頭歎息:“人生美好,自要活久一點。”


    “我記住了。”


    “嗯,且先迴去吧,明日我會給你調配藥劑,你現在注意保養完全來得及,今後多加注意便是。”


    “好的。”


    …


    ~


    李青的規勸效果十分顯著。


    年紀輕輕的朱厚照開始著重養生了,不熬夜,不醉酒,早睡早起,還主動找李青學了太極拳。


    就連夫妻恩愛也變得有節奏起來,保持三日一次,既不冷落了媳婦,也保障了用進廢退的機製。


    對劉氏來說,夫君雖比不上最初的如饑似渴,可較之近大半年來,明顯改善了好多,質量上更是如此。


    這樣的結果她亦非常滿意,更讓她喜悅的是,夫君開始注意身體保養了,


    酒喝的少了,也不挑食了,整日早起帶著兒子跑會兒步,耍耍太極……


    作為枕邊人,劉氏能明顯感覺到夫君的身體愈發強健,不僅體現在夫妻歡愉上,日常生活也是如此。


    短短時日,朱厚照就有了明顯變化,麵龐紅潤,人也胖了幾斤,不再顯得幹巴巴的。


    朱厚照的變化,李青看在眼裏,自是滿意。


    對朱厚照,李青內心深處是喜歡的,一來,朱厚照在位期間,辦了很多對大明影響深遠的大好事;二來,日常相處上,朱厚照也時常帶來歡樂。


    當然了,對於他的撂挑子,李青還是耿耿於懷,不過,也未因此就厭惡了他。


    眼下,朱厚照對人生的態度積極向上,也衝淡了李青對他的不爽。


    李青不知道的是,積極的不止是朱厚照,其堂弟,嘉靖皇帝朱厚熜,人生態度也十分積極……


    ~


    大明,京師。


    朱厚熜在保證不強烈刺激元老的基礎上,取得了初步成功。


    不僅中下層官員有了擁護他的人,代表著權力頂峰的內閣,也被他安排了一個自己人!


    一個絕對忠於自己的人!


    此人名叫張璁,七次進京科考七次落榜,人生充滿了坎坷,直到正德十五年才得以中進士,且也並非名列前茅,由於年齡的問題,前途幾乎可以預見……


    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朱厚熜才選擇了他!


    一個原本注定無法走到政壇巔峰的人,被人抬上了原本不可能屬於他的高度,說知遇之恩,都不足以體現恩情之大。


    張璁自然感激,恨不能為皇帝拋頭顱、灑熱血,一進內閣,就跟楊廷和幹上了。


    內閣不再鐵板一塊,加上朱厚熜明裏暗裏的偏幫,以及對中下層官員的滲透,朝堂局勢不再是一邊倒,皇帝的威嚴漸漸有所體現……


    這樣的結果,令朱厚熜欣喜,同時,也更加堅定了必勝的信念!


    皇帝,就當一言九鼎,就當唯我獨尊!


    皇權,不能予人!


    朱厚熜豪情萬丈,他要做太祖、太宗那樣的皇帝!


    他要讓皇權完全過渡到自己名下,讓世人認可,並打心裏承認他的合法性,正統性。


    這需要時間,不過,朱厚熜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


    有人出海旅遊,有人苦悶憂愁……


    當交趾王的寶船在海上航行,一眾人聚餐暢聊之際,權力巔峰的楊廷和家中,也是濟濟一堂,不同的是,他們沒有輕鬆愉悅,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憤懣、不滿。


    皇帝的成長速度太快了,快得讓他們不適應,隱約間,他們仿佛看到了正德皇帝!


    同樣的年紀,同樣的雄心勃勃,同樣的……難纏!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相較於正德,嘉靖還是尊重規則的,可這並不能讓他們滿意。


    “楊首輔,你怎麽看?”有人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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