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一番解釋,這才安了護衛們的心,雖仍有狐疑,可皇帝都發話了,他們也不好揪著不放,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經此一鬧,朱厚照也不覺得疼了,隻覺得好玩又有趣。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李青還能有如此一麵。


    “剛才你那模樣很搞笑哎,就像……”朱厚照樂不可支道,“就跟做錯事的半大孩子似的,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你。”


    李青嗬嗬道:“我隻是有種把幼童惹哭,又讓人瞧見的羞恥感。”


    朱厚照:“……”


    “你呀,別老是一副暮氣沉沉模樣,剛才就挺好,真的……”朱厚照輕聲道,“率性而為沒什麽不好,幹嘛總悶著?”


    李青左手掰右手,指關節哢哢響,獰笑道:“那我可率性而為了?”


    “別別別,瞧你……一點玩笑都開不起,明明挨揍的是我。”朱厚照瞪眼,繼而又是一樂,道,“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我在一起,是不是頗覺輕鬆愉快,心態都變年輕了?”


    “嗬嗬,確實年輕了。”李青嗤笑,“都年輕氣盛了,火氣老壓不住的那種。”


    朱厚照白眼道:“生活就當多姿多彩,人嘛,也要有七情六欲,該笑笑,該愁愁,這才是麵對生活的態度。”


    “講真的,一直壓抑著真的不好,把自己當成年輕小夥活,如果能保持一顆童心就更好了。”朱厚照說道,“你別看我這沒心沒肺的,其實大多時候我也發愁,不止是愁,還鬱悶,甚至是憤懣,


    若我跟你似的,估摸著非得瘋掉不可,人還是要看開些,情緒低落的時候找點樂子挺好的,這些年我就是這麽撐過來的,很有用,真的。”


    朱厚照說:“哪怕孩子氣一點也好,總之,別整日死氣沉沉,活潑一點,陽光一點。”


    “這就是你幼稚頑劣的理由?”


    “你這人咋就不知好歹呢?”朱厚照氣道,“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


    李青臉都黑了,“我真是太慣著你了。”


    朱厚照好笑:“別真把我當孩子了,頑劣隻是我的生活調味劑,正德皇帝比你想象中的成熟。”


    接著,又是一歎:“皇帝孤家寡人,放眼天下,能說知心話的也就你了,我拿你當朋友,你別拿我當頑童成不?”


    李青愣了下,啞然失笑,可不知怎地,心中卻劃過一絲溫馨。


    這小東西……倒也有可愛的一麵。


    李青走到一邊坐了,麵容變得幽靜,語氣輕柔:“你能如此,因為你本來就年輕,我……我何嚐不知這些,隻是大多時候控製不住自己啊。”


    “你看,又裝深沉……”朱厚照打趣道,“你知不知道你很不討喜哎,跟個頑固老頭子似的,又固執,又腐朽,一點也不朝氣蓬勃,你看看我,我多討喜啊……”


    “我看你是討打!”李青板著臉,嘴角卻不經意間勾起少許。


    “啊哈哈……就是這樣,你生氣的時候都比那一臉幽邃來的可愛。”朱厚照繼續撩撥,大有不挨一頓毒打不罷休姿態。


    李青好氣又好笑,末了,終是沒崩住,噗嗤一樂,


    “不怪臣下對你有意見,瞧瞧你這德性,且不說行事作風,單就是這脾性,也很難和明君掛鉤。”


    朱厚照哈哈一笑:“生活本來就夠糟心的了,若還要在意這個,在意那個,還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胡說什麽!”李青罵道,“年紀輕輕,別把這個字眼掛嘴上。”


    “我也就一說……”


    “不吉利!”


    “……”朱厚照扶額,“你可真是……行吧,真拿你沒辦法。”


    他來到李青麵前坐下,道:“對了,你這一身本事都是修道修來的?”


    李青一驚:“你想做甚?”


    “別這麽緊張,我信佛。”朱厚照笑嘻嘻道,“我就是想知道你的道號是什麽。”


    “道士不一定非要有道號。”李青說。


    朱厚照一臉無趣,“真沒勁,本來還想跟你比一比的。”


    “比什麽?”


    “比看誰名號響啊!”朱厚照悶悶道,接著,又興致濃鬱的問,“你覺得‘大慶法王西天覺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這個法號如何?”


    “這是你的法號?”


    “霸氣不?”


    “挺長。”李青給了個中肯的評價,繼而道,“玩玩也就得了,可別沉迷其中誤了大事。”


    “你看你……幾句話就離不開政事,聊一些沒有營養卻輕鬆愉悅的話題不好嗎?”朱厚照道,“難得偷閑,別這麽嚴肅嘛。”


    李青:“……”


    他習慣了,實在無法與跳脫的朱厚照處在同一頻道。


    “來,讓我給你把把脈。”


    “又來?”朱厚照無語道,“我就那麽嬌弱嗎?”


    “又少不了你一塊肉……”李青不由分說地拉過他胳膊,開始號脈……


    良久,道:“往後身體若有不適,第一時間寫信給我,記住了。”


    朱厚照笑嘻嘻道:“信往哪兒寄送呢?”


    “……你知道。”


    “我怎麽不知道我知道?”朱厚照一臉懵,“我知道什麽?”


    沒辦法了,李青真的忍不住了。


    …


    “混賬東西,欺我太甚!”朱厚照整理著淩亂衣領,憤憤不平……


    ~


    似是受了朱厚照影響,李青心情輕快了不少,閑庭信步,淡望雲卷雲舒……


    大明國力依舊保持蒸蒸日上,朝廷財政每年都是正收益,眼下韃子也消停了,放眼望去,找不到一個對手。


    非是自滿,而是事實。


    當然,李青從未小覷過海外諸國,對海外他始終保持著警惕心。


    佛郎機的那套殖民發展策略簡單粗暴,卻非常有效,雖說終遭反噬,可也能快速推動發展。


    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海外諸國人口普遍較少,少有少的好處,隻要遇到合適的契機,就能迅速推動大變革,甚至迅速騰飛。


    這個優勢是大明不具備的。


    大明太大了,封建君主製度也存在太久了,誠然,這種製度仍遠遠領先於海外諸國,可推動大變革的難度也變得很大。


    因為大明是有序的,而海外諸國大多是無序的,混亂往往更有利於推動變革。


    當然,靠混亂推動變革的代價也很大。


    李青不想走那條路,不想經曆山河崩碎再破而後立,不過……他對未來依舊充滿信心。


    全球經濟已啟動,隻要運作得當,大明會以平穩的方式過渡到下一階段,且在過渡的過程中,還能一直保持領先姿態……


    “李先生。”


    李青腳步頓了下,扭頭看了眼,輕笑道:“是楊大學士啊,邊走邊聊吧。”


    楊一清走上前來,與他並肩而行,“此戰之後,邊關至少安穩二十年,皇上雖冒險了些,結果卻是極好的。”


    楊一清麵露欣然,道:“中原王朝之患多自北方來,眼下北方不僅威脅不到大明,就連侵擾都做不到,你我能在這個歲數看到這一幕,實乃一大幸事啊!”


    “嗬嗬……聽你這話意思,想告老還鄉?”


    “是有這個打算。”楊一清頷首,“政治上我不如楊廷和,也不喜歡官僚主義那一套,我這個歲數也該退休了,打算過兩天舒心日子。”


    “可惜了。”


    “先生不進入官場,才是可惜。”楊一清道。


    李青苦笑輕歎:“其實啊,我一直沒有置身事外過。”


    楊一清:“?”


    “嗬嗬……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嘛。”李青說道,“進不進官場,跟做不做事沒有絕對關係。”


    楊一清不認同,不過也沒有再勸,都勸那麽多次了,若能成早就成了。


    “本官要迴京師了。”楊一清道,“皇帝離京過久終不利於朝政,皇上最聽先生的勸,還望早日勸得他迴京才好。”


    李青含笑點頭:“放心,不會太久的,可這一時半會兒……我也沒辦法讓他迴去。”


    其實有辦法,硬綁迴去就是了,隻是李青覺得於朱厚照來說,有些殘忍了。


    小皇帝確是苦楚,難得出來一次,讓他放鬆一下也好,不然,那顆躁動的心會一直躁動下去。


    “好吧…。”楊一清苦笑笑,“但願他別越玩越瘋才好。”


    “有我看著呢,不必過於擔心。”李青寬慰,繼而問,“對了,士卒們的傷殘安置問題,皇上可有與你說?”


    “嗯,這個設想不錯,是先生提出來的吧?”


    李青不置可否,問:“你可有具體細化的建議?”


    “先生可與皇上、王總兵詳談。”楊一清沉吟道,“我對大同並不算熟悉,具體如何規劃、安排,王總兵最有發言權。我現在是內閣大學士,可不是邊鎮總兵,不宜過於插手軍務。”


    “嗯,也好。”


    又走了一陣兒,楊一清有些忸怩的說:“先生,可否幫我個忙?”


    “你說。”李青微笑點頭。


    “待皇上迴京,我就要遞交辭呈了,你能不能幫忙說兩句話,讓他痛快批了?”


    李青笑容一斂,點頭變搖頭:“不能!


    幫不了一點兒,我現在可不是太子太師了,你們君臣之間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別找我!”


    不是…,這麽幹脆的嗎?剛還一副和和氣氣,你這人變臉也太快了吧?還有,你說話是真難聽啊……楊一清悶悶道:


    “先生可想知道京中動向?”


    楊一清提醒:“接下來可是會有大動作,你真不想知道?”


    “不想!”李青搖頭:想知道我直接問皇帝就是了,要你說?


    楊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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