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虎,馬如龍,一行千餘騎風馳電掣,氣勢如虹……


    “駕~!”


    李宏抖落韁繩,身子前傾,雙腳踢踏著馬腹,保持和周圍騎兵同樣的速度。


    奔騰間,鎖子甲發出的那細碎碰撞聲,更讓他熱血沸騰,朔風吹打在臉上,李宏一點也不覺得冷,心潮澎湃。


    終於……離戰場廝殺更進一步。


    這一刻,他好想浴血奮戰一場!


    碗口大的馬蹄踏在地上,如擂鼓一般,所過之處,身後塵土飛揚,好不威風。


    昔日少年夢,在這一瞬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李宏那一雙眸子,仿佛都在燃燒。


    痛快,太痛快了,這就是我想象的場景……李宏神采飛揚:若是再遇到草原蠻子,那就更完美了。


    李宏看了看腰間佩刀,咧嘴笑了起來。


    不過,很快他就不笑了,隻因往嘴裏灌風……


    ~


    疾馳了一個多時辰,速度慢慢降了下來,隨後停下。


    朱永翻身下馬,走上一處土坡極目遠眺,而後蹲下身,以指為筆在地上寫寫畫畫。


    “將軍這是在幹什麽?”李宏跟上來,好奇的問。


    “將軍不敢當,叫我總兵就可以了。”朱永客氣的迴了句,解釋道,“咱們的任務是偵察,了解周圍地形是必須的,獲取周圍地形後,能判斷出敵人來犯的大致方位,以便更好應對。”


    朱永繼續畫著,一邊說:“咱們這十萬餘人,占據的地方可不小,縱橫二十餘裏,且永青侯還劃出了好幾片區域,用以後續開發;


    地方太大,無法完全兼顧,必須要有側重……”


    到底是關係戶,朱永不敢怠慢,況且,這關係戶還沒正式入伍,影響不到他。


    朱永態度隨和,不介意教李宏一些常識性的東西。


    這公子哥兒有所進步,迴去後,朱永也能獲得永青侯好感,他當然不會吝嗇。


    李宏認真聽著,一邊默默記下,他並未得意忘形,不曾忘了幹爹的教導——多看,多聽,多學。


    朱永時而畫圖,時而極目遠眺,完善著草圖,李宏也不再打擾,隻在一旁默默看著。


    好一會兒,朱永將草圖徹底完善,接著,取出懷中的宣紙、木炭,將地形圖複刻在紙上,然後珍而又珍地收起。


    抬頭見李宏一副閑不住、憋的辛苦模樣,朱永想了想,道:


    “小李啊,你去通知一下,讓弟兄們找個背風的地兒休息一下,先填飽肚子,給戰馬喂些草料。”


    “是,末將……屬下遵命。”李宏一拱手,急急去了。


    這貴公子…還挺有意思……朱永失笑,繼而又開始為後續偵察做規劃……


    一刻鍾後,朱永規劃的差不多了,自語道:


    “補給隻夠食用三天,充其量偵察兩天,一天用作返迴,還能……”


    朱永自語到一半,忽地一抬頭,隻見李宏正在直勾勾盯著他看。


    “小李,你有事?”


    “沒,沒事。”李宏搖了搖手,訕訕道,“屬下隻是想跟總兵學習學習。”


    頓了下,遲疑道:“那個…朱總兵啊,你說,草原蠻子會不會來啊?”


    “這個……可能性不大。”朱永沉吟道,“草原蠻子並非莽漢,咱們這麽多人,正常情況下他們不敢來惹,當然,也不排除實在餓急眼了,不管不顧地來啃上一口。”


    “這樣啊……”李宏緩緩點頭,多少有些失望:看來這次河套之旅,終究是打不起來。


    朱永好笑道:“是不是迫切想打仗?”


    “呃…有點兒。”李宏也不避諱,道,“不瞞總兵,屬下也想征戰沙場,為國效力,嗬嗬……”


    朱永頷首:“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如你這般年紀時,也和你有一樣的心理,倒也不必不好意思。”


    李宏點頭:“總兵,咱們待會兒去哪兒?”


    “沿著支流再走一段兒,找個背風的地方,以便晚上過夜。”朱永笑著說,“不過,晚上睡覺可要委屈了,沒帶帳篷,你可能會不習慣。”


    “怎麽會?”


    …


    夜幕降臨,李宏看著人挨人,人擠人的露天集體宿舍,止步不前。


    拋開極度擁擠不談,他很懷疑,這樣會不會凍死人。


    朱永說道:“就這一小片地方是個避風口,地勢低,能在一定程度上存些熱量,明兒還要趕路,早些休息吧。”


    李宏有些抗拒,但信誓旦旦的話都放出去了,他不想打自己的臉,更不想給幹爹丟人。


    ~


    夜,李宏瞪著眼,看著滿天星辰,難以入眠。


    冷,但還能接受,主要是人睡的太密集了,唿出的熱氣匯集在一起,盡管流失大半,仍提供了一部分熱量。


    但,


    唿嚕聲,磨牙放屁聲,以及說夢話的……各種雜音交織在一起,讓這個自小生活優渥的公子哥,根本睡不著。


    幹爹也是這麽過來的嗎,難怪他不想讓我進軍隊……李宏暗暗想著:不過,我可不會屈服,幹爹能吃的苦,我也一樣能吃。


    其實…李宏還是想錯了,他幹爹可沒吃過這種苦,人李青起步就是監軍,住的是帥營,啃的是烤羊腿,沒遭過這罪……


    “我能行!”李宏低語,給自己打氣,“幹爹可以,我也……哎呦!”


    一隻大腳丫子,冷不防重重踩在他大腿上,李宏忍不住驚唿出聲。


    “莫怪莫怪,肚子疼,急著解決,兄弟擔待。”那人匆匆道了個歉,便急急去了,路上又踩著兩個,換來幾聲罵……


    很快,周圍剛減輕的唿嚕聲,再次熱烈起來。


    李宏忍不住苦笑,許是心理作用,他還聞到了淡淡翔味……


    這一夜,他睡的並不安穩……


    ~


    次日清早,別人都精神飽滿,李宏卻猶如霜打的茄子,塌肩、躬身、垂著頭,去找他的總兵官。


    朱永看著這模樣的李宏,並不覺得意外,當初他第一次體驗時,也沒強哪兒去。


    “可有不適?”朱永關心問,如果可以,他還是想把李宏送迴去。


    李宏強笑笑,“還好,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兩刻鍾後,你先去吃點兒東西吧。”朱永說,“軍事上容不得有半分僥幸心理,盡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還是要做好戰的準備,以防真遇上蠻子,狀態不佳。”


    “總兵說的是,屬下也覺得很可能會遇上。”李宏強打起精神,去吃飯去了。


    …


    ‘嗒嗒嗒……!’密集的馬蹄聲如同交響樂,譜寫出熱血的旋律。


    李宏沒那麽激動了,卻還仍保留一絲幻想:萬一遇上了呢。


    然,事與願違,直到第二日傍晚時分,仍是不見來敵,這本是意料中事,李宏卻倍感失落。


    現實終歸沒有理想豐滿!


    土丘上,朱永畫完地形圖,收入懷中,朝李宏道:“傳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返程。”


    “是!”李宏拱了拱手,轉身傳達軍令。


    可剛走了幾步,忽覺有些異樣,不等他反應,朱永卻麵色一變,猛地俯下身子,側耳貼在地上。


    少頃,急促道:“快,告訴兄弟們,做好禦敵準備!”


    雖不知來人數量,但既是偵察,就得敢冒風險,沒看到人就走,那還偵察個屁啊!


    朱永心道:但願來人不多……


    李宏先是呆了呆,旋即猶如打了雞血一般,重重一拱手,“是!”


    敵人真來了……李宏心髒砰砰跳,血液快速湧動,他俊麵通紅,終於,要打一仗了。


    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李宏驀然發現,激動更甚欣喜,甚至還伴隨著一絲惶恐。


    但他很快就壓下所有情緒,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


    …


    千餘名將士有條不紊地列隊,然後在朱永的指揮下,匯集在地勢相對較高的土坡上,以便處於有利騎兵衝鋒的姿態。


    僅半刻鍾功夫,就看到了敵人,這是一支約莫三千人上下的隊伍,盡管距離尚遠,但也能看出他們衣著破爛,貌似很狼狽。


    不過,那股子氣勢,卻是無比兇猛。


    朱永麵色微變,立即下達最穩妥的命令:“撤!”


    麵對兩倍以上的敵人數量,打贏的難度實在太大了,即便真能勝,也是慘勝,完全沒意義。


    況且,身後可是有著數萬明軍將士,朱永犯不著冒險。


    李宏很失望,但他就是一親兵,還是生瓜蛋子,這兒沒他說話的份兒,隻能服從命令,隨軍撤退。


    “總兵,咱們能不能打贏?”戰馬奔騰間,李宏問出心中疑問。


    “勝算最多隻有兩成。”朱永匆匆迴道,“咱大明軍雖屢次大敗草原蠻子,但那是靠著三大營協同作戰,若騎兵對騎兵,這些蠻子可不弱咱們分毫。”


    頓了頓,“看他們這情況,顯然是到了生亡存續的絕境,此時所爆發出的戰力,遠勝平常,這種情況下,迎戰太過不智。”


    李宏迴頭望了眼,密密麻麻的都是友軍,完全看不到敵人,但聽聲能感覺到蠻子正在追擊。


    他急吼吼道:“可他們已經發現了咱,距離如此近,怕是不戰不行啊!”


    “先撤,天快黑了,他們不一定能追上。”朱永快速說著,聲音略微顫抖,他心中並不平靜。


    他沒想到會這麽點兒背,上來就遇上了三千人的騎兵隊伍,一般的小部落,可集結不出這麽多人。


    草原部落出兵,絕大數情況都不會傾巢而出,因為他們相互之間也時常劫掠,能出兵三千,兵力至少有七千。


    七千生力軍,部落人口怎麽也得有四五萬。


    這種級別,在草原上算是大部落了,而大部落一般不出兵,出兵往往會聯合同級別的部落,以便達成互補劫掠的目的。


    也就是說,這可能隻是先鋒部隊,後麵還有……


    朱永知道,這次攤上大的了,弄好了大功一件,弄不好,可能會被對方圍殲。


    他娘的,這公子哥嘴開光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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