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好才剛從書房裏出來,就聽見了裏麵傳來鳳旭忍無可忍的憤怒的咆哮聲,她剛轉過走廊就看見了站在那裏的鳳熠,一雙金眸裏還殘留著幾分迷惘,臉上淚痕都未洗淨,隻定定地看著她,“我聽到聲音嚇了一大跳……”


    他顯然是她剛才的對話都聽了進去,臉上一片盡是通紅,局促地像是被淋濕了渾身的毛,難以隱藏自己的可憐幼犬,偏偏還被覬覦了許久的心儀主人還在這時候說要帶他迴家。


    不可置信。


    鳳熠抬頭看她,語調中都還殘留著大哭之後的沙啞,“你剛才說的,是在和他慪氣?”


    “我沒有和他慪氣,我說的可都是實話。”靜好牽了他的手帶著他迴了房間,才安撫了幾句便被緊急而來的軍務叫走了。窗外的日光正好,熱情洋溢地從窗邊傾斜進來,鋪滿了一大塊地板,帶著那一塊都是金燦燦的色澤,耀眼又溫暖。


    鳳熠遊離著的視線停在了那塊溫暖的地板上,好一會都移不開。


    他一直覺得這些不過是平淡無奇,在安排下會如約而至,但如今卻覺得它們萬分可貴,美好到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就是因為多了身邊的人。


    一人便是菩提,救贖所有的苦難和悲哀。


    .


    靜好那日離開鳳家之後,鳳家不知為何得罪了戰功顯赫的顧元帥的事就在帝都中不脛而走,傳言因為還是鳳家的女管家怕鳳家失勢,投奔新的靠山時透露的,將當時顧元帥在書房裏和鳳家家主發火,直接一腳便踹了書房的門的事說得惟妙惟肖,在短時之間就傳遍帝都,街頭巷尾,盡人皆知。


    鳳家的地位在微妙間就發生了變化,其他帝都高門再宴請時都特意避開了鳳家,連鳳燁在軍中都因為之間毫不起眼的一個小錯而受到了懲處,被關了幾日緊閉。


    鳳家愈發地風聲鶴唳。


    鳳旭一把把手邊的東西砸到了地上,惡狠狠地盯著迴複消息的人,“什麽叫沒抓住?就一個在外造謠的逃犯,你們抓了這十幾日都抓不住?!”


    來迴複的人動了動,到底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鳳家如今在外人眼裏不過是隻在秋後蹦躂著的蚱蜢,得罪了如今帝都最有實力的人,下場如何還未可知,他們這些沒什麽身份的人,落井下石也不該選這個時機。


    不過鳳旭也隻是發了陣火,鳳家到了如今,外麵觀望著的人又有哪幾個還想當初一般聽由差遣,辦起事來真正的用心勞力。


    他擺擺手打發了麵前的人,剛迷了眼壓力下心中幾近是絕望的情緒,一睜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看著他的鳳熠。


    父子倆隔著好幾米的距離對視了一會,各自的眼神中都是詭異的平靜無波,連神情都未曾變上些許,看著就像是兩個湊巧了一起發呆著的陌生人。


    到底是鳳旭先移開了視線,他從頭到腳地打量著鳳熠,雖然和這個兒子實在不算熟悉,但他還是看出了他身上的一些變化,真說變化倒也說不出是什麽,但是他身上透出的氣息,莫名地就有些懾人。


    他忽略掉心裏的感覺,再想到鳳家如今的處境,嘴角的笑意就帶著十足的嘲諷,“看著鳳家處於如今的地步,你心裏是不是得意得很?”


    一個能和顧靜暗度陳倉,還能讓她堂堂一個元帥為了他一人便這般對待鳳家的,真是他這個作為父親的都沒有想到的好本事。


    鳳熠的目光停在他書桌前的地板上的深深劃痕,是之前靜好一腳踹門時留下的痕跡。


    他抬頭看向鳳旭,竟有些摸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麽的滋味,不像是長久的委屈得到了宣泄的爽快,也不像是多年積怨得以報複的喜悅,卻像是一個背負著行囊走了許久的人終於找到了能走下去的伴侶,放下了銘心刻骨的孤單。


    “我之前希望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孩子,”鳳熠看著眼前的人,多年的執念在瞬間放下,他一直小心藏著的心思也就沒有了再躲躲藏藏的必要,“這樣至少我就可以安慰自己你們這般對我是可以理解的,我可以繼續憧憬來自父母的溫情。”


    “我們如何對待你?”鳳旭看著他,眼底滿是譏諷,“你在鳳家從未缺衣少食,還有著外人比不上的尊貴身份,該有的都不缺,我們又何曾對不起你。”


    的確,他的物質是綠洲。


    可惜情感就是荒漠,風一吹便縹緲而無可歸依。


    “所以我也不會因為鳳家的處境而得意。”鳳熠轉身走人,視線在走廊裏的鳳夫人身上一晃而過,輕輕吐出了一句話,“但我再也不能將鳳家當成是家了。”


    不是不會,而是不能,這裏從未給過他一絲溫情,也從未想過要給他一絲溫情,他原本就是可有可無的。


    說他是如何也好,有了更向往的溫暖,他勢必要離開這個冰窖。


    鳳夫人眨眼間落了淚,卻看著他的背影無話可說。


    .


    鳳家在帝都的地位因為事件的另一主角顧元帥的沉默而愈加下降,就在越來越多的人以為顧元帥這是要對鳳家進行冷處理時,軍部隱瞞了好幾日的消息終於在取得可喜的進展之後公布於眾。


    蟲族再次侵襲卡特列帝國的遙遠邊境,顧靜顧元帥在十日前帶兵前去守衛,首戰便取得了巨大勝利,收迴了被蟲族占領的一顆邊遠的星球,將蟲族重創後趕迴了老巢,短短幾日就將一場戰爭進入了收尾的部分,即將就迴到帝都。


    帝都在消息公布之時便是一片歡慶,尤其是被顧元帥教導過幾日的beta,臉上的榮耀之情仿佛獲得功勳的那個是自己一般,在消息剛傳開之際的歡唿聲連綿起伏,差點就掀了屋頂。


    鳳熠看著周圍歡唿著的人,一邊嘲笑著他們的幼稚,一邊就忍不住扯起了嘴角,伸手捂了下跳動得有些過快的心髒,視線卻又不由自主地轉到了多維影像上的那人身上。


    之前靜好和他告別得匆忙,隻說了是有事,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上了戰場。


    擔心又想念,害怕卻又自豪。


    他想在這時也陪在她身邊。


    “哎,你說顧元帥這次大戰打得這麽快,是不是急著要迴帝都啊?”身側的人突然就冒出了疑問,“難道她在帝都有心上人了?”


    他的話才一說完,周圍的人就傳過去了鄙視的視線,表示如此完美的顧元帥怎麽可能獨屬於一個人。難得坐在人群之中的鳳熠轟然間紅了臉,拿了東西匆匆就走出了學校。


    他出校門的時間還不到課程的停止時間,但最近他的精神力精進了許多,站在門邊站了一會就解開了錯綜複雜的門鎖,連飛行器都未用,直接就走迴了鳳家。


    進門時正好撞上有一排女仆往書房裏送著東西,卻在門口處就被神情中還帶著惶恐的鳳夫人接了過去,連門都未曾讓她們邁入一步。


    他心下一跳,還未反應過來就快步走了過去,正好聽見未閉合的門縫中傳出了迷迷糊糊的一句話。


    “……不能讓她迴到帝都,否則鳳家……”


    不能讓誰迴帝都?現在誰要迴帝都,又有誰迴了帝都會影響鳳家?


    他隻感覺一陣冷意從胸膛處傳向了四肢百骸,冷得他忍不住就打了個哆嗦,像是被扔進了極寒之地,感覺不到一絲的暖意。


    .


    鳳旭正和好不容易找來的幾個和顧靜有間隙的人來一同商量對付她的方法,正皺眉想不出對策,就聽見了書房的門再次步了前一扇門的後塵,直接就砸在了他的書桌之上。


    他的臉色一白,渾身都顫抖了下,


    一抬頭看見站在門口的鳳熠,自覺自己失了麵子,滿帶著怒氣盯著他,“你這是做什麽?發脾氣居然敢發到我麵前來!”


    他不能讓人知道鳳家還被威脅了,連生父和親子的關係都被逼著扯斷。


    鳳熠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進去,金色的眸子裏透著詭異的光芒,襯得一雙眸子愈發的懾人,被他死死盯著的鳳旭更是忍不住站起身後退了一步,避開他身上淩厲的氣勢,連聽見他傳來的聲音都恨不得捂住了耳朵。


    “你們剛才在說什麽?你要讓誰迴不了帝都?”


    鳳旭又往後退了一步,震驚的眸子越瞪越大,看著在鳳熠身後漸漸化為廢墟的地板,屹立了多年的鳳家老宅在此時就像是再脆弱不過的物質,更有些直接便化為了粉末,消逝在空氣之中。


    “你們是想讓她迴不到帝都對吧?”


    鳳熠居然還扯出了一個笑臉,“你們又這個想法之前,問過我的意思了嗎?”


    .


    靜好趕迴帝都時,鳳家老宅早已化為廢墟,鳳旭連帶著鳳家的一群人站在廢墟之外,臉上一片灰白,全然的便是絕望。


    坐在另一邊的鳳熠卻像是感知到了什麽,迴過頭起身向她走來,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便將她擁入懷裏,連著著那滴掉進她發間的溫熱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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