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派幾個人跟著二爺,務必要安全送到莊子上!”


    安全兩個字說得比較重,賈璉知道,林如海這是發火了。


    點頭答應,來不及想太多,賈璉再迴頭看一眼,跟著管家出門。


    京城戌時關城門,時間緊俏,若是再不快些,就出不去了。


    雖然賈璉身上,這時候禦賜金牌也在,但如今守著城門的是忠順王的人,還是低調點兒的好,說不準那貨就已經下好套兒,等著賈璉往裏鑽。


    所以賈璉雖然看著林如海的樣子似乎有些不對勁,卻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探究。


    秋日的京城日頭短,這會兒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原本賈璉陪著太子進皇宮的時候就是孤身一人,這會兒林如海讓人陪著倒也正好。


    今日他在方老頭那裏已經露了麵兒,若是孤身一人,倒也危險,更何況他還準備今晚就先去城郊看看。


    就如此前跟林如海說的那樣,當初太子帶著他們先行一步,隊伍緊隨其後,王子騰留在最後布置,如今他和太子抵京已經這麽長的時間,怎麽說也應當趕上來了的。


    就算今晚沒到,左右也不過就是這一兩日的功夫。


    所以賈璉今晚就算看不到人,也要設法留個什麽信號的,以便讓人知曉宮裏的情況,免得以王子騰那個性子,萬一被人截胡,怕是給人做了嫁衣。


    至少在賈璉看來,這次太子讓王子騰揮兵北上,王子騰有幾分敷衍的意味在裏頭。


    而且二房跟忠順王不清不楚的,這裏頭未必就沒有王子騰的意思在裏頭。


    畢竟王子騰怎麽說都是賈寶玉的親舅舅,若是他有心腳踏兩隻船,那麽他一邊聽從太子殿下,一邊讓賈政等人穩住忠順王,替忠順王做事兒,這也說得通。


    隻是這樣一來,王子騰就成了一個不可控因素,怕是一個不好,還要反受其害。


    賈璉是個悲觀主義者,最喜歡把所有事兒都做最壞的打算,所以王子騰這裏,賈璉是不可能報以百分百得信任的。


    而林如海那邊,賈璉走後,吳大夫見林如海臉色不對勁兒,雖然不明就裏,但一屋子的人也是大氣不敢出一聲兒。


    一直到不多時,外頭傳來腳步聲。


    “老爺,趙嬤嬤來了。”


    是此前林如海派去找趙嬤嬤的人。


    “進來吧。”


    依舊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林如海緊閉的眼睛睜開,看著進門的趙嬤嬤,心裏早就已經翻江倒海。


    “你過來看看,這可是夫人生前所佩戴的?”


    冷冷開口,林如海端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


    當初林黛玉把紅豆給賈敏的時候,賈敏借此還跟林如海炫耀了好一陣子,隻說女兒貼心,曉得她喜歡,那丫頭心思細膩,為了討她歡心,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就不知從哪裏弄到了這個。


    偏生問吧,黛玉又是三緘其口的,作為母親高興還來不及,又哪裏會強迫她,所以也就一直不曾知曉具體來源。


    早前說過,紅豆易得,極品難尋。


    所以賈敏意外又感動,是以日日佩戴,不肯離手。


    從前夫妻恩愛,闔家歡樂的日子跑馬燈似的從腦子裏一陣陣閃過,林如海隻覺得胸口一陣陣鈍痛,額頭上青筋直跳。


    是啊,日日佩戴,不肯離手。


    當初的日子有多和美,他現在就有多憤恨,憤恨幕後黑手,憤恨那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趙嬤嬤聽聞夫人二字,有些意外的朝林如海指著的盒子看去,細細端量一會兒,正想伸手看個究竟,卻是被林如海攔了下來。


    “不要取出來,就這樣看。”


    聲音中帶著沙啞,其中隱藏的怒氣十分明顯。


    趙嬤嬤點頭,再次仔細端量,突然看到其中一顆光潔的豆麵上有一塊小小的劃痕,連忙點頭。


    “是的是的,當日夫人給老爺做衣裳的時候,針頭不小心劃了一下,隻是後來夫人......”


    出事兩個字在看到林如海的臉色後又咽迴去,趙嬤嬤不由也眼圈微紅。


    “後來就找不到了,原來實在姥爺這兒。”


    賈敏待人寬厚,下人多受惠於她,所以即便賈敏不在了,她們這些老仆卻也感恩。


    聽到這裏,林如海已經無需再去問黛玉和賈雨村,心裏也基本可以猜到七七八八。


    大夫的話和趙嬤嬤的話兩相結合,再加上賈雨村的當日的神色。


    當日黛玉送賈敏紅豆手串兒的時候,不過才區區七歲,那般的年紀,即便是再早慧,又哪裏能找到連他們都不見得找得到的物件兒。


    而唯一能夠出入內宅而不被懷疑的,便隻有賈雨村了。


    賈雨村是黛玉的老師,他出麵通過黛玉給賈敏,卻是是一步高招,防不勝防!


    而且......


    思緒飄到揚州,林如海不禁又想到張如圭。


    當日他們順藤摸瓜,最後鎖定張如圭就是兇手,豈料找到張如圭的時候,他卻是已經死了,再後來便是遍尋兇手不得。


    再聯想到今日賈雨村幾次三番受忠順王提攜,賈雨村將手中茶盞重重放到桌上。


    哼,不曾想,原來他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異心!


    “去一趟賈先生府上,就說此前他求的事情,我已經應允了,讓他明日直接去衙門找我。”


    聲音森冷的朝旁邊的人吩咐,林如海閉眼。


    他說過,他要報仇。


    十倍、百倍、千倍的報。


    另一邊賈璉帶著林家護衛走出城門,才出不久,就察覺後麵有人尾隨。


    這裏最近的是溫泉莊子,距離城郊騎馬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那邊居住的大都青壯勞動力,而且賈璉存有私心,早前就讓尹善治將人訓練好了的,所以這會兒過去,倒是安全。


    隻是一邊往那兒走,賈璉卻是覺得後麵的人倒似乎不像是要害他,似乎隻是遠遠的跟著。


    “二爺,他們似乎並不是要害咱們。”


    林府的護衛察覺後麵的人意圖,想了想還是開口。


    “籲~”


    幹脆直接勒馬停住,賈璉也不走了,就這樣原地等著,後麵的人似乎也察覺賈璉動向,不多時隻見人影聳動,稍瞬便看到黑影中走出一人,卻是讓賈璉訝異。


    “怎麽是你?”


    月光下,騎著高頭大馬的,赫然就是尹善治。


    身上的衣服卻已經是千戶,見賈璉驚訝的神色,尹善治微微一笑。


    “這會兒正敏感時期,我見你隻帶著幾個人在路上走,所以準備護送你迴去。”


    現在雖然因著太子的暗地操作,城門已經沒有隻許出不許進的禁令,但守城的依舊是忠順王的人,所以尹善治的擔心不無道理。


    白擔心一場,賈璉心裏原本提著的心徹底送下來,見尹善治後麵陰影處似乎還有不少人。


    “是要迴溫泉莊子嗎?”


    見賈璉看著自己身後發愣,尹善治開口。


    他其實護送賈璉也是順便,龍騎蔚身上還有任務,他送完賈璉就要去執行的。


    搖頭,賈璉看看尹善治,身上穿著的是龍騎蔚統一的衣服,後麵那些人似乎又人數眾多,想了想開口。


    “你們這是?”


    “說是接到線報,近日外族有人假冒太子殿下進京,讓我們嚴加巡邏,隻要抓到,格殺勿論。”


    說完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尹善治意味深長的看賈璉一眼。


    當日賈璉走的時候,是和他兵分兩路的,如今賈璉是從城裏頭出來,但忠順王那兒卻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可想太子這會兒怕是早就入了宮。


    所以他們現在不過是浪費人力,哪裏還會有什麽收獲。


    至於忠順王口中的外族假冒太子,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言,除了那些心裏想要從龍之功的,就隻有智商二百五的傻子才會相信了。


    兄弟這麽久,賈璉當然明白尹善治眼神裏的意思,嘴角不由也微勾,不過稍瞬想起即將到達的王子騰一行,又連忙壓低聲音朝尹善治開口。


    “我在這兒等人,太子從平安洲調遣了一隊兵馬,不日就要抵達,這是秘密進行的,要的就是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若是提前被發現,怕是有了準備,你帶著人盡量不要發現他們。”


    嚴肅的開口,賈璉朝尹善治囑咐。


    太子要王子騰等人打的就是忠順王的措不及防,憑借的是世家畏畏縮縮不敢直接上的德行。


    他們那些人舒舒服服慣了,輕易是不會跟著忠順王打打殺殺的。


    所以縱然他們手上其實有不少兵馬,但若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隻要兵馬到了,勝算就是百分之八十。


    但若是提前讓他們知曉有了準備,那形勢怕就不容樂觀了。


    所以賈璉必須想辦法,讓王子騰帶人來的時候,還不能讓他們被發現。


    “可以,現在隊裏因為忠順王要排除異己,所以不少手握大權的人被踢下來,換上忠順王的心腹。


    我因為我們千戶當初就是忠順王的人,而他上麵那位被踢了,他晉升,連帶著他手下的心腹,也跟著水漲船高,我就是其中一個受益者,所以這點要求,我還是做得到的。”


    指指身上的衣服,想到自己離那個女孩又近了一些,尹善治不由憨笑起來。


    賈璉點頭,心裏鬆口氣,兩人道別,便匆忙架馬朝城郊狩獵場去。


    狩獵場是皇上的地盤,一時半會兒的,忠順王的手伸不了那麽長,而那裏地方大,也隱蔽,是當初太子迴京時,交代王子騰的。


    迴京後便直接進駐皇家狩獵場,但是外麵還不是不許露出端倪。


    所以賈璉往那邊去,若是王子騰他們到了,便是隻能再那裏了。


    樹影重重,賈璉一行人快馬加鞭,風蕭蕭,等到的時候,遠遠看著,諾大狩獵場一片漆黑,隻有月光灑在地麵,華麗麗一層薄麵兒。


    “難道真沒到?”


    沒有微皺,賈璉一邊走近,一邊張望。


    這會兒雖說天色已經黑下來,但卻也不過才戌時三刻不到,若是王子騰等人到了,也不該一點兒燈光都沒有才是。


    等走近了,守門的依舊是老麵孔,賈璉從袖袋中取出牌子扔過去,徑直往裏走。


    “叫小圓子出來,本官有話要吩咐”


    隻是話音剛落,人卻是被攔了下來。


    “大人請留步,今日有貴客,我家大人吩咐,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進入,若是有要事,還請明日請早。”


    毫不客氣的伸手將賈璉攔住,守衛冷冰冰的開口。


    猝不及防,賈璉被這一手攔得一愣,伸手接住對方扔過來的金牌,眉頭微挑。


    這,就是人已經到了唄?


    也不多話,拿著牌子在手上顛了顛,賈璉又帶著人往迴走。


    “此前已經說好了的,雖說要你秘密行事,但不至於連禦賜金牌都不好用啊?”


    喃喃自語,賈璉抿嘴往迴看一眼。


    禦賜金牌如皇帝親臨,即便是太子看到,也是要行禮的。


    剛這樣想著,就看到剛才大門緊閉的門口似乎有什麽人出來,賈璉心裏有疑惑,也不吭聲,示意身邊的人也不要開口,然後悄悄跟在那人身後。


    “王勇?”


    王勇是王子騰身邊的小廝,貼身伺候的,從王家一直跟到軍隊,吃喝拉撒基本都是他負責,也是王子騰的心腹,等閑時候,是不會離開王子騰的。


    再看看王勇走的方向,賈璉皺眉,心裏說不出來的一種怪異。


    “把人攔下來。”


    沉聲開口,賈璉隻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事情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都是會武的人,又都是在馬上的,王勇雖說跟著王子騰一路到軍隊,但卻隻是貼身伺候的小廝,倒是會些三腳貓的功夫,卻是比不得林如海手下這些人。


    所以不過幾個迴合,人就從馬上摔了下來。


    “你們什麽人?想幹什麽!”


    出乎意料的強勢,王勇即便被控製住,語氣裏的囂張卻是分毫不減。


    從前他在王子騰身邊的時候,也是這幅樣子,狗仗人勢,大抵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這是沒想到月黑風高的晚上,他被人抓住了,竟然還將這種風格順延到底。


    “想去找通風報信?王子騰給你的膽子?”


    若有所思的盯著跪在地上的王勇,賈璉故意這樣說,想要詐一詐王勇。


    此前太子跟王子騰說過,到了地方就老實呆著,他自會派人前去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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