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已經死去的老義忠親王妃的關係,甄家這些年雖然在朝中勢力日漸衰落,但是依舊是淩駕於四大家族之上的存在。同在金陵,一個是被稱作金陵四大家,一個被稱為江南大家,地位可見一斑。


    所以甄家啊......


    林如海搖頭,皇帝如今的心思雖然越來越難猜,但是他知道,不管如何,隻要他在皇帝眼中還是一個忠臣、純臣,那麽其他的就不用考慮了。


    而賈家,林如海轉身看著不遠處略顯失魂落魄的賈璉,眼裏帶著失望。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個孩子雖然聰慧靈敏,但是心太軟、想得太多了。賈家的未來的走勢如今全看賈璉以後的造化,二十出頭就是三品。


    高處不勝寒,林如海突然覺得,也許自己是不是給這個孩子的壓力太大了。


    ——————————————


    裴永年被收監,裴家人的命運依舊無法改變,賈璉恍恍惚惚,等清醒的時候又站到了天牢門口。


    “二爺。”


    興兒想要上前,被尹善治拉住了。


    他從京都一直陪著賈璉到金陵,到扈瀆、然後審訊。


    所有的他都知道,所以他明白眼前這個人現在的心情。


    就如當初他義無反顧的要跟隨賈璉一樣,這個人之所以讓他臣服,靠的從來就不是能夠帶給他什麽富貴權利,而是他身上那股人氣、接地氣。


    因為他身上沒有權貴的那種不可一世。


    這是優點、也是缺點。


    “去如意樓再叫一桌上好的酒菜過來。”


    輕飄飄的一句話傳來,興兒旺兒兩人同時看向尹善治,賈璉又進去了。


    好在守門的士兵是見過賈璉的,知道他是鹽部的侍郎大人,所以倒是少了許多口舌。


    都不用獄卒帶路,熟門熟路的走在女監的過道,賈璉心情複雜。


    跟早上想必,現在關押著裴家女眷的監牢出奇的安靜。走到門口,早上那個求興兒救她孩子的女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認出他,直愣愣的看著賈璉的方向,卻沒有上前,隻是臉色麻木的抱著手裏的孩子輕輕搖晃。


    獄卒見賈璉在這間監牢麵前站著不動,便狗腿的拿出鑰匙。


    “大人可要進去?”


    鬼斧神差的點頭,獄卒打開門,賈璉走到那個女人麵前。


    裏麵關著的都是裴家的女眷,所以早上的時候是見過賈璉的。隻是裴家男人中午是怎麽出去的,這些女人親眼目睹。所以賈璉如今即便是站到她們跟前,她們也已經無動於衷。


    如果說早上的時候她們對於賈璉的到來充滿了希望,是想要抓住這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的話,如今卻是已經知道,即便賈璉是她們生命中的最後一根稻草,卻也根本救不了她們。


    一室寂靜,賈璉就這樣看著麵前的女人抱著那個不知道死活的孩子搖著,良久,興兒買好了酒菜端進來,賈璉才終於開口。


    “我能幫你們點什麽嗎?”


    聲音很輕,輕到他麵前那個女人似乎都沒有聽得清楚。


    “我......”


    賈璉正待再說一遍,女人的嘴角確實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幫我們收屍吧。”


    裴家的旁支不在京都,嫡支全部斬,的確是需要一個人幫他們收屍。


    愣了好一會兒,賈璉才現女人是認真的,這才想起,似乎剛才離開如意樓之前,裴家的屍體都還在烈日下暴曬。


    “興兒。”


    仿佛是為了求證,賈璉朝站在門口的興兒開口。


    “他們,還在嗎。”


    賈璉說的是裴延卿他們的屍體,顯然屋子裏麵的其他人都明白了賈璉的意思,紛紛側。喉頭湧動,興兒有些困難的咽了咽口水,然後緩緩點頭。


    通常這樣的屍體都是由嫌犯家屬自行收屍的,一直到黃昏時分,如果還是沒有人收屍,就會由義莊的人統一收屍,然後藏到亂葬崗。


    裴家嫡支的人如今都在這裏,旁支要麽在江南,就算是有在京都的旁支,為了自保,他們輕易也是不會現身的,更別說為裴家男人收屍了。


    所有人都明白這點頭的含義,原本比寂靜無的屋子氣氛更加的壓抑,慢慢又隱隱約約有了啜泣聲,然後是抽泣聲,再到嚎啕大哭。


    賈璉麵前的那個年輕女子眸子紅了紅,終究沒有掉眼淚,而是將懷裏的孩子抱得更緊了些。


    “你把他帶出去吧,他快死了,你救救他可以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子渾身顫抖的抬頭,死死拉住賈璉的袖子。


    帶出去?


    賈璉張了張嘴,正想開口,女人深吸一口氣,仿佛決定了似的,一下將孩子塞到賈璉懷裏。


    “求求你,孩子是無辜的,這是他最後的希望。”


    聲音很低,夾帶著周圍的哭泣聲,除了賈璉沒人聽到她到底跟賈璉說了什麽。


    監牢裏麵的哭聲很快將獄卒引了過來,天牢是重地,關押的大都是十分重要的犯人,所以即便是身居三品的賈璉,也不能隨意停留。


    “賈大人,這......”


    獄卒之前收了尹善治給的一錠銀子,拿人的手軟,所以也不好說些不好聽的,但是裏麵的意思大家都懂。


    起身,賈璉猶豫了一下,低頭看向死死盯著她,雙眼眼淚撲朔的女人。


    “她,這個孩子死了,能讓我帶出去安葬嗎?”


    將懷裏的孩子遞到獄卒麵前,賈璉沙啞著聲音開口。


    臉上駝紅,嘴唇紫,身上裹著的明顯是大人身上撕下來的囚衣。獄卒本能的退後一步,驚恐的看向賈璉。


    這個孩子從早上他就覺察不對勁,但是這樣冷不丁的被賈璉塞到麵前,也著實被嚇了一大跳。但是天牢裏麵的人......


    為難的看了看賈璉,獄卒示意賈璉稍等,然後去給牢頭報信。


    天牢裏麵環境複雜,其中不乏病死或者畏罪自殺的人,但是這些人的屍體通常都是要由仵作查證過後,才會讓家屬來認領,要麽沒有家屬的,收到附近的義莊。


    牢頭聽說是新晉鹽部的大人,稍稍遲疑,隨後隨著牢頭一並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被賈璉抱在懷裏的小小身影。


    稍稍走近些,賈璉想了想直接當著獄卒的麵遞過去一張銀票。


    那是一張一百兩的麵額。


    “本官家中有一晚輩幼時早夭,長輩憐他不能葬入祖墳,難免孤苦伶仃,恰好這孩子生辰八字跟我那晚輩倒還合適,所以想要請你行個方便。”


    依舊是大喇喇的將孩子往前一送,賈璉語氣淡淡的開口。


    這是剛才那個女人教他的。


    通常為成家的男子是不許遷入祖墳的,有些疼孩子的父母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在地下不孤單,便會請道士或者和尚幫忙做法主持一場陰婚,然後就可以將孩子葬入祖墳了。


    雖然像賈璉這樣直接來抱屍體的實屬少見,但倒也不是沒有。比如有心狠的,因為生辰八字相合,直接買了貧苦人家的女兒活生生陪葬也是有的。


    所以隻是稍稍猶豫,加上眼神瞄到賈璉手上銀票的金額,牢頭一咬牙,朝賈璉開口。


    “行!隻是要請大人稍等一會兒。”


    說著眼神看了賈璉懷裏的孩子一眼,將人請到休息室,然後朝之前獄卒吩咐一句,才又看向賈璉。


    “大人莫怪,咱們天牢裏的規矩,死人從這裏出去必須要請仵作驗屍後簽字畫押才可以的。”


    身子一頓,賈璉看著牢頭惱羞成怒。


    這人之前已經將他的銀票拿走了,現在又這樣說?


    孩子死沒死賈璉早看過了,雖然看起來是很恐怖,但是這孩子身上滾燙,隻要手摸上去就會露陷。畢竟死人的身子是冰涼而不是滾燙的。


    雖然那女人的意思是隻是想要請賈璉試一試,若是成功了,就去城西舉人巷子,那裏有一所隱蔽的院子,牌匾上寫了劉宅二字,後麵有一把鑰匙。


    那個宅子是從前裴延卿怕金礦的事情敗露,然後做下的準備。知道的人隻要裴延卿和他的兩個兒子。他的兩個兒子又告訴了各自的女人。


    當然為了以往萬一,裴延卿告訴兩人的是兩處不同的地方,而這就是其中一處。


    若是不成功,這也就算是賈璉給裴家收屍的謝禮,成功了,就是孩子的撫養費。


    隻是連裴延卿自己都沒有想到,竟然連用到這兩處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斬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在金錢的引誘下,仵作來得很快。


    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賈璉的心跳加快。


    之前答應女人完全就是憑著本能,如今心情卻是有些複雜。


    他是真不知道天牢裏麵竟然還有這樣一個程序,不然也許他一開始就會拒絕了,當然也許不會。畢竟後世電視劇裏頭,人家連狸貓換太子都輕鬆得很,怎麽到他這兒就這麽容易的功虧一簣了?


    正在賄賂和威脅之間徘徊,隻是還不等賈璉有所反應,仵作還沒走近,就見鬼似的跳了開來。


    “要死了!這孩子分明就是天花,你們還不快點弄出去,叫我來送死嗎!你看他臉上的痘都已經冒出來了!”


    天花?


    賈璉一愣,牢頭和獄卒顯然也沒有料到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所有人都是臉色古怪的樣子看著賈璉。


    “快快快,把這孩子馬上送到城郊義莊燒掉,馬上燒掉!出過天花的人去查查這是哪個牢裏出來的,馬上把裏麵的人隔離,其他人去同濟堂開藥!”


    離賈璉八丈遠,仵作一邊說一邊走到桌子旁邊拿起紙筆唰唰寫了幾個大字,然後用從腰間取出一個印章蓋上去。


    “我走了,你們今天迴去一定要把身上的衣服燒掉,然後去同濟堂拿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說完狠狠瞪了牢頭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出去。


    興兒旺兒都是進過那間牢房的,此時也是一臉恐懼的看著賈璉。


    “賈、賈大人,您,您快走吧。”


    牢頭收起仵作寫的那張紙,然後哀求的朝賈璉開口。


    那孩子看起來就是一臉死相,他哪裏敢細看。不過如今他甚是慶幸那時候並沒有湊近看,不然現在悔都悔死了。


    一步三迴頭,賈璉被眼前莫名其妙的一幕弄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興兒旺兒還有尹善治也是一臉古怪,甚至出門的時候,守門的士兵隱隱都盡量離賈璉遠一點。


    就這樣,過了?


    出了大門,一行人來到拴馬的地方,賈璉還有點懵懂,興兒旺兒卻是臉色難看得厲害,唯獨賈璉還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


    天花......


    喃喃自語,賈璉想起臨行之前那個仵作的樣子,認真思索還是沒有得出為什麽這些人這麽奇怪的原因。


    不過想起之前那人說的出痘,賈璉又把蓋在孩子頭上的衣服撥了撥。


    青紫色的臉上,之前賈璉沒有注意,此時才察覺上頭有幾顆透明的痘痘。


    水痘?


    賈璉還是劉永的時候是出過這個東西的,隻是那時候父母並沒有這樣大張旗鼓的樣子,隻是不許他用手去抓罷了。這種東西一抓一個坑,那時候劉永才上小學一年級。他媽告誡他不許用手抓,於是為了解癢他用布蹭過,用書戳過。後果就是痘消後臉上落下了好幾個大坑,但是也沒有這些人表現出的這麽恐怖,還隔離......


    賈璉表示,那時候他媽把他的紅領巾往腦門上一蓋,用三角那裏蓋住了臉,就打他去學校了。一個班上二十來個人,雖然後麵幾天倒是又有三四個了水痘,但是好像除了不好看也沒有什麽其他的症狀。


    唯唯諾諾,興兒旺兒兩人離賈璉幾丈遠,臉上掙紮,唯獨尹善治默默接過了賈璉懷裏的孩子。


    “我小時候得過天花,這個孩子由我來照顧,你們迴去吧。”


    怎麽嚴重?


    難道自己又忽略了什麽?


    賈璉皺眉,認真思索,好像曆史中天花的確是死過很多人。而水痘和天花,他也的確不大能夠分清這兩者的關係,不過看眾人的樣子,難不成現在還沒有明出種植牛痘的方法?


    那同濟堂......


    皺眉,賈璉手上的孩子沒放。要傳染早傳染上了,也不急這麽一時半會兒的。隻是興兒和旺兒就算了。這兩人常入內宅的,若是傳染到女眷身上怕是危險。


    賈璉是學過曆史的,天花在沒有研究出如何種植牛痘的方法前,基本跟後世的**差不多,一死一大片那種。若是這時候真的還沒有明出來治療天花的法子,就這樣大張旗鼓的穿過鬧市,怕是真的不妥。


    告訴興兒和旺兒地址,囑咐不要輕易靠近別人,告訴清楚大夫主要事項,然後把人帶到後就迴府將身上的衣服換下來燒掉,並且洗一個澡,謹遵醫囑將之前仵作提到的藥喝掉,然後才讓兩人且去。


    懷裏抱著的小孩依舊滾燙,賈璉看著裹得緊緊的小孩,想了想又將其中幾件鬆了開來。


    他記得燒要散熱,不能捂得太嚴實的。


    城西的舉人巷尹善治是認識的,那地方因為曾經出過好幾個舉人,所以叫了這個名字。隻是因為太過陳舊,所以富貴人家不願意往哪裏去,貧困人家又買不起那裏的房子,所以人煙稀少。


    這也正合了賈璉的心意,畢竟如今孩子身上的病不知道什麽情況,甚至能不能活都不一定。畢竟這個時代的孩子因為醫學技術的不達,早夭的居多。


    一邊走一邊看,不久在巷子的中間,兩人看到了寫著劉宅二字的牌匾。


    十分陳舊的牌子了,上麵布滿了灰塵,賈璉朝尹善治示意,後者點頭,一躍而上側頭朝牌匾後麵看去,不一會兒就拿出一柄鑰匙。


    這樣看來那個女人果然沒有說謊了,中間尹善治幾次讓賈璉把孩子給他都遭到了賈璉的拒絕。


    大門打開往裏走,裏麵的景色讓賈璉稍稍吃驚。原本外麵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又是逃難用的,賈璉對裏麵的布置並沒有抱什麽希望。但是出乎意料的,一路往裏走,竟然景色還不錯,而且亭台樓閣,假山花園的,雖然小些,卻是十分精致,隻是因為長久沒有人收拾,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一個四進的院子,在京都來說,這樣的地段算是大的了。果然財大氣粗,有金礦的人家就是不一樣,連逃難的屋子都是享受型。


    按照女子的說的方位賈璉往前走,穿過月亮門找到望月居然後進門,裏頭的布置就美輪美奐得多,大件家具也是蒙了一層白布,將櫃子打開,裏麵也是被褥衣服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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