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伯逝世了。”


    賈璉的聲音有些沙啞。


    一夜未眠,一整天沒有進食,這讓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林如海重傷的消息,隨著賈赦賈政從宮裏迴來,也帶迴了賈府。


    賈母被突如其來的兩個消息驚到呆滯。


    “此事先不要告訴你林妹妹。”


    良久,賈母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前些時候的事情她知道的,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她知道恐怕有不得了的人在針對賈家。


    隻是那是男人們的事情,她管不著,但是內裏,卻是不願孩子們受到波及。


    賈璉點頭應了,又抬頭看了眾人一眼。


    “秦世伯這次是代我受過,眼下秦家沒有絲毫準備,亂成一團,孫兒已經囑咐興兒去衙門裏給孫兒告了假,這些日子就去秦家幫忙。”


    人已經死了,調查的事情有皇帝和賈赦賈政盯著,他卻是要先幫著先將秦邦業的身後事處理好。


    秦家多女眷,秦鍾還隻是個孩子,這時候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


    賈赦點頭,心裏也有些愧疚。


    這件事他要負主要責任,現在累及親人,特別是那個人差點就是自己兒子,怒火在心中燃燒。


    屋子靜謐。


    上頭沒有聲響,賈璉訝異的抬頭,賈母手中蓋碗撥了撥,臉上猶豫了一下。


    “咱們府裏現在自身都不太平,璉哥兒此前親力親為的又是請大夫又是幫著忙裏忙外,也算仁至義盡。往後......


    往後就不要去了吧。


    家裏的名義送五百兩銀子的奠儀過去,孤兒寡母的雖說不容易,但出了這樣的事情,朝廷方麵肯定也有補助,加上咱們這些,想來也夠了。”


    說完輕輕抿一口茶,賈母正襟危坐,一臉認真。


    賈璉如今已經十九,同齡人此時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偏她這個孫子婚事多舛。眼見這好不容易要成親了,女方竟然還要守孝三年。


    再則。


    原先秦邦業還在的時候,雖說秦家也不是什麽有頭有臉的人家,但到底家中有人為官,高嫁低娶,這是常理。


    所以她雖然並不十分滿意,但也同意了。


    但如今秦邦業一死,這秦家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平民百姓。有一個秦鍾也不過才寶玉這般的年紀,就算以後有出息,那也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


    如此跟賈家地位更不匹配了,往後說出去也不好聽。


    所以……


    聞弦知雅意,賈璉幾乎瞬間就懂了賈母的意思。


    隨即看著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不可置信開口。


    “祖母,您想悔婚?”


    幾乎晴天霹靂,賈璉是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是賈母能說出來的話。


    在賈璉心裏,對賈母的打分其實還是很高的。


    除夕時候的娛樂。


    雅有品詞論詩,俗有投壺劃拳,鬧有評戲講書,靜有談曲論賦。


    又從高利貸、從莊子方富貴之類種種。


    賈母所表現出的,完全就是一個很良善、品格高尚的老人。


    是以賈璉雖然心裏一直覺得她很偏心,但因為賈赦本身也不是個東西,賈政又慣會做人,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比賈赦上進、會討人歡心的。


    所以賈璉其實非常理解賈母的想法,雖然並不認可她的行為。


    但是現在?


    賈母被賈璉直接揭穿,臉上有些不好看。


    “既是你已經參與朝政,那前些時候咱們家的艱難你不是不知道。難道你就沒有悟出點什麽?”


    賈赦在冀州,賈政賈珍上不得朝,被人彈劾的被動曆曆在目,如果不是有史家兩位侯爺還有王子騰在朝上周旋,賈家恐怕等不到賈赦迴來。


    這種事情很大程度上就是看皇上的意思。


    他說行,那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賈赦不在,朝上如果沒人幫腔,任由那些人隔三差五繪聲繪色的潑髒水。就算皇帝先前不信,後麵肯定也是相信的。


    所以現在賈母的意思是。


    秦可卿這種除了長得好看,於仕途對賈璉沒有什麽進處的。不如退了,令擇一對賈璉有好處的。


    畢竟兩年之期馬上就要到了。


    隻是賈母太想當然,並不知道這屋子裏,最不希望賈璉悔婚的,其實另有其人。


    “母親不可,讀書人誠信為本,更何況璉哥兒現在已經步入仕途。”


    賈政聞言大急,連忙出言阻止。


    這個女孩子......也許將來是賈家的崛起也說不定。


    賈璉不明就裏,見賈政此狀,心裏倒是對他高看幾分。


    雖說他實際並未和秦可卿見過幾次麵,說愛她愛得死去活來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那晚的春宵一夢,還有那張帕子一直在身上,昨夜又是這張帕子救了他一命。


    說半分情誼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


    男人,對自己的第一個女人,總是有一種很特殊的情感。


    雖然現目前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一個可卿還是兩個可卿。


    但秦邦業是因他而死,這是毋庸置疑的。在這種情況下悔婚,未免也太不要臉了些。


    賈母語塞,見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也出口阻止,臉色更沉看,又把目光投向賈赦。


    “你是他老子,你怎麽說。”


    目光灼灼,賈母逼視賈赦。


    賈赦一愣,不曾想這火一下就燒到了自己這邊,一時有些躊躇。


    某種意義上來講,秦邦業的死,他也脫不了幹係。


    “祖母放心,三年後的七月七,孫兒依舊會吹鑼打鼓的迎娶可卿。”


    懶得看見賈母這番臉色,賈璉打恭,跟長輩們施禮,隨後退出屋子。


    秦家現在什麽準備都沒有,需要打理的東西多著呢。


    而賈璉在秦家裏裏外外的忙碌的同時,另一邊皇帝親自下旨。


    營繕郎秦邦業有功,其子秦鍾特準進國子監進學。


    次日,朝堂之上的暗潮湧動。


    皇帝冷冷的看著下麵自己的兒子和大臣們。


    秦邦業的事情在他的刻意壓製下,今日上朝並未有誰提及。冀州太守田晨吉的外室,一妻一子也已經暫時由賈赦出麵安頓。


    林如海遇襲的消息雖說並未傳開,但有的人恐怕心裏有數。


    現在萬事俱備,想來那些小醜也該出來跳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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