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某天,一則新聞快速傳遍全球,提及蓋路茨即將短暫出現在地球網絡,對所有地球人發布一個重要消息。消息的內容沒有任何蛛絲馬跡,不過當前的氣氛預示著事態有某種重大轉折。到了蓋路茨將發表談話的這晚,整個世界在十億個屏幕前守候觀看。


    蓋路茨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講述甘尼米人抵達地球以來的各個活動,談到大多數他和他的同胞所見、他們拜訪過的地方,以及他們學習到的新事物。他再度表達當甘尼米人看見地球人的孜孜不倦、生氣勃發,以及對生命的切盼狂熱,他們的內心有多驚奇。而這樣的情境,在他們口中那個「屬於你們的、驚人的、超乎夢想的世界」中的每個角落都可以看見。作為甘尼米人的代表,他再度對這顆星球上所有展現出無限友誼、殷勤與慷慨、與他們分享家園的政府與人民表達謝意。


    他的情緒一直顯得有些肅穆,這時又加入一絲明顯的陰鬱。「我的朋友,正如你們大多數人所知,長久以來,一直有人猜測我們的宇宙飛船在久遠之前離開米涅娃後,甘尼米人徹底遺棄了那顆星球,前往他處尋覓新家。有人推測他們找到的新家是一顆位於遙遠星係的行星—也就是後來大家所知的巨人星。


    這兩個想法仍隻是推論。好幾個月以來,我們的科學家和你們的科學家攜手研究太陰紀錄,追蹤所有可能讓這些想法更具可信度的線索。我必須告訴各位,我們目前為止的所有努力都徒勞無功。我們無法確認巨人星就是甘尼米人的新家,我們甚至也無法確認甘尼米人是否真的移居其他星球了。


    不過現在有一個機會,我們可以讓這些事成真。」


    蓋路茨長長的臉靜止不動,堅定地盯著攝影機看了似乎好長一段時間,彷佛知道世界各地屏幕前的觀看者都突然能夠察覺接下來的發展。


    「我現在必須告訴各位,我和我的資深船員充分討論並研究過這些問題。盡管成功的機會看似渺茫,我們決定我們必須試著找到答案。太陽係曾經是我們的家,但現在已經不是了。我們必須再度飛入太空,找尋我們的同類。」


    他又停了片刻,讓這席話的意義滲入所有人的腦中。


    「這並非一個輕鬆的決定。我的族人已花費他們自然生命中的絕大多數時間在太空深處遊蕩。我們的孩童沒有故鄉。我們知道前往巨人星的旅程將耗費許多年。我們當然感到非常悲傷,但就跟你們一樣,我們也必須依循我們的天性。在內心深處,隻要巨人星之謎一日未解,我們就不可能得到安寧。


    所以,我的朋友,我在此向你們告別。我們在藍天綠地的地球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而我們將帶著這段迴憶離開。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地球人的溫暖與殷勤,也不會忘記地球人為我們的付出。可惜的是,結束的時候到了。


    我們將在一周後啟程。如果我們的追尋失敗了,我們或我們的後代必將迴來。這是我的承諾。」


    巨人舉手最後一次敬禮,並微微低頭,「謝謝你們—謝謝所有人。再會了。」


    他維持敬禮的姿勢數秒,接著播放就結束了。


    廣播結束半小時後,蓋路茨走出甘尼鎮會議中心的大門。他停了片刻,品味夜晚空氣中來自山脈的第一絲冬季氣息。四周靜寂,偶爾才有人影掠過從窗戶流瀉木屋間窄巷的溫暖橘色燈光。是夜有如水晶那般澄澈。他靜立很長一段時間,抬頭凝望著星辰。然後他邁步沿前方的小徑緩緩前行,轉入寬敞的直通道,經過成排木屋,走向被泛光燈照亮的夏皮耶朗巨塔。


    他經過宇宙飛船的一根支柱,走入被四個巨大尾翼橫跨其上的空間中;在他頭頂竄高的連綿金屬線條立刻讓他顯得渺小。他走近一道通往低艉部的坡道,踏入一圈燈光下,大約六名八呎巨人從坡道底的陰影處冒了出來。他立刻認出他們都是他的船員,肯定都在休息、享受這平靜的夜晚。隨著他走近,他從他們站立的姿態與看著他的眼神察覺有什麽不一樣了。通常他們會愉快地說些什麽,或是熱切地打招唿,但他們這次並沒有。他們隻是站在那兒,沉默、退縮。當他抵達坡道,他們紛紛往兩旁站,舉手向長官行禮。蓋路茨迴禮後從他們中間走過。他發現自己無法響應他們的視線。沒人說話。他知道他們都看過廣播了,他也知道他們的感受。他無話可說。


    他來到坡道頂,通過洞開的氣閘,經過寬敞的空間後走入升降梯,佐拉克在這兒等著。幾秒後,升降梯帶著他快速上升來到夏皮耶朗主船體。


    他在地麵以上五百呎的高度走出升降梯,沿一道短廊道走到一扇門前,由此進入他的私人艙房。施羅因、蒙查和傑西連在裏麵等他。他們姿態各異,坐在房間的各個角落。他察覺到一分鍾前在坡道那兒也感受到的相同氣氛。他站立片刻,低頭看著他們,艙門在他身後無聲關上。蒙查和傑西連不自在地看著彼此。隻有施羅因承接住他的目光,但她一言不發。蓋路茨吐出長長的一口氣,緩緩走到他們之中,站在那兒注視著內側牆上的金屬壁飾。然後他轉過身再次麵對其他人。施羅因還是注視著他。


    「你們還是不相信我們非離開不可。」他終於開口。


    他沒必要說這句話,但總得有人開口,不過響應也是不必要的。


    科學家挪開視線,彷佛對著她和另外兩人間的矮桌開口,「我們就是這樣,他們長久以來都毫無質疑地相信你。從艾斯卡利斯一直到這裏……這麽多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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