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經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若不是江喻白偶然提起,這件事顧小魚從不願意主動去迴憶。


    小時候差點被人販子拐走的經曆給那時候的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人是被解救迴來了,可隨後一個多月都始終鬱鬱寡歡,不聽不看不說不想,呆呆傻傻、癡癡愣愣,活像是變成了一個提線木偶。


    為此,家裏請了無數個心理醫生以幫助她走出陰霾,可到頭來,錢大把大把地往外撒,卻沒有一個能讓她敞開心扉。實在是無計可施,抱著最後一絲期望,顧爸爸顧媽媽去警局請來了救她的那個警察來當說客。


    當年那老警察跟她說了什麽,顧小魚已經不記得。她隻記得談話結束後她大哭了一場,一覺睡醒,這事兒給她留下的心裏陰影尚存,但具體表現卻隻單純地剩下“怕亂子”而已——多家心理諮詢中心的堅持結果均表示,她好了。


    前前後後,人家共救了她兩次。救命之恩,當然沒齒難忘。可當年她年紀確實太小,什麽都不懂。


    顧小魚隻知道救她的是“yu”警官,卻不知道是哪個“yu”。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百家姓裏,於、餘、予、俞、虞、禹、盂……隨便一聯想,顧小魚都能想七八個出來。小時候也壓根認不了這麽多字,隻知道“小魚”的“魚”也讀“yu”,便直截了當地改了“顧小魚”這名字。


    小魚多好啊,暢遊在廣袤無垠的海洋之中,自由自在,無慮無慮。


    人生苦短,你永遠不能預料意外何時會驟然降至,因此把握每一個當下顯得攸為重要。


    意外發生之後,顧爸爸怕她觸景生情,第一時間搬了家。後來顧小魚又轉了學,身邊的同學朋友全換了一輪,再沒有一個知道她原來的名字……


    時隔多年,驀然聽到江喻白沉著嗓音喚起,這感覺實在是微妙。


    “我小名兒就叫寶寶。”顧小魚老實告訴他。


    江喻白微微皺眉,會意地問起:“唐小炮也知道?”


    “恩,她知道,”顧小魚笑著點頭,“我們兩家關係好著呢,還沒出生我兩就在一起,家裏取名字都是一塊的。我叫顧寶寶,她叫唐貝貝,後來我改顧小魚,她才改了唐小炮。”


    在經商的家庭裏,改名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但不幸已經發生了,沒有超人能夠逆轉時空,所以每一個普通人都隻能盡力地去彌補挽迴。


    爸媽是真的心疼她,她要改“小魚”,連五行八字都沒算,家裏人立馬點了頭。


    好閨蜜唐小炮聽說她要改名字,也第一時間跑去找唐爸爸唐媽媽,哭天搶地地要跟著改。魚和水不分離,但小炮家做石油生意,改“唐小水”有點忌諱,最後她便改了“唐小炮”。


    本來是“泡沫”的“泡”,小炮說不夠霸道,又改了第二次,“火炮”的“炮”。


    自從改了這個“炮”,唐小炮的性子就在火爆這條路上一去不複返了。


    “寶寶我心裏苦”這個梗一出現就成為了唐小炮的寵兒,幾年過去她也從不改口。喵哥總愛跟著她兩鬧,但他其實並不知道小炮是一語雙關,她要表達的其實是“顧寶寶,貝貝我心裏苦”才對。


    說來真是花有幾樣紅,喵哥跟她兩認識好幾年都沒看穿的事,江喻白居然隻是一聽就了然於心。


    她家二白果然是很棒的。


    顧小魚美滋滋地點了點頭,額頭順著往他胸口上蹭了蹭。


    “怎麽了?”江喻白問。


    “沒有,”顧小魚搖頭,“總之,你不要叫寶貝兒,叫寶貝兒我出戲,那是同時在叫我和炮炮兩個人。”


    不過撇開會出戲這一點不談,叫“寶貝兒”也沒什麽不好的。經由他低沉的嗓音柔聲輕喚,心思好像飄乎乎的就要浮出天際似得,顧小魚不知道有多愛聽。


    “不過……還是可以叫‘寶寶’,那是在叫我。”想了想,顧小魚又補充道。


    江喻白抿唇,眸色一柔,沉聲啟口:“恩,我寶寶好棒,快到懷裏來。”


    ***


    這話怎麽聽怎麽熟悉。顧小魚一愕,略一思索,這不就是那天婚禮上,江隊長給她的微博評論嗎?


    他眼裏含笑,語氣也含笑,當然是故意的。顧小魚失笑,也“故意”張嘴結結實實咬了他一口,方才抬頭反問他:“不是已經在懷裏了嗎?”


    “那得抱穩點,”江喻白輕哼了一聲,撫了撫她後背,柔聲道,“又小又軟。”


    ——什麽叫“又小又軟”?顧小魚微微一怔,“噗”的一聲,頓時就樂了。


    比起江喻白這體格,她是稍微“小”了點,顧小魚認。可說她“軟”,顧小魚抵死不服。


    試問她哪裏軟了?她脾氣可硬了。也就是在江隊長麵前才這麽乖,在別人麵前不曉得有多雷厲風行。要不然喵哥怎麽一直說她是“小魚女俠”呢?


    “那也怪你,本來沒那麽‘軟’的,都是被你慣壞了,早跟你說了不要慣著我,”顧小魚哼他。


    “我媳婦兒我不慣著誰慣著?”他卻不以為然,俯身親了親她撅起的唇,眉頭一挑,肅然啟口:“慣壞了也是我媳婦兒,我要的。”


    依舊是那副熟悉的江式護短口吻,恰到好處的小霸道顯得男人味十足,怎麽聽都不覺得難堪,倒是越琢磨越讓人不禁臉紅心跳。


    江喻白一開口,顧小魚就直跟吃了口蜜糖似得,全身上下沒有一個毛孔不彌散著甜蜜。


    還伏在他胸口上,肌膚相親,心跳愈發難控。臉上一股一股地發熱,顧小魚不敢多說,趕緊岔開話題:“……那個,昨晚上你怎麽會過來,是不是喵哥跟你說了?”


    話題忽然被扯開了十萬八千裏。江喻白微微一愣,很快便收斂了眸光,眉頭一皺,嚴肅起來。


    他沒否認:“恩,說好了迴家要給我短信,十二點也沒收到,我問了陸開心,他說你喝醉了。”


    “果然是這樣,”顧小魚點點頭。


    江隊長知道她喝醉的理由,其實她已經猜到了。既然“失戀陣線聯盟”成立,私下裏,喵哥和江喻白必然有聯係。瞧著那天兩人稱兄道弟的樣子,多半聯係還密切著呢。


    不過這倒是件好事,說明她的核心朋友圈,江喻白已經有一隻腳踏進來了。


    至於另一隻腳,那壓根不用擔心。唐小炮就是個嘴炮,嘴巴比誰都厲害,可心裏邊卻比誰都溫柔。江喻白什麽都不用做,維持現狀就好,他人怎麽樣,唐小炮又不眼瞎,還能看不出來?


    剩下的隻是爸媽那頭。其實爸媽那頭,說難,它反而是最簡單的。


    父母嘛,對女婿千般挑剔萬般為難,歸根結底,還不就是想找到一個對自家女兒好的,能一心一意疼著寵著愛著他們寶貝女兒的好姑爺?


    ——江喻白對她還不夠好嗎?


    顧小魚暗自抿了唇。


    怎麽忽然間覺得,她好像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是他們江家的媳婦兒了呢?


    ***


    這種錯覺未免太自以為是,可顧小魚就是覺得心甜。


    她早知道她是入了魔障了,可這魔障未免也太徹底了點。明明在說喵哥,明明在說別的事,可卻不知道怎麽的,思緒總是在不知覺間飄迴到江喻白身上……九頭牛都拽不住。


    顧小魚頓時有點心虛,臉上微微染了紅。


    江隊長就在她麵前,還躺在同一個被窩裏緊緊抱著她呢,兩人都親密成這樣了,她怎麽還能想他呢?顧小魚不解,臉上先紅了個透。


    但害羞歸害羞,隻是想想他就住在她心裏,就總覺得像大吃一口蜜糖,心裏無止境地泛著甜。好像隻要他住著,天空就總會放晴,陽光就總會燦爛一樣。


    “傻笑什麽?”江喻白捏了捏她的臉,忽然問。


    顧小魚:“……”


    臉上燙得一發不可收,驀然對上他深邃的眸子,心虛得更厲害。顧小魚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道:“沒有啊,我、我、我在想問題……”


    “想什麽問題?”江喻白抿唇失笑,沒有拆穿。一邊問,一邊在她臉上揉揉捏捏。


    沒有弄疼她,他手上輕柔,就跟做臉部按摩似得,顧小魚還被揉得挺舒服,口齒不清地解釋:“恩,我就是在想,就算你從喵哥那裏聽說我喝醉了,可喵哥又沒有我家鑰匙,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句話沒有假。她是真不明白,江喻白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小區大門還好說,樓下保安小張認識江喻白,昨天又是小張值班,小張每次看到江喻白都保準得給他敬禮。江喻白稍微一說,他肯定就給放進來了。


    但就算小張給他放進來了,甚至還給他打開了樓下的安保門,可小張手裏也沒她家的家門鑰匙啊?


    她家住在二十七樓,江喻白當然不會翻窗子進屋;他要是敢對門鎖打主意,那會兒也早被請去喝茶了;破窗而入更不可能了,上一次江警官交代過要“關窗”,顧小魚就把臨近陽台的那扇小窗戶給封死了,那裏連隻鳥都飛不進,別說是那麽大個子的江喻白了。


    所以沒有鑰匙的江喻白到底是怎麽進屋的?顧小魚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


    江喻白也不解釋,忽然坐起身,手往褲兜裏伸,摸出一小串鑰匙。


    鑰匙扣上掛著一隻親吻魚的小公仔。顧小魚一愣,這不是她的備用鑰匙嗎?


    她的日常生活基本是海洋—家裏兩頭跑。以防萬一,顧小魚便在海洋裏準備了一些衣物零錢之類的應急用品,以備不時之需。這串兒備用鑰匙也在其中,就掛在她常放吉他的架子上。


    後來她去商演,讚助商給送了一對手機,顧小魚用了白色,黑色的那隻連同包裝袋一起丟在海洋酒吧裏。再後來酒吧裝修,顧小魚把雜物全部帶迴家,備用鑰匙也放一塊兒拿了迴來……或許是裝東西的時候太亂,順手把鑰匙給塞進手機袋子裏了。


    顧小魚一愕,臉上“刷”的一下紅了個透。


    ……這麽說,豈不是兩人才剛見麵,她就給了江喻白家門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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