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作的第一項工作是要麻痹吉良,使之喪失警惕。他們各奔東西,佯裝喪盡追求名譽之心。大石經常沉溺於低級妓院,打架爭吵,不講體麵,並假借這種放盪生活與妻子離婚。這是打算採取違法行動的日本人慣用的、合理的斷然步驟,以保證其妻兒不致受最後行動的牽連。大石的妻子哭哭啼啼地與他分手了,他的兒子則參加了浪人的隊伍。


    東京(當時稱“江戶”)城裏的人都在猜測他們要報仇。尊敬浪人的人們都深信他們必將策劃殺害吉良。可是,四十七士矢口否認有任何此類企圖。他們佯裝成“不懂情義”的人。他們的嶽父們對他們的可恥行為十分憤慨,把他們趕出家門,取消了婚約。他們的朋友諷刺他們。一天,大石的親密朋友碰到大石喝得酪盯大醉,正在和女人胡鬧。甚至對這位親密朋友,大石也否認他對主君的“情義”。他說:“什麽,報仇?真是愚蠢透頂。人生就應該盡情行樂,哪有比飲酒取樂更好的事。”那位朋友不相信,就把大石的刀從刀鞘抽出來看,以為刀刃一定會閃閃發光,就足以證明大石講的不是真話。可是,刀已經上鏽了,於是朋友不得不相信大石說的真心話,便在大街上公開腳踢大石並向這個醉漢吐了唾沫。


    有位浪人為了籌集參加復仇的資金,競把自己的妻子賣去當妓女。這位妻子的兄長也是浪人之一,得知復仇的秘密已被妹妹知道,竟準備用自己的刀殺死妹妹以證明自己的忠誠,使大石同意他參加報仇行動。另一位浪人殺死了嶽父。還有一個浪人把自己的妹妹送進吉良侯家當女僕兼侍妄,以便從內部通報消息確定何時動手。這項行動使她在完成復仇之後不得不自殺,因為,盡管是偽裝侍候吉良,她也必須以死來洗刷這一汙點。


    12月24日雪夜,吉良大擺酒宴,警衛的武土喝得酩酊大醉。浪人們襲擊了防守堅固的吉良府第,殺死警衛,徑直衝進了吉良侯的臥室。但吉良並不在那裏,而被褥還有餘溫。浪人們由此知道他就藏在府內。終於,他們發現有一個人龜縮在存放木炭的小屋裏。一個浪人隔著小屋的牆壁刺進長矛,拔出來時矛尖上卻沒有血。長矛確實刺中了吉良,但吉良在長矛拔出時,競用衣袖拭去了汙血。他這種小動作毫無用處。浪士們把他拽了出來。他說他不是吉良,隻是家老。這時,四十七士中的一個人想起淺野侯曾在殿堂上砍傷吉良,肯定會留有傷疤。根據這個傷疤,浪土們認定他就是吉良,並要他當場切腹。他拒絕了——這當然證明他是個怕死鬼。於是,浪人們用他們的主君淺野侯切腹時使用的刀砍下了他的首級,按照慣例把它洗淨,實現了夙願。他們帶著兩度染血的刀和被割下的首級,列隊走向淺野的墓地。


    浪人們的行動震撼了整個東京(江戶)。曾經懷疑過浪人們的家屬及嶽父們爭先恐後地前來和浪人們擁抱,向他們表示敬意。大藩的諸侯沿途熱情款待他們。他們來到墓前,不僅把首級和刀供在墓前,而且還讀了奉告亡君的禱文。禱文至今還保存著,其大意:


    “四十七士謹拜於主君靈前(中略)。主君復仇事業未競之前,實無顏為主君掃墓。心神焦慮,一日三秋……今將吉良首級供上。此短刀乃主君去歲所珍用,囑吾等保管者。願主君執此刀再擊怨敵首級,永雪遺恨。謹禱”。


    他們報答了“情義”。但他們還需要盡“忠”。隻有一死才能兩全。他們違犯了未預先呈報就進行復仇的國法。不過他們並沒有背叛“忠”。凡是以“忠”的名義要求的,他們都必須執行。幕府命令四十七士切腹。小學五年級的國語讀本是這樣寫的:


    “他們為主君報仇,情義堅定,應為永世垂範……於是,幕府經過再三考慮,命令他們切腹,真是一舉兩全之策。”


    也就是說,浪人們由於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而對“情義”和“義務”都作了最高的迴報。


    日本這首國民敘事詩版本不同,文字、情節略有差異。在現代電影中,故事開始時的賄賂情節被改為色情。吉良追逐淺野的妻子,而且,由於對淺野妻子心懷不軌,才故意教淺野犯錯誤,使之受辱。賄賂的情節被抹掉了,而有關“情義”的一切義務則描繪得更加深刻。“為了情義,他們拋妻,棄子,軾父。”


    “義務”和“情義”發生衝突的題材也是其它許多故事和電影的基礎。最為優秀的一部歷史電影取材於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時期。這位將軍繼位時,年紀尚輕,沒有經驗。當時,對將軍的繼位人選,幕臣們分為兩派,一派被挫敗。他們想擁立與他年紀相仿的近親。其中有一位大名,一直牢記失敗之“辱”,雖然第三代將軍成長後很有政治才幹。這位大名卻一直伺機謀殺。一日,將軍及其親信通知他,準備巡視幾個藩國。這位大名必須接待將軍一行。他抓住這個機會,企圖雪除宿怨,實現“對名分的情義”。事先,他處心積慮,把自己的宅郎變成堡壘,堵塞一切出口,層層封鎖。他還策劃製造牆倒屋塌,把將軍及其隨從壓死。他的陰謀是在冠冕堂皇的偽裝下進行的。他的接待宴席極盡豐盛。他還叫一位家臣舞劍為將軍助興,並指示他在最高潮時刺殺將軍。按照“信義”,這位武土不能違抗主君命令。但是,“忠”的原則又禁止他刺殺將軍。銀幕之上,武士的舞劍姿勢充分刻畫了他的內心矛盾:他必須下手,他又不能下手;他即將行刺,但又不能行刺。他盡管有“情義”,但“忠”的威力畢競太強。漸漸地,舞姿亂了,將軍一行生了疑,他們突然離開座位。鋌而走險的大名下令毀壞房屋。將軍剛剛躲過舞劍者的劍,卻又麵臨牆倒屋塌的危機。在此千鈞一髮之際,舞劍者走上前去,帶領將軍一行通過地道,安然脫險。“忠”戰勝了“情義”。將軍的代理人向舞劍者表示謝意,再三勸他去東京(江戶)接受榮譽。那位武土迴顧即將例塌的房屋說,“不行,我要留在這兒。這是我的義務,我的信義”。他離開了將軍等人,跳進廢墟中死去。“通過死,他兼顧了忠和情義,使兩者趨於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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