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美國人,我們完全可以對日本人的這一係列極端行為不屑一顧,視之為貧窮民族的遁詞,或者是受騙者的幼稚妄想。但我們如果越是真的這樣看待,我們就越難在戰時或平時對付日本人。他們的信條是用一定的禁忌、排斥,一定的訓練方法注入日本人心中,培植得根深蒂固的。這些信條決不僅是孤立的怪癖。隻有了解了這些,美國人才能了解日本人在戰敗時承認“光有精神是不夠的”/企圖用‘竹槍’來守住陣地是幻想”這些話的真正含義。而更為重要的是,我們才有可能估量他們這番自白的含義,即在戰場上,在工廠中,經過與美國人的精神進行較量,日本人的精神力量是不夠的。正象他們在戰敗後所說,在戰爭中,他們“完全是憑主觀意識的”。


    日本人在戰爭期間對各種事情的說法(不僅是關於等級製以及精神力量高於一切的說法),都為比較文化研究者提供了素材。他們侈談安全、士氣等隻不過是精神準備的問題。不論遇到什麽災難,城市的空襲也罷,塞班島的潰敗也罷,菲律賓失守也罷,政府對日本老百姓所作的解釋總是:這些早在預料之中,沒有什麽值得擔心。收音機仍在進行著誇張的宣傳,顯然指望日本人繼續相信,他們仍然居住在一個全都預計到的世界之中。他們認為此舉可以使老百姓鎮靜下來。“美軍占領基什加島(kjska)使日本本土處於美軍轟炸圈之內,但是我們對此早有估計,並作了必要的準備。”“敵人肯定會以陸、海、空三軍的立體戰術向我們發動攻擊。對這些,我們在作計劃時,早就加以考慮了。”日本戰俘,就連那些希望日本早日停止這場沒有希望的戰爭的俘虜也認為,轟炸不可能摧毀本土上的日本人的士氣,“因為他們對此早就有了思想準備”。在美軍開始對日本城市進行轟炸時,飛機製造業協會副會長在電台的廣播中說:“敵機終於飛到我們頭頂上空來了。然而,我們飛機製造業者一直預料著此類事態將會來臨,並對此已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所以沒有絲毫可值得憂慮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全都籌劃好了,並且萬無一失。隻有從這一信念出發,日本人才能繼續堅持自己那種必不可少的主張——萬事都是我們主動期求的,決不是被動的,不是別人強加的。“我們不應認為自己是消極地受到了攻擊,而應該認為是主動地把敵人吸引到我們身邊來的。”“敵人,你要來就來吧。”他們決不說:“要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而是說:“我們所期待的終於來臨了。我們歡迎它的到來。”海軍大臣在國會演說中引用了1870年代的偉大武士西鄉隆盛的遺言說:“有兩種機運,一種是偶然碰上的,另一種是自己創造的。當麵臨無比艱難的時候,必須自己去創造機運。”另外,據電台報導,當美軍突入馬尼拉市中心時,山下(奉文)將軍“微微一笑,得意地說,敵人現已落入我 懷中矣……。”“敵軍在仁牙因灣(lingayen bay)登陸後不久,馬尼拉市即迅速陷落,這乃是山下將軍的神機妙算,事態的發展正符合將軍的部署。山下將軍的作戰計劃正在繼續實施中。”換句話來講,就是說,敗得越慘,事態就發展得越順利。


    象日本人一樣,美國人也走極端,隻是走向另一極端。美國人全力以赴投入戰爭是應戰。這場戰爭是別人強加給我們的。我們遭到了攻擊,所以要給對方一點厲害瞧瞧。凡是考慮如何才能使美國大眾情緒穩定的發言入,在談及珍珠港、巴丹半島的潰敗時,決不會說:“這些都是我們在計劃中充分考慮到的。”反之,我們的官員會說:“這是敵人肆意強幹的,我們就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美國人把自己的全部生活調節到經常應付挑戰上,並且隨時準備應戰。日本人的信念則寧願建立在萬事預先俱有安排的生活方式上,在他們那裏,最大的威脅莫過於未曾料到。


    日本人在作戰行動中經常宣傳的另一個主題也顯示了日本生活方式。他們經常說:“全世界的眼睛如何注視著他們”,所以,他們必須充分發揚日本精神。美軍在瓜達爾卡納爾島登陸時,日軍向其部隊下達的命令是,他們現已處在“全世界”的注視之下,必須表現日本男兒本色。日本海軍官兵有一條誡今,在遭到魚雷攻擊,命令棄艦時,必須以最出色的姿態轉移到救生艇上,否則“會遭世人之恥笑,美國人會把你們的醜態拍成電影,拿到紐約去放映。”這關係到他們在全世界的觀感。對這一點的重視,在日本文化中也是根深蒂固的。


    在關於日本人的態度中,最引人注目的問題是對天皇陛下的態度。天皇對其臣民到底擁有多大的控製力呢?有幾位美國權威人士指出,在日本整個封建時代的七百餘年中,天皇一直是有名無實的傀儡元首。每個人所盡忠的對象是各自直接的主君——“大名”,以及大名之上的軍事大元帥——將軍。對天皇忠誠與否,幾乎根本投 人關心。天皇被幽禁在被隔絕的宮廷之中,其活動和儀式均受將軍所製定的規章製度的嚴格限製。甚至一個地位很高的封建諸侯如果對天皇表示敬意就被視為是背叛。對於日本一般老百姓來說,天皇幾乎不存在。一些美國學者堅持,日本隻能從它的歷史來加以理解,為什麽一個在還活著的老百姓的記億中模模糊糊、默默無聞的天皇,能夠被擁戴起來,成為日本這樣保守的民族重新集結力量的真正中心?他們說:那些反覆強調天皇對其臣民有永世不墜的統治權的日本評論家是太誇大了,他們的堅持隻證明了他們論據的脆弱。因而,美國的戰時政策沒有理由要圓通禮遇天皇,恰恰相反,對日本近來編造的這種邪惡的元首觀念,我們有一切理由施以猛烈的攻擊。天皇是日本現代國家神道的核心,如果我們向天皇的神聖性進行挑戰並予以摧毀,那麽,敵國日本的整個結構就會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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