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四合院後麵那條半截巷子,寬不足四米,陳金給村委交了兩千塊錢,直接拿下了最裏麵三米五長的一段。


    其實也就是避免麻煩,陳金就算是不花這筆錢,直接在裏麵蓋起一座小小的祠堂,也沒誰會去阻攔。因為這裏本來是一條通透的巷子,隻是原村長李誌忠的叔叔,當初蓋房時,近乎於無賴般地把房子直接蓋住了整條巷子,從而把巷子給堵死了。所以,在這裏蓋祠堂,礙不著任何人的事兒,隻是不合法理罷了。


    在時下的農村,有錢好辦事。


    再者祠堂的建築規模不大,所以前後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祠堂就蓋好了。


    考慮到孔萍在村中住不了多久,還要迴京城打理自己的公司以及任教,而在她臨走之前,無論如何得讓她進入這座四合院好好看看,且絕不能讓她看到後院堂屋裏擺著靈位,所以,陳金給施工隊的任務重,輪班倒晝夜不停,所有的工料都用最好的,水泥製品廠特別按照所需尺寸打出鋼筋水泥板,除了門窗和外麵裝飾用的廊柱之外,不用木料,全部紅磚和水泥,明瓦……


    祠堂落成兩天後的清晨,陳自默、陳金、白啟林、陳自蠻全都到場,將胡四的靈位恭恭敬敬地從四合院裏,移到了後麵這座小小的,注定隻會供奉一個靈牌的祠堂中。


    陳自默神情極為平靜地焚香點燭,在蒲團上磕了幾個頭,又守到了中午時分,才起身走出了小小的祠堂。


    時,外麵烏雲翻滾,雷鳴陣陣。


    豆大的雨點突然間就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交織的密集雨幕中,時而就會劃過橫貫長空的明亮閃電,很快震天動地的雷鳴聲,就會把地麵震得顫抖。


    陳自默站在祠堂門口的遮雨簷下,心情如古井般無波,他輕輕地說道:“爺爺,這兒不是咱的家了,可這裏更情景,也比以前那個家好一些,而且距離這麽近,等於是守著家了,您老在那邊,就別再難過了。”


    前麵的四合院中,陳金委托侯強媳婦兒,找了幾個村裏婦女幫忙,把四合院後院堂屋和臥室都重新收拾幹淨,床上用品也買了許多。


    這套四合院,本就新蓋裝修至今沒多久,當初李誌忠可是沒少花錢,包括院子裏的樹木、花草植被,都精心布局種植,屋內裝飾也奔著複古的路子走,可以說,比陳金那套四合院,更加的精致美麗,且毫無複古過分的豔俗感。


    狂風驟雨一個多小時後便過去了,雨停雲開,空氣沁涼舒適,日頭躲在淺雲後懶洋洋地歇息著。


    在四合院裏幫忙收拾的婦女們,正待要離開時,就見到了以往幾乎形影不離跟在陳金身旁,那位著實讓村裏的婦女們日思夜想,私下聊天都商量著誰能把他弄上床折騰一番的美男子,如以往那般豐神俊朗,氣質中卻又多了些溫柔的白啟林,身旁跟隨著一位比之白啟林的氣質,還要脫俗出塵,如畫中仙子般的美麗女子,輕緩地走進了被大雨澆淋清洗過的四合院中。


    綠樹繁茂,植被鬱蔥,青石地板濕淋淋的,枝頭綠葉上水珠泛光……


    四合院清幽雅靜如畫,人在畫中。


    不知是畫映了人,還是人襯了畫。


    白啟林微笑著主動和那些村婦們客氣地打招唿,一邊對孔萍說道:“金哥把這套四合院給我了,他說,如果你想在市裏買房子,也可以。但我覺得,在鄉下住著挺好,市裏喧囂噪雜,找不到這般幽靜。”


    “我不喜歡這個村子,但我喜歡金哥家的四合院,還有這處四合院,挺好的。”孔萍打量著四合院,一邊隨心說道:“結婚後,假期我會迴來居住,平時我在京城,你在這裏,兩地分居的生活,你能接受嗎?”


    “你呢?”白啟林反問道。


    “如果讓你去京城,你會為難。”孔萍微微一笑,道:“而我也不喜歡天天膩在一起的生活,況且,你我都不大愛說話,天天在一起,就更無話可說了。”


    “是的。”


    “所以,我這樣安排挺好。”


    “嗯。”


    “如果將來有了孩子,我願意來這裏多住些日子……”孔萍抬頭望著如洗的碧藍晴空,略有些向往地說道:“孩子長大些,要去京城上學,你也得跟著去,好嗎?”


    白啟林稍稍想了想,點頭道:“可以。”


    後院堂屋裏,已經收拾幹淨,一應家具齊全——當初李誌忠賣房,連同這些家具,都一並折算成錢賣給了陳金,他李誌忠已經混到了變賣房子的地步,這些家具留著做什麽?再說了,拉走也沒地方放啊。


    本來陳金還想給白啟林和孔萍購買新的家具,一堆新人用新的家具,理所應當嘛。不過白啟林說沒必要,這些家具晾著又用了這麽久,不良的氣味早已散盡,反倒是比新家具更好。再者,當初李誌忠買的可全都是高檔家具,何必再浪費?


    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孔萍想了想,說道:“自默問的一些感悟和經曆,我已經給你講過了,不過,口述說不太清楚,也難免有遺漏,迴京後,我會把以前的一些感悟隨筆,寄迴來,給自默看看吧……希望,真的能如你所說,他能幫到我。”


    “不保證。”白啟林笑道。


    “不需要你保證,得,與不得,隨運,隨意,隨心。”孔萍輕輕說道。


    白啟林禁不住抬手撫摸著孔萍頭上柔滑的長發,闔目享受。


    ……


    孔萍走後,陳自默從白啟林的口中,得知了一些關於孔萍自身經曆和感悟的答案。


    她幼時喜歡跳舞,在那個貧窮落後的山村寨子裏,所屬少數民族本就有著獨特的美麗的民族舞蹈和歡快的生活習慣,在寨子裏,她是同齡人中最憨傻、長得最仇的女孩,但她卻又是跳舞跳得最好的女孩,那時候,就連父母都因為她的容貌醜陋和心性憨傻而不喜,也導致了孔萍孤僻膽小的性格。


    不過,她從未絕望,每每失落傷心難過,她都會到無人的僻靜地方跳舞,山間、田壟、峽穀、密林……


    處處都留下了她的腳印,她的身影。


    她獨自在僻靜處跳舞時,遇到過虎、遇到過狼,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兇惡的、膽小的動物,遇到過各種兇禽鳥類……但她從不懼怕,因為她發現那些生靈,都喜歡看她跳舞,她在舞蹈中,可以發現躲藏在不遠處看她跳舞的一雙雙生靈的眼睛。


    再後來,她跳舞時,走獸會在草叢中跳躍奔跑,鳥兒會在枝頭撲棱著翅膀啼鳴,放佛在隨她學習舞蹈。


    那天,她在山林中獨自跳舞時,遇到了幾個陌生人,他們很喜歡她的舞蹈,誇她跳得特別好,人也長得特別漂亮,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們走,孔萍很謹慎地不敢說話,然後其中一個慈祥的阿姨,用他們的方言和她講話,並且為她跳了一支舞蹈。


    孔萍就相信了那個陌生的阿姨,跟著阿姨離開了山寨,去了她從未聽聞過,更沒有見識過的繁華都市。


    再後來,她越來越美麗,在舞蹈的藝術上愈發精進,她學到了深厚的理論知識,她漸漸開始有了自我的舞蹈風格,並在京城,在全國的舞蹈圈子裏有了名氣……


    她的啟蒙老師,也就是那位阿姨去世後,她感覺到心靈上缺少了一大塊,也逐漸在舞蹈的藝術方麵,遇到了瓶頸,便告別舞台,專心感悟和研究自己的舞蹈藝術。


    ……


    這些詳細的個人成長經曆,以及讓白啟林代傳的每個階段的人生感悟,還有她自己對大自然,對生靈,對冥冥中那種天地靈氣的感觸,陳自默聽完之後,仍舊是一頭霧水,無法從中找到哪怕是勉強合理的答案。


    舞蹈,和心境的變化,能讓天地自然感動所以眷顧她?


    還能,改變容貌,改變她愚鈍的頭腦?


    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直到幾天後,孔萍多年來不斷寫下的那些個人感悟和心境的變化,寄到了陳自默的手中,他拿在手裏按照時間的先後順序,細細地翻閱之後,才隱隱約約地明悟了,孔萍那飄渺輕靈的自身氣息,以及於天地間無時不刻的親密參透,是如何得來了——是堅強、堅持、堅定的信念,是純淨無暇的心靈,在忘我的舞蹈中,不斷把自身融入到自然中,把自己當作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樹,一隻百靈鳥,一隻蝴蝶,一頭虎,一條狼,一尾魚……


    她愚笨單純,她沒有過多的心思,她把自己投身在自然中,自然也就在她的心中。


    她逐漸開竅,她明悟自然。


    她與自然,愈發親近!


    那一夜,陳自默認真翻閱孔萍的感悟隨筆,一直到天色蒙蒙亮,終於在深深的思忖中看完,然後起身拉開了窗簾,外麵,東方遠遠的天際,隱約有朝霞升。


    院內,樹木植被繁茂鬱蔥,在昏暗的靜謐中,不斷地唿吸著天地間的自然氣息。


    陳自默豁然明悟,走到門前打開門,大步走出去。


    站在院落當中,他微仰臉,闔目,雙臂展開,掌心向天,抬高,似乎要將這天,攬在懷中。


    一朝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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