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仲秋走後,雖然陳自默不知道這老頭兒在奇門江湖上有著“坐地閻羅”的赫赫威名,但第一次接觸到除幹爺爺之外的神秘術士,難免心有餘悸,不敢去後院堂屋接近卷軸,更不敢借卷軸靈氣修行淨體。


    因為他擔心,那個好像和幹爺爺有點兒交情,所以很可能是頂尖術法高手的老頭兒,感應到卷軸自發釋出靈氣沁潤身心,或者修行淨體境時,引起的天地五行氣場的細微異常。


    陳自默不知道,穆仲秋和兩名隨從人員,根本沒在村裏多停留片刻,從陳宅離開後,就直接乘車駛離了秤鉤集。


    村委大院裏,駐村專案組的警察和幾位領導,以及從京城請來的那位專家,接到電話通知說上級派來的神秘調查人員已經離開,他們也即刻告辭離去,絲毫沒有把村幹部們的熱情挽留放在眼裏,連客套的話都懶得說半句。而事實上,除了專案組的那名警察和陳自默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見到穆仲秋及其兩名隨從人員。


    至此,秤鉤集村鬧鬼事件,在縣鄉兩級政府和警方那裏,算是徹底結案了。


    送走了專案組和幾名上級領導,李誌忠沒有和其他村幹部打招唿,黑著一張臉迴了家。幾位村幹部知道,現在李誌忠的心情極差,也就沒人去觸他的黴頭。


    大家心裏明白,李誌忠這次吃了個巨大的悶虧。因為在對鬧鬼事件的起因調查過程中,涉及到了李誌忠強拆他人住宅,並企圖強占的真相,而且那天陳自默在專案組組長鄭斌麵前,一番聲淚俱下的苦訴表演,使得鄭斌動了同情憐憫的私心,在向上級做匯報時,刻意提及了李誌忠身為村長橫行霸道、欺訛村民的惡劣作為,縣領導聽聞後果然震怒,致電滏渠鄉政府,要求他們盡快處理並及時向上級匯報結果。


    由此,鄉長和派出所的所長不得不嚴厲地警告了李誌忠,卻並沒有直接擼掉李誌忠村長的職務。


    身為基層鄉政府的領導幹部,很清楚當前鄉下農村的狀況,委實不好治理,尤其是李誌忠這類家族勢力極強,又蠻橫慣了的人物,硬生生擼掉他村長的帽子,他就敢鼓動家族人員鬧騰得全村沒有人敢做村幹部,甚至還敢慫恿一幫老娘們兒,到鄉政府玩兒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而且,在當前普遍平均素質低下的鄉村,政治和思想覺悟、管理水平相對也很底的鄉政府領導們,很多情況下,還得靠李誌忠這類人,去維持每個村子的穩定,從而少出是非,鄉領導們就可以避免一些可能會給政治升遷拖後腿的汙點,省下心來專注地鑽營向上爬的仕途問題。


    但這次,既然縣裏都已經對這麽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明確表態申斥了,鄉領導們也惱怒李誌忠惹下的禍端,所以隻是給予警告,卻留著他的職務權力。


    鄉長和派出所所長的意思是:李誌忠必須拿到胡四老宅的宅基地使用證後,才可以動工建房。另外,不得再使用惡劣的武力強硬手段,逼迫陳自默就範。


    不逼迫陳自默?


    就那個軟硬不吃的強種玩意兒,不來硬的逼迫他,怎麽可能把那塊宅基地占了?


    李誌忠氣得就差沒當麵日鄉長和派出所所長的先人了。


    還有一件不為人知,卻讓李誌忠格外憋屈的事,那就是明明專案組調查出了鬧鬼事件的嫌疑人,卻不告知他是誰,偏偏還要讓他李誌忠必須對外說,私下與嫌疑人達成了和解。如果李誌忠不同意,一味要追究嫌疑人的罪責,那麽,縣鄉兩級政府和警方,就會追究他及其家族成員,毆打陳自默,強拆屬於陳自默的合法住宅,並聚眾暴力打砸陳自默宅院的刑事責任。


    鄉長還說:“老李啊,你就知足吧,真要是追究下去,不僅僅是你家裏那幾個愛惹事的子侄們有幾個要拘留蹲號子,甚至得判刑入獄,陳自默頭上縫了九針,足夠輕傷了吧?到時候你村長的職務保不住,還得賠償陳自默的損失,如此一來,你們家族在村裏的麵子,就徹底丟盡了。”


    派出所所長說:“你平時幹過的那些事兒,自己心裏清楚,上麵非得追究的話,夠你喝一壺了!鄉長和我,是衝著和你這份多年的交情,才不顧惹上級領導生氣,幫你硬抗了下來,我說李誌忠,你別讓我們太作難。”


    李誌忠憋屈,憤怒,可他不傻,知道鄉長和派出所所長說得句句在理。


    至於說什麽和他有交情所以保他……


    呸!


    李誌忠心中暗罵:“你們他媽的是要保自己,知道老子這個村長幹不成,家裏又有人被追究蹲了監獄的話,老子非得把你們全都拉下水!”


    可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非得讓自己對外承認,和嫌疑人達成了私下的和解?


    迴到家,麵對家族眾人的問詢,李誌忠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老子知道個鬼啊,但嘴上又不能說,他沒好氣地揮胳膊轟人:“問什麽問?上級都已經明確下達指示了,還想著去報仇嗎?走走走,都迴去睡覺,以後誰也不許再問!”


    換作以往,家族中不管晚輩、平輩還是長輩,都對李誌忠言聽計從。可自從鬧鬼事件之後,家族的人已經對李誌忠有了很大的成見——若不是他強拆強占胡四的老宅,能鬧出這麽大亂子麽?現在倒好,好不容易專案組查出了嫌疑人,並且對鬧鬼的真相進行了揭秘,你李誌忠卻自作主張和嫌疑人私下和解了,有考慮過家族眾人的感受嗎?考慮過咱們老李家在秤鉤集的顏麵嗎?達成和解也就罷了,總得讓大家知道是誰吧?


    可你李誌忠不但不說,還大發雷霆往外轟人……


    這算什麽意思?


    “誌忠,大家可都是為了你蓋房子的事兒,才會惹得胡四那隻鬼去家裏作亂,擔驚受怕了這麽多天,到現在,你就這態度?咱們還是不是一家人了?”


    “二叔,是你自己和禍害咱們的人和解了,那不能算!”


    “二哥你到底怎麽想的?是不是有啥難言之隱,或者是誰威脅你了,不敢說?”


    “這有啥不敢說的,都是自家人……”


    “我們受的傷,就算白挨了?”


    ……


    李家不論男女老少,你一言我一語地在屋裏炸開了鍋,集體向李誌忠開火。


    隱隱然,竟讓他們有了種異常的興奮。


    多少年了?


    家族中什麽事都是李誌忠說了算,偶爾有誰想反駁,可看到大家都一致讚同李誌忠,也隻能閉口不言,心裏,還是有些畏懼所以服從李誌忠的。


    而今天,大家卻不約而同地站在了同一個立場上,對李誌忠展開批判!


    感覺,挺好的。


    向來說一不二的李誌忠何,曾遇到過這種情況?他當即大怒道:“因為我蓋房的事兒?這麽多年,你們惹得事情少嗎?惹下的仇人少嗎?哪次出了事情不是我給你們擦的屁股?今天還一個個的全都衝我開炮,幹嘛?開批鬥會啊?”李誌忠點上一顆煙,瞪著眼在眾人麵前來迴踱步,一邊惡狠狠地說道:“我是什麽性子你們都清楚,什麽時候怕過事?這次,為了不讓這幾個兔崽子被追究刑事責任坐牢,我憋著一肚子氣,到處低三下四給人說好聽的求情!就為了,你們幾個!”他憤怒地抬起右手,食指點著幾個子侄,包括自己的兒子,怒道:“我千叮嚀萬囑咐,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讓你們去打陳自默,不讓你們去砸他的家,可你們呢?把人打了,砸了人的街門和玻璃,沾了多大光?說起來還被陳自默一個半大孩子,打得你們各個帶傷,丟不丟人?這還不算,警方要追究的話,非得全都把你們給抓起來判刑!人家陳自默是正當防衛!別的不說,就陳瘸子家那兩扇街門,讓你們賠,賠得起嗎?!”


    一聽說要追究刑事責任,要判刑蹲監獄,要賠償了,滿屋子的人全都不敢再吱聲。


    有……那麽嚴重嗎?


    看來,李誌忠還是為了大家,才生生受了這般氣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說些什麽吧,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李誌忠忿忿地一揮手:“都迴吧!”


    說罷,他轉身去了臥室。


    家族眾人皆麵露無奈和尷尬之色,起身三三兩兩低聲議論著往外走去。


    夜深了。


    李誌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老婆楚秀也不敢吱聲。


    到了後半夜,實在睡不著的李誌忠,到外麵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抽煙,喝下半壺茶後,他才豁然想明白:“狗日的,專案組根本沒有破案,這是在死要麵子糊弄老百姓呢!難怪他們什麽都不跟老子說,還要讓老子保密……”


    不過,“鬼”的真相倒是有了。


    想明白這一點後,李誌忠迴屋躺下,琢磨著等風頭過去,縣領導們淡忘了這事兒後,無論如何得逼著陳自默把宅基地使用證出讓,隻可惜,今年是蓋不成房了。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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