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先前那侍女顧慮扶蘇心情不好,不敢過來,不過這事不能和他明說,宛歌想了想,迴道:“剛剛遇見你的侍女,她讓我順手幫了一個忙。”


    扶蘇聽明白了,默了一陣。


    扶蘇既然沒讓她出去,宛歌想了想,還是把茶端到他麵前,看到扶蘇把茶端起來喝了,她不好主動問扶蘇到底哪裏心情不好,再想了想便小聲道:“不如我明天給公子端甜湯來如何?”


    扶蘇抬頭看了她一眼:“……往後幾日,我都不在府中。”


    侍女說扶蘇看起來心情不好,但由宛歌看來,扶蘇看起來還成,見扶蘇迴答了,也就順口問了下去:“公子要去哪裏?”


    扶蘇垂眸看著手裏的茶盞,麵上看不出情緒:“還在鹹陽。”


    宛歌疑惑:“那怎麽要去這麽久,陛下有什麽交代麽?”


    他頓了片刻,微微皺眉,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說。宛歌正想移開話題,扶蘇已經擱下杯子,他說的雖然平靜,但是聽完這一番話,宛歌總是能理解侍女為什麽說扶蘇看起來心情不大好了:“焚書之令剛剛推行,陛下讓我監督幾日。”


    焚書兩個字似乎重重的往她腦袋上一敲,她直接抬頭看他,聲音是掩蓋不住的吃驚:“焚書?”


    扶蘇抵了抵額頭,說起這個事情,他聲音有掩飾不住的疲態,聽宛歌再問,也詳細的解釋了一番:“陛下下令,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不可藏《詩》、《書》、百家語。若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


    焚書事件,便在坑術之事的前一年,如今焚書已經開始,坑術也快開始了。史書上雖然沒記載過扶蘇對焚書之事的態度。但是宛歌記得,先前陸離白和她提過此事,說是扶蘇反對坑書,廢了他好大一番功夫才說服陛下答應。


    如今,聽到陛下把這事又交到了扶蘇手裏……宛歌忍不住又想起曆史上那短短的幾句話,扶蘇便因為上諫反對坑術之事被貶上郡,才有了後頭一係列的悲劇。


    她頓時覺得心跳個不停,她沒辦法改變朝堂上的事情,其實就是連扶蘇自己也沒過大的權利,他出身更是限製了他的仕途,秦朝不封諸侯,此時也沒有科舉製度,靠的人頭掙下的爵位。


    扶蘇現在自然沒人頭,雖然貴為長公子,其勢力比起陸離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焚書之事一來,宛歌忽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她咬了咬唇,走上前了幾步,幹脆直接在他前麵跽坐而下,目光閃爍的看著他:“……公子答應了?”


    扶蘇放下揉額頭的手,聲音聽不出喜惡:“陛下既下令,我自無抗旨之理。”


    聽到扶蘇這話,宛歌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走老路直接數以直諫,扶蘇這時候還算是圓滑,不會直接對抗他爹。但是想到那麽多書就要沒了,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惋惜。


    她沒有辦法阻止腳步,扶蘇也並沒有實權,能做的隻有上諫而已,隻是皇帝顯然還是信了陸離白的話,沒有采用扶蘇的建議。


    此事她無法勸扶蘇寬心,也想不到辦法解決,唯有沉默。


    扶蘇對此事也有些頭疼,他向來反對焚書一事。一開始皇帝還聽的進去,後來陸離白一派強壓之下,皇帝又漸漸偏向了這個想法,直到今日讓他過去,說是把這個是交給他,另有雲鶴歸盧生同行協助,其實擺明就是想挫一銼他的銳氣。


    雲鶴歸正好也是今日入宮的,聽說焚書之事沒什麽表態,隻是隻是自請協助。此人扶蘇有些看不明白,看似是世外高人,行的卻是沽名釣譽之事。至於盧生倒是簡單,不過是趨炎附勢之徒,貪圖酒色財氣,並沒有什麽真本事,隻是來鹹陽早,又是第一批方士,皇帝對他也有特殊的信任,不過近來因為雲鶴歸讓他略有失勢,便借這個機會,獻媚討好。


    扶蘇倒是覺得,像盧生這種真小人到沒什麽顧慮的,有他在,也避免讓雲鶴歸獨大。隻是雲鶴歸實在有些深不可測,除了知道他曾與陸離白相識以及之前見到自稱是他徒弟的人青年以外,其餘的卻是一無所知。


    想到這裏,他忽然反應過來什麽,又若有所思的看向宛歌。


    眼下,她沉默的站在那裏,一雙秀眉皺著,不知在想些什麽,扶蘇似有所思的打量著宛歌,莫非她也是想跟著去不成?


    這念剛剛生出來,扶蘇再想了想,覺得此行帶上她的確不錯。他會離開一陣,怕是陸離白會借機生事,帶宛歌過去反倒安全一些。更何況,雲鶴歸以及那個白衣青年,對宛歌態度都有些奇怪,也借這個機會,探探雲鶴歸的底。想到這裏,扶蘇便道:“你也去準備下,有些什麽要帶的?”


    宛歌原先為即將逝去的書還有些黯然神傷,直到聽到扶蘇這一句,錯愕之下驚唿:“我也去?”


    扶蘇抬眼看她,微微皺眉,看起來還有些疑惑:“你不想去?”


    宛歌完全沒想到扶蘇會打算帶上她,但是仔細一想,自己似乎來到這裏之後,不管是去找雲鶴歸,還是溫泉,她都是跟著的。如今扶蘇帶上她,想來也是華陽太皇的意思,她沉默一會:“……不是,那我迴去準備一下。”


    扶蘇微微頷首,心情看起來總算要比之前好一些了:“去吧,明日起來會有些早,今日記得早些休息。”


    .


    第二天一大早扶蘇就帶了她出去,地方並不遠,馬車走上半日也就到了。


    雖然說是讓扶蘇監督,當然並不可能讓扶蘇挨家挨戶的去收書,最多搜集起來之後,由他做一個點火之事而已。所以這在行館之中,他們倒也沒什麽事情。


    宛歌來的第一天就閑著無聊,搬了一個小爐在那裏煮甜湯的,煮完的時候,恰好就看見了從房間出來的扶蘇。


    皇帝讓他去監督焚書顯然是故意的,扶蘇雖然麵上沒有什麽情緒,但是宛歌看得出他心情並不好,在馬車上就沒什麽話。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直沒有出來,但是此刻天色漸晚,他卻像是準備出門了。


    宛歌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扶蘇也恰好對上了她的目光,四目相接之間,兩人具是沉默了一會。宛歌目光一瞥,就落到自己自己剛剛燒好的甜湯上,順手就給過來的扶蘇盛了一碗,打破這份奇異的沉默:“紅棗枸杞,公子吃不吃?”


    扶蘇看著她遞過來的碗有些微楞,沒有去接。


    宛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忽然問出來,見扶蘇沒有說話,她也有些尷尬,剛想收迴來,他卻已經接了過去,微微一笑:“有勞。”


    宛歌煮的不錯,這一碗紅棗枸杞甜度正好,口感也不錯。扶蘇緩慢的喝著,隻覺得甜湯入口,將冬日的嚴寒都驅走。喝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來,上次常升曾經與她說過,宛歌燉了一碗木瓜給陸離白,他望著這一碗紅棗枸杞停了片刻,忽然就問:“怎麽不煮木瓜了?”


    宛歌微楞,沒明白扶蘇怎麽把話題放木瓜身上去了,但還是迴答道:“……這季節沒有木瓜啊。”停了一會,又笑道,“我甜湯煮的還不錯……寢。”她噎了一下,才把接下來的話說下去,“其實我倒挺想煮木瓜來著,隻是不當季。”


    扶蘇自知失言,嗯了一聲,垂眸看著自己的碗沒其他什麽反應。


    宛歌捉摸不清扶蘇這是什麽意思,想了一會,試探性道:“……要不我明年再給公子煮?”


    扶蘇抬眸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


    宛歌顯然不覺得自己這句話有什麽問題,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繼續問:“公子喜歡木瓜?”


    扶蘇對於食物沒有明顯的好惡,隻是木瓜太過特殊,不過宛歌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這裏的含義,扶蘇沉默了片刻,又不好與宛歌解釋,為了避免麻煩,隻能“嗯”了一聲。


    宛歌恍然,原來扶蘇喜歡木瓜,其實此時的木瓜在後世已經退出了水果的行列,它的果實味澀,比起番木瓜口感何止差了一倍。自己為了把它煮的好吃頗費了一番功夫。


    想到這裏,宛歌忽然有些同情的看著扶蘇。這時候食材實在太少了,如果青木瓜扶蘇覺得好吃,那番木瓜會不會讓他覺得驚為天人。她琢磨著,若是扶蘇以後當上皇帝,應該讓他想辦法在漢武帝之前通西域才是……雖然還不會有番木瓜,但是那時候很多好吃的都有了。


    再一想,她又有些恍惚,如果真有機會,應該等不到通西域的這一天,自己也應該迴去了吧。


    宛歌還在胡亂想著,此時從外頭進來了一個人,看上去也是方士打扮,身上卻沒有雲鶴歸道骨仙風的模樣,他看見扶蘇和宛歌都在門口,有些微楞,之後便上前規規矩矩的作了一揖:“長公子。”


    宛歌瞧了一眼,悄悄的去問扶蘇,湊近他的耳朵:“他是誰?”


    扶蘇看著宛歌忽然湊近,愣了一下,之後才道:“盧生。”


    原來就是那個坑術的源頭,宛歌“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盧生。雲鶴歸看上去白須白發,頗有世外高人的模樣。對比起來,盧生卻真的像是一個江湖騙子了。


    曆史上說盧生勸始皇“微行以避惡鬼,惡鬼避,則真人至”,從而使得秦始皇脫離群臣,性格孤僻。之後,又鼓動儒生術士非議秦政,是“坑術”血案牽發者之一。


    唯一個看起來有點用的就是他曾說過“亡秦者胡也”隻可惜,始皇帝會意錯方向,把胡當做了民族……從而派三十萬人北去擊胡。


    扶蘇形容冷淡,盧生想了想,再行一禮,笑容獻媚:“陛下將此事交托長公子,足可見對長公子的看重。”


    宛歌;“……”她就算不在朝上,都能看出皇帝把這事給扶蘇,純粹是想挫一挫他的銳氣,這盧生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


    扶蘇臉色沒什麽情緒,隻淡聲:“不敢,隻是為陛下略盡綿力。”


    盧生原先有心攀談,但見扶蘇的確不想說什麽,他麵上有些訕訕,也不再說話,找了個理由匆匆告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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