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那情感的影跡,恰似那無所不在的清風?


    這世上,何時何地,無時無刻,少得了情侶的影蹤?


    當初,我沒有叫徐大哥一起出來,卻在遠眺有情人之時心有不悅,是不是也有著某種“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意味呢?


    當然,離那些人遠一點,也自有道理。


    他們自有陽關道,我自有獨木橋。就比如說此時此刻,本姑娘盡可以信馬由韁一番。這一路上的風景,盡收眼底,全都屬於我;自然,也會有荊棘叢生。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好久都沒出門了,這個午後,出來走走逛逛,無論如何,也聊勝於無。這一路走來,盡管道路狹小了些……


    就這樣,趙昭婷邊走邊想著,離那條大一點的泥路,也就越來越遠了。


    再走出裏許,她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原來,此前的數百米路,兩旁雜草叢生,甚至有點不見天日之感。而到了這時,眼前卻是豁然開朗了。細看一番之後,趙昭婷發現,映入眼簾的,主要是一大片草地。而草地兩側,主要是以喬木為主。由於這片草地甚是開闊,兩旁的高樹就更像是佇立兩旁的哨兵了。至此,此前的那些壓抑、局促、無聊、煩躁,一掃而光。


    再往東北方向走出十來丈,趙昭婷注意到,視野盡頭處,就是滿目蒼翠的遠山的輪廓了。而往前數丈之遠,則主要是立著幾棵大樟樹和大榕樹。論高度,這些樟樹和榕樹,也有三四丈高,隻不過,由於枝葉過於繁盛,更多給人以亭亭如蓋的感覺。華蓋什麽的,趙昭婷一向就沒有什麽印象,她隻是覺得,將這些大樹比作大傘,也是蠻不錯的:如若真能夠遮陽擋雨,那就少了後顧之憂。


    前行之中,趙昭婷注意到,腳下的這一大片草地,其實也是在緩緩地抬升著:嗯,漸漸有小土坡之勢了。這一大片綠地毯,倒像是一架斜放著的梯子,一直架到那遠山的山腰處。是不是到了那山腰,再攀爬一陣子,也就可以摘到山頂上那些繚繞著的雲彩了吧?


    不過,她並不是那種隻耽於幻想之人,她深深地知曉,其實,那些遠山的輪廓,看起來似乎很近,真要到達的話,就是走到太陽落山,也未必就能夠走到山腳下。


    於是,當務之急,倒是要實地探尋一下,這綠地毯到底鋪了多高,鋪到了什麽地方?


    而一旁的這些大樟樹、大榕樹,著實茂密了些,如果不穿行過去,就難以看得真切。


    趙昭婷信步走到偏北一側的一棵大榕樹之下,打算穿行之後,再到芳草萋萋的坡上一探究竟。


    這棵大榕樹,樹幹甚是渾圓壯碩,目測一下,隻怕要有三五個壯漢,方能夠環抱得住。


    走到樹底之下,趙昭婷不由得暗自稱奇。


    繞過樹幹,正待直奔那五六丈開外的小土坡之際,突然隻聽到一句柔軟如蜜的女聲:


    “孫公子,你,你不急著迴去吧?”


    這聲音,雖然說不上有多響亮,隻是,此處甚是偏僻,一路上也不曾另聞人聲,因此,乍一聽到這樣的聲音,趙昭婷不由得心頭一震,先是下意識地收住了腳步。緊接著,一閃身,退迴到偏西一側的樹幹之下。


    “雪兒,有你在身邊,我怎麽會想著要迴去呢?”一個男聲這樣迴應著。


    “孫公子,在外麵的時間久了。”隻聽那女聲接過話語,“你那別的本事,長了沒有,我一時也說不清楚。隻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很清楚的……”


    “很清楚?哦,你的意思是——”那孫公子好奇地問道。


    “孫公子,你呀,別的都不學,就知道怎樣磨嘴皮子,懂得說幾句好話哄人開心……”那雪兒這樣說道。


    趙昭婷聽得出來,這聲音雖說有點責怪的意味,不過,更多的,卻是無盡的嬌嗔與歡悅。


    “哦,能夠得到雪兒姑娘誇讚,孫某甚是榮幸。”


    “榮幸?還榮幸呢,說起話來,總是一套一套的……”


    “這些日子裏,一直都在外麵奔波,不會說話,怎麽能行呢?”


    “奔波?孫公子,你還不至於就到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地步吧?你,你到底在忙些什麽呢?”


    “雪兒,目前,很多人都是饑寒交迫,飽受顛沛流離之苦的。雪兒,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那些事情,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蒼生黎庶……”那孫公子的語氣,顯出幾分慷慨激昂來。


    “孫公子,”隻聽那雪兒這樣說道,“從小,我就是和你一起長大的。我,我不相信你,還會去相信誰呢?隻是,你經常是來去匆匆的,平時也難得見上幾麵,人家,你可知曉,人家可有多擔心……”


    趙昭婷慢慢地聽出來了:這“孫公子”和“雪兒”,自小就青梅竹馬的,如今更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而目前,由於某種原因,為了某件事情,這孫公子時常外出,對此,雪兒心中雖說頗有微詞,隻不過,對於自己的情侶,她還是頗為信任的。這一次,孫公子遠道歸來,雪兒自是歡欣不已。隻不過呢,考慮到對方說不定馬上又要離開,就變得依依不舍起來了。至於為什麽要選擇這樣一個地方來談心,自然就是因為,此處甚是偏僻,人跡罕至,不至於為別人所打擾。


    趙昭婷一邊聽著,一邊又猶豫、自責起來:事情真的就這麽巧,我原本隻想著避開大路上的那些情侶,然而,不曾想到,就是到了這僻靜之處,卻又遇到了這樣的一件事情!雖說是無意中才轉到這兒來的,不過,就這樣偷聽別人說話,畢竟是說不過去的。將心比心,如果是自己正在和徐大哥說幾句知心話,自然也不希望有人旁聽……


    然而,道理是容易懂,趙昭婷卻又意識到,自己的腳跟,就像是被鐵釘釘在根幹下一般,要想挪動,其實也沒那麽容易啊!


    人啊,都是有好奇心的,特別是,對於情竇初開的趙昭婷來說,一旦遇到這樣一件情誼旖旎之事,如果馬上就能夠避瘟神一般的躲開,那倒是有點奇怪了。


    明知不妥,卻又放任自己一下。好奇心爆棚,隻想著要一探究竟。隱隱覺得風險難料,卻又心存僥幸:此時此刻,趙昭婷的那顆心,真的要被幾股方向各不相同的力道,牽扯得七零八落了。


    碰巧的是,就在她舉棋不定,難以抉擇之際,不遠處的那孫公子和雪兒,一時也沒有再說些什麽。這樣一來,方圓裏許的這片地方,倒是寂靜無聲起來了。


    對方那兩人為什麽不言不語了,一時半會兒之間,趙昭婷也懶得去琢磨其中的奧妙;畢竟,對於她來說,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方是當務之急。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之後,她暗自尋思道:此時此刻,最為關鍵的事情,似乎就是,最好不要讓對方發現自己?


    這,這又怎麽說呢?


    人家是兩個人,我孤身一人,無論是動口還是動手,都會處於下風。雖說也沒必要將世相人心想象得那麽可怕,不過,在這遠離人煙的偏僻之處,多一點提防之心,懂得自我保護,總是不錯的嘛。


    試想一下,就算沒到要動手之時,我也屬於理虧的一方:人家在這兒相聚相約,可沒有邀請我趙大姑娘啊!


    因此,能夠不暴露,能夠不碰麵,就是最好不過的了。那句老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現如今,我如何是好呢?


    首先,自然就是要保護好自己,不讓對方發現,這樣一來,就不會惹出麻煩事情來了。這無意之中的相遇,我也是沒辦法的。


    那麽,能不能馬上離開呢?


    從目前的情勢來看,似乎也不太妥當吧?


    此處這麽僻靜的,你移動之時,一旦發出響聲,人家就會聽到,這樣一來,就等於暴露了自己。真要到了麵對麵之時,想要從容離去,隻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如此說來,還是先冷靜下來,靜觀其變為妙。


    當然,最好的局麵就是,他們這兩個人,說了一陣子之後,就背對著我,離開了這個地方。於是,我就可以原路返迴了。


    隻是,到這一刻為止,他們隻是暫時不說話,並沒有立即要離開的跡象。這樣一來,我似乎就隻能是以不變應萬變了?


    算了吧,少去想這些了。


    人家不想走,我有什麽辦法呢?這孫公子和雪兒,他們的腿腳,是長在自己身上的,要走要留,那是他們的事情,我可管不了!


    既然是這樣,倒不如開動腦筋,在腦子裏信馬由韁一番,消磨一點兒時間,然後,再相機而行?嗯,也隻能是這樣的了。


    此前,一連好幾天,都是陰雨綿綿的。由此也就不難想象,這位孫公子和雪兒姑娘,就算想著要到外麵走一趟,也不太現實。而這樣一個放晴了的午後,就給了他們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


    此前,城南陌上,我所見到的情侶,也不少吧?


    說起來,這孫公子和雪兒姑娘,也不過是其中之一;所不同的是,比起那些情侶來,他們所走出的路,要更遠一些。是啊,他們走這麽遠,走到這麽偏僻的一個地方,自然是不希望被別人打擾了。由此看來,我所選擇的以靜製動之策,不乏其理啊!


    如果不是走到這兒來,自然也就不會遇見這樣的兩個人了。那麽,對於我來說,這是對是錯,是好是壞呢?


    這一切,又從何說起呢?


    那樣的一個夜晚,閑著無事,我想起了要繡一下鴛鴦。結果呢,鴛鴦沒繡成,反而被紮破了手指,那血滴,凝結成了一顆紅豆。那紅豆嘛,本來就是用來傾吐相思之情的。由此看來,我今天到這兒來,也有點鬼使神差的意味了?


    是啊,如果當初沒那麽倔強,出門之時,放下臉麵,去叫一下徐大哥,那麽,就算是陷入了目前的這種窘境,兩個人也還是可以商量幾句的。隻可惜,此時此刻,形單影隻的,就隻能自己一個人去想辦法了。


    嗯,或許,還真是“窘境”,而不是“絕境”?畢竟,我還沒有暴露目標,還有轉圜迴旋的餘地。越是到了緊要關頭,就越要沉得住氣。如今這樣的窘境,或許也沒什麽的吧?說到底,我也隻是,暫時還沒想到脫身之計。緊張,窘迫,有點為難……這一切,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我,我真的想離開這兒嗎?


    從表麵上看,“三十六計,走為上”,能夠一走了之,眼不見耳不聞,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不過呢,靈魂深處,似乎又另有一個聲音:多待一陣子,也沒什麽的吧?反正,我又不是有心作惡;再說,這樣的事情,是很少遇見的,甚至是做夢也不敢想的。


    不是嗎?就算是那樣的一個夢,我夢中所見到的,也隻是那吹笛者的背影,從始至終,都沒能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由此看來,有時候,這好奇心,還真的有點不可思議。就像那小草,它隻想著從泥土裏冒出頭來。在那種情況之下,你還能把它按迴泥土之中?這樣的好奇心,或許也是與生俱來的吧?盡管我是“主人”,也拿它沒法?如此說來,這好奇心,其實也是自己心中的一根琴弦。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真的就能夠隻想著責怪自己嗎?


    或許,我也沒有什麽錯。如果真要說有什麽錯,錯就錯在,對於自己無意之中所遇到的這件事情,缺少應對之策?


    那個成語叫“一籌莫展”,那麽,那個“籌”字,又是什麽意思呢?我隻是隱隱地記得,應該是“算籌”,後來引申為“計策”。要說“計策”嘛,目前倒是沒能想出什麽來。當然,沒有計策,也就是最大最好的計策了……


    “哦,孫公子,”隻聽那雪兒這樣說道,“這些日子,你,你也曾路過烏衣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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