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義熙帝相關的那一切，就這樣最終歸入塵土。
江南茶山茶嶺，茶香四溢。
元熙二年暮春，相府密室。
這天午後，劉大將軍召見趙昭婷和青兒。
閑聊幾句之後，再喝了一盞新茶，劉大將軍感慨道：“本相戎馬半生，至今已然虛度了五十七個春秋！”
趙昭婷心中一怔：真想不到，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再過兩三年，就要年屆花甲了。隻是，這一刻，如此談及自己的年庚，是何用意呢？
帶著一絲驚疑，她下意識地要凝視對方一眼。
她發現，帶著幾分父輩所特有的慈祥，劉大將軍正靜靜地凝望著自己。
趙昭婷意識到，大將軍的這句話，自己是非接不可的。要不然，接下來的話題，就談不下去了。
“大將軍，”趙昭婷斟酌著字句，“數十年來，大將軍崛起於尋常巷陌，先後平定數次叛亂，力挽狂瀾於既倒，有再造乾坤之功！另外，數次揮師北伐，且不說收複了多少失地，至少也解除了我朝的外患。單憑這兩點，且不說前朝往事，至少也是近百年來的第一人！如此的功績，若還說虛度春秋，我輩可真要無地自容了……”
說著，掃了青兒一眼。
青兒會意，這樣接過話語：“是啊，我們這些作後輩的，能夠在大將軍麾下效力，已然是平生最大的榮幸！”
劉大將軍哈哈一笑：“聽你們姐妹倆這麽一誇，本相喜不自禁，倒是有點飄飄然了……”
再閑聊幾句之後，劉大將軍這樣說道：“昭婷啊，令姐昭婉和劉立興劉公子，於前些日子，已經喜結良緣了。這，實屬可喜可賀！隻是，本相，本相還等著另一杯喜酒呢！”
說著，笑吟吟地望向趙昭婷。
趙昭婷稍稍側過臉，暗自尋思道：身為父輩，大將軍自然是希望多吃上幾杯喜酒的了。隻是，和我有關的這杯喜酒，又從何說起呢？當初民女所遇到的，如果不是晉室宗親司馬寧，而是一個普通的官宦子弟，甚至就是一個出身寒門的販夫走卒，事情都要好辦得多！
要說這個司馬寧，以重整晉室朝綱為己任，還想著什麽“清君側”。這，這分明就是與本朝大丞相勢不兩立的。在此情況下，民女如何能夠請本朝丞相吃喜酒？就算民女可以淡忘，隻是，在如今這種情況之下，合適的人選，又在哪裏呢？
“大將軍，”趙昭婷支吾著，“容屬下，容屬下再觀望一兩年……”
呷了一口清茶之後，劉大將軍緩緩說道：“老夫出身寒門，發妻臧氏，出自官宦之家，也就是俗話所說的小家碧玉了吧。臧氏不計較老夫出身寒微，以社稷為念，支持夫君從軍，以建功立業。如此深明大義，實為列女楷模。唉，本相常年征戰在外，年近不惑之際，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一番了。隻是，臧氏常年操勞家務，積勞成疾，沒過多久，就過世了。她，她隻留下一個女兒，還有，還有就是人們所眾口稱頌的溫良賢德……”
趙昭婷心下黯然：這劉大將軍的發妻，我一向就沒有什麽印象。原來，原來隻是過世得太早了。在相府裏，我所見到的那幾個劉府公子，最大的那一個，也就是世子劉義符，至今也就是十三四歲的樣子，比我都還要小著好幾歲，稚氣未脫。這幾個孩子，自然都是繼室所出了。劉夫人臧氏，含辛茹苦十數年，卻沒能夠享上幾年福，可惜了！
哦，劉大將軍說起這些之時，先是自稱“老夫”，說到“常年征戰在外”之前，才迴到“本相”這一自稱。而平時呢，我們則習慣於稱他為“劉大將軍”。這些稱唿，倒也耐人尋味。
隻是，這一刻，跟我和青兒說起這些，又是為了什麽呢？
“劉大將軍，”趙昭婷試著這樣說道，“大將軍如今權高位重、深孚眾望，臧夫人泉下有知，也當欣慰不盡……”
凝神片刻之後，隻聽劉大將軍這樣說道：“這，這件事情嘛，是這樣的。本相的這幾個孩子，年齒尚幼，自是，自是尚不宜於，不宜於娶親……”
趙昭婷心頭一顫：聽大將軍這語氣，倒是要將民女說與他的某個兒子的意思了！隻是，考慮到孩子年紀尚小，才“忍痛割愛”。
當然，對於我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情。要做劉家的兒媳婦，民女倒是做夢都不曾想到過的。當然，不是說丞相家不好，而是，而是民女心中另有所想……
“令郎之事，從長計議，從長計議……”這一下，就連趙昭婷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了。
“趙姑娘，”劉大將軍微微一笑，“本相的意思是，趙姑娘如若不棄，本相將從侄子一輩之中，為趙姑娘物色一下人選……”
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之後，趙昭婷暗自思忖道：這樣一個方案，倒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劉大將軍希望民女能夠成為他的侄媳，已經是太抬舉我了。不難想象，有朝一日，如果他再進一步的話，就算是作為他家的侄媳，也已經是風光無限了。隻是，所謂“無功不受祿”，人家可以寬容大度，你可不能受之有愧啊！
“劉大將軍，”趙昭婷字斟句酌道，“大將軍有此美意，屬下卻之不恭。隻是，屬下效力於大將軍帳下至今，寸功未建，隻恐，隻恐有人會有所微詞。這樣吧，此事，此事屬下先記下了。然後，以兩年為期限，到時再做定奪，不知大將軍意下如何？”
劉大將軍萬萬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一官半職”的部屬，心思居然如此縝密、周全，不為一時的利益所動，真是難能可貴！
“好吧，”劉大將軍爽快地說道，“就按趙姑娘的意思，以兩年為期限！”
和說親相關的事情，至此暫告一段落。
三人一時無話，就慢慢呷起茶來。
品茗之際，趙昭婷暗暗想著：這劉大將軍，對於自己的手下，也是極為寬厚的。至少，他不喜歡擺架子，他習慣於將心比心，不把自己的意思，強加於別人。是啊，換作另外一個人，如果身居高位，早就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了……
說起剛才的那件事情，我倒是有點難為情了。
劉大將軍繼室所生的幾個公子，年紀尚小。這樣一來，劉趙兩家暫時就不會成為親家了。對此，我倒是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試想一下，臧夫人所育的，如果是個男丁，那又如何呢？
在此情況之下，劉大將軍再來一番明媒正娶，估計我很難拒絕。當然，這隻能說是“如果”了。
我為什麽要往這些方麵去想呢？
最初，在皇宮裏，看到義熙帝的那種樣子。說真的，我真的就覺得，那樣的皇帝，實在上不了台麵。然而，義熙帝的皇後，卻是書法名家的後人！也就是說，如果王神愛王皇後能夠多活幾年，義熙帝也不至於就那麽失魂落魄。以至於後來，我甚至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在這塵世間，如果了無生趣，義熙帝前往另外一個世界，去跟王皇後重逢，也是一種解脫吧？
當然，我這樣想，似乎有點忤逆了？
或許，我真正所想起，其實還是我自己。
寧王子優柔寡斷，自然是成不了氣候的了。我就算有著皇後夢，也是遙不可及的了？首先，寧王子打起“清君側，振朝綱”的旗號，擺明了就是要與當朝大丞相作對。也不是說就不能打這樣的旗號，而是，就憑你們烏衣巷的那一夥人，想做成這樣的事情，近乎癡人說夢。這種螳臂當車的做法，注定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啊！
劉大將軍嚴密封鎖起烏衣巷，自然就是不想讓寧王子、孫公子一夥人興風作浪。不過，這或許都還隻是某種表象。最近一段時間，風頭似乎已經過去了。對於寧王子來說，如果他還想著重新做人，劉大將軍或許也會再給他一次機會的吧？隻可惜，寧王子的權勢富貴夢，越做越深，早已經是不能自拔的了。在此情況之下，你還能指望劉大將軍心慈手軟、網開一麵嗎？這種魚死網破的情勢，後果不堪設想啊！
對於我的這點心思，劉大將軍就會毫不察覺嗎？
我看，這也未必吧？
說來也不湊巧，劉大將軍子嗣年齒尚幼，自然不便於跟老趙家對親家了！於是，他就想著，從侄子這一輩之中，另外再找一下人選。如此想來，劉大將軍還是想著要如何籠絡我的。
隻是，對於這種退而求其次，我倒是不那麽熱心了。
劉大將軍的侄子輩，畢竟還是隔了一層。
或許，劉大將軍另有一層意思，那就是：趙姑娘，想當初，你遇到了司馬寧這樣的反賊，現如今，你是不是有點後悔了呢？
要說後悔，誠然也是會有的。
隻不過，就算是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相比之下，昭婉姐姐倒是較為順利的了。
劉立興劉公子身為蜀漢後主的後人，而劉大將軍身為大漢高祖兄弟的一係。這樣的兩個人，也算是同源同根的了。這樣一來，他們倒是容易達成一致，能夠聯起手來。因此，義熙帝之後，由於大局已定，昭婉姐姐和劉公子就可以喜結連理了。
昭婉姐姐終生有托，這輩子，也算是稱心如意的了。
是啊，對於寧王子，劉公子一開始就不看好。此刻想來，劉公子的眼光，也還是不錯的了。司馬氏與大漢社稷，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劉公子怎麽會跟司馬寧走到一起呢？
返迴西蜀之後，權衡一番之後，劉公子前來江南，投至劉大將軍帳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而且，有那麽幾十天，前往烏衣巷警戒的，正是劉公子所率領的一隊人馬。由此想來，在知人善任方麵，劉大將軍還是相當不錯的。若是讓我去，他多半就會擔心，我會感情用事，對於那夥叛賊，會網開一麵。
當然，那時候，我也不想去麵對烏衣巷裏的那一夥人。
這樣一來，以後的事情，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跟隨劉大將軍前往皇宮，我“有幸”目睹了義熙帝的窘態。不過，就算是到了現在，義熙帝的駕崩，依然是一個謎。現如今，人們隻是知曉，義熙之後是元熙。至於義熙帝，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對於尋常百姓，更為關注的，一向都是眼前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至於哪個人在皇宮裏，又有何幹呢？說起來，現在都已經是元熙二年了。蒼生黎庶大體上也意識到，新皇登基至此，已經滿一年了。此外，大體上也知曉，如今的聖上，也複姓司馬，是先皇的親兄弟。或許，懂得這一點，也算可以了吧？
不過，對於劉大將軍來說，會不會隻滿足於此呢？
是啊，上一次，劉大將軍召見我和青兒，就是為了到皇宮裏走一趟。當時，我心裏很緊張，以為會有什麽刀光劍影。到了那兒之後，才發現，其實也是很簡單的。劉大將軍到了那兒，也不過是噓寒問暖而已。然而，正當我鬆了一口氣之際，很快就發現，先皇駕崩了！
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呢？
後來，我總算想清楚了。
先皇的駕崩，跟我去與不去，其實並沒有什麽必然的聯係。
就算我不去，劉大將軍手下，戰將如雲，找幾個隨從，到皇宮裏走一趟，又會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呢？
而且，我隻是奉命而去。到了皇宮裏，我隻負責劉大將軍的安全，並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多做些什麽吧？
劉大將軍帶劍入宮，也沒遇到什麽侍衛或刺客，從始至終，腰間的佩劍，始終都沒有出鞘。也就是說，如果作為侍衛，我甚至都是多餘的。那麽，劉大將軍之所以帶上我和青兒，似乎隻是想讓我們開一下眼界，增長一點閱曆。僅此而已，如此說來，我還能夠再說些什麽呢？
再過了好一陣子，隻聽劉大將軍這樣說道：“哦，本相，本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江南茶山茶嶺，茶香四溢。
元熙二年暮春，相府密室。
這天午後，劉大將軍召見趙昭婷和青兒。
閑聊幾句之後，再喝了一盞新茶，劉大將軍感慨道：“本相戎馬半生，至今已然虛度了五十七個春秋！”
趙昭婷心中一怔：真想不到，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再過兩三年，就要年屆花甲了。隻是，這一刻，如此談及自己的年庚，是何用意呢？
帶著一絲驚疑，她下意識地要凝視對方一眼。
她發現，帶著幾分父輩所特有的慈祥，劉大將軍正靜靜地凝望著自己。
趙昭婷意識到，大將軍的這句話，自己是非接不可的。要不然，接下來的話題，就談不下去了。
“大將軍，”趙昭婷斟酌著字句，“數十年來，大將軍崛起於尋常巷陌，先後平定數次叛亂，力挽狂瀾於既倒，有再造乾坤之功！另外，數次揮師北伐，且不說收複了多少失地，至少也解除了我朝的外患。單憑這兩點，且不說前朝往事，至少也是近百年來的第一人！如此的功績，若還說虛度春秋，我輩可真要無地自容了……”
說著，掃了青兒一眼。
青兒會意，這樣接過話語：“是啊，我們這些作後輩的，能夠在大將軍麾下效力，已然是平生最大的榮幸！”
劉大將軍哈哈一笑：“聽你們姐妹倆這麽一誇，本相喜不自禁，倒是有點飄飄然了……”
再閑聊幾句之後，劉大將軍這樣說道：“昭婷啊，令姐昭婉和劉立興劉公子，於前些日子，已經喜結良緣了。這，實屬可喜可賀！隻是，本相，本相還等著另一杯喜酒呢！”
說著，笑吟吟地望向趙昭婷。
趙昭婷稍稍側過臉，暗自尋思道：身為父輩，大將軍自然是希望多吃上幾杯喜酒的了。隻是，和我有關的這杯喜酒，又從何說起呢？當初民女所遇到的，如果不是晉室宗親司馬寧，而是一個普通的官宦子弟，甚至就是一個出身寒門的販夫走卒，事情都要好辦得多！
要說這個司馬寧，以重整晉室朝綱為己任，還想著什麽“清君側”。這，這分明就是與本朝大丞相勢不兩立的。在此情況下，民女如何能夠請本朝丞相吃喜酒？就算民女可以淡忘，隻是，在如今這種情況之下，合適的人選，又在哪裏呢？
“大將軍，”趙昭婷支吾著，“容屬下，容屬下再觀望一兩年……”
呷了一口清茶之後，劉大將軍緩緩說道：“老夫出身寒門，發妻臧氏，出自官宦之家，也就是俗話所說的小家碧玉了吧。臧氏不計較老夫出身寒微，以社稷為念，支持夫君從軍，以建功立業。如此深明大義，實為列女楷模。唉，本相常年征戰在外，年近不惑之際，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一番了。隻是，臧氏常年操勞家務，積勞成疾，沒過多久，就過世了。她，她隻留下一個女兒，還有，還有就是人們所眾口稱頌的溫良賢德……”
趙昭婷心下黯然：這劉大將軍的發妻，我一向就沒有什麽印象。原來，原來隻是過世得太早了。在相府裏，我所見到的那幾個劉府公子，最大的那一個，也就是世子劉義符，至今也就是十三四歲的樣子，比我都還要小著好幾歲，稚氣未脫。這幾個孩子，自然都是繼室所出了。劉夫人臧氏，含辛茹苦十數年，卻沒能夠享上幾年福，可惜了！
哦，劉大將軍說起這些之時，先是自稱“老夫”，說到“常年征戰在外”之前，才迴到“本相”這一自稱。而平時呢，我們則習慣於稱他為“劉大將軍”。這些稱唿，倒也耐人尋味。
隻是，這一刻，跟我和青兒說起這些，又是為了什麽呢？
“劉大將軍，”趙昭婷試著這樣說道，“大將軍如今權高位重、深孚眾望，臧夫人泉下有知，也當欣慰不盡……”
凝神片刻之後，隻聽劉大將軍這樣說道：“這，這件事情嘛，是這樣的。本相的這幾個孩子，年齒尚幼，自是，自是尚不宜於，不宜於娶親……”
趙昭婷心頭一顫：聽大將軍這語氣，倒是要將民女說與他的某個兒子的意思了！隻是，考慮到孩子年紀尚小，才“忍痛割愛”。
當然，對於我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情。要做劉家的兒媳婦，民女倒是做夢都不曾想到過的。當然，不是說丞相家不好，而是，而是民女心中另有所想……
“令郎之事，從長計議，從長計議……”這一下，就連趙昭婷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了。
“趙姑娘，”劉大將軍微微一笑，“本相的意思是，趙姑娘如若不棄，本相將從侄子一輩之中，為趙姑娘物色一下人選……”
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之後，趙昭婷暗自思忖道：這樣一個方案，倒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劉大將軍希望民女能夠成為他的侄媳，已經是太抬舉我了。不難想象，有朝一日，如果他再進一步的話，就算是作為他家的侄媳，也已經是風光無限了。隻是，所謂“無功不受祿”，人家可以寬容大度，你可不能受之有愧啊！
“劉大將軍，”趙昭婷字斟句酌道，“大將軍有此美意，屬下卻之不恭。隻是，屬下效力於大將軍帳下至今，寸功未建，隻恐，隻恐有人會有所微詞。這樣吧，此事，此事屬下先記下了。然後，以兩年為期限，到時再做定奪，不知大將軍意下如何？”
劉大將軍萬萬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一官半職”的部屬，心思居然如此縝密、周全，不為一時的利益所動，真是難能可貴！
“好吧，”劉大將軍爽快地說道，“就按趙姑娘的意思，以兩年為期限！”
和說親相關的事情，至此暫告一段落。
三人一時無話，就慢慢呷起茶來。
品茗之際，趙昭婷暗暗想著：這劉大將軍，對於自己的手下，也是極為寬厚的。至少，他不喜歡擺架子，他習慣於將心比心，不把自己的意思，強加於別人。是啊，換作另外一個人，如果身居高位，早就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了……
說起剛才的那件事情，我倒是有點難為情了。
劉大將軍繼室所生的幾個公子，年紀尚小。這樣一來，劉趙兩家暫時就不會成為親家了。對此，我倒是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試想一下，臧夫人所育的，如果是個男丁，那又如何呢？
在此情況之下，劉大將軍再來一番明媒正娶，估計我很難拒絕。當然，這隻能說是“如果”了。
我為什麽要往這些方麵去想呢？
最初，在皇宮裏，看到義熙帝的那種樣子。說真的，我真的就覺得，那樣的皇帝，實在上不了台麵。然而，義熙帝的皇後，卻是書法名家的後人！也就是說，如果王神愛王皇後能夠多活幾年，義熙帝也不至於就那麽失魂落魄。以至於後來，我甚至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在這塵世間，如果了無生趣，義熙帝前往另外一個世界，去跟王皇後重逢，也是一種解脫吧？
當然，我這樣想，似乎有點忤逆了？
或許，我真正所想起，其實還是我自己。
寧王子優柔寡斷，自然是成不了氣候的了。我就算有著皇後夢，也是遙不可及的了？首先，寧王子打起“清君側，振朝綱”的旗號，擺明了就是要與當朝大丞相作對。也不是說就不能打這樣的旗號，而是，就憑你們烏衣巷的那一夥人，想做成這樣的事情，近乎癡人說夢。這種螳臂當車的做法，注定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啊！
劉大將軍嚴密封鎖起烏衣巷，自然就是不想讓寧王子、孫公子一夥人興風作浪。不過，這或許都還隻是某種表象。最近一段時間，風頭似乎已經過去了。對於寧王子來說，如果他還想著重新做人，劉大將軍或許也會再給他一次機會的吧？隻可惜，寧王子的權勢富貴夢，越做越深，早已經是不能自拔的了。在此情況之下，你還能指望劉大將軍心慈手軟、網開一麵嗎？這種魚死網破的情勢，後果不堪設想啊！
對於我的這點心思，劉大將軍就會毫不察覺嗎？
我看，這也未必吧？
說來也不湊巧，劉大將軍子嗣年齒尚幼，自然不便於跟老趙家對親家了！於是，他就想著，從侄子這一輩之中，另外再找一下人選。如此想來，劉大將軍還是想著要如何籠絡我的。
隻是，對於這種退而求其次，我倒是不那麽熱心了。
劉大將軍的侄子輩，畢竟還是隔了一層。
或許，劉大將軍另有一層意思，那就是：趙姑娘，想當初，你遇到了司馬寧這樣的反賊，現如今，你是不是有點後悔了呢？
要說後悔，誠然也是會有的。
隻不過，就算是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相比之下，昭婉姐姐倒是較為順利的了。
劉立興劉公子身為蜀漢後主的後人，而劉大將軍身為大漢高祖兄弟的一係。這樣的兩個人，也算是同源同根的了。這樣一來，他們倒是容易達成一致，能夠聯起手來。因此，義熙帝之後，由於大局已定，昭婉姐姐和劉公子就可以喜結連理了。
昭婉姐姐終生有托，這輩子，也算是稱心如意的了。
是啊，對於寧王子，劉公子一開始就不看好。此刻想來，劉公子的眼光，也還是不錯的了。司馬氏與大漢社稷，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劉公子怎麽會跟司馬寧走到一起呢？
返迴西蜀之後，權衡一番之後，劉公子前來江南，投至劉大將軍帳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而且，有那麽幾十天，前往烏衣巷警戒的，正是劉公子所率領的一隊人馬。由此想來，在知人善任方麵，劉大將軍還是相當不錯的。若是讓我去，他多半就會擔心，我會感情用事，對於那夥叛賊，會網開一麵。
當然，那時候，我也不想去麵對烏衣巷裏的那一夥人。
這樣一來，以後的事情，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跟隨劉大將軍前往皇宮，我“有幸”目睹了義熙帝的窘態。不過，就算是到了現在，義熙帝的駕崩，依然是一個謎。現如今，人們隻是知曉，義熙之後是元熙。至於義熙帝，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對於尋常百姓，更為關注的，一向都是眼前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至於哪個人在皇宮裏，又有何幹呢？說起來，現在都已經是元熙二年了。蒼生黎庶大體上也意識到，新皇登基至此，已經滿一年了。此外，大體上也知曉，如今的聖上，也複姓司馬，是先皇的親兄弟。或許，懂得這一點，也算可以了吧？
不過，對於劉大將軍來說，會不會隻滿足於此呢？
是啊，上一次，劉大將軍召見我和青兒，就是為了到皇宮裏走一趟。當時，我心裏很緊張，以為會有什麽刀光劍影。到了那兒之後，才發現，其實也是很簡單的。劉大將軍到了那兒，也不過是噓寒問暖而已。然而，正當我鬆了一口氣之際，很快就發現，先皇駕崩了！
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呢？
後來，我總算想清楚了。
先皇的駕崩，跟我去與不去，其實並沒有什麽必然的聯係。
就算我不去，劉大將軍手下，戰將如雲，找幾個隨從，到皇宮裏走一趟，又會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呢？
而且，我隻是奉命而去。到了皇宮裏，我隻負責劉大將軍的安全，並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多做些什麽吧？
劉大將軍帶劍入宮，也沒遇到什麽侍衛或刺客，從始至終，腰間的佩劍，始終都沒有出鞘。也就是說，如果作為侍衛，我甚至都是多餘的。那麽，劉大將軍之所以帶上我和青兒，似乎隻是想讓我們開一下眼界，增長一點閱曆。僅此而已，如此說來，我還能夠再說些什麽呢？
再過了好一陣子，隻聽劉大將軍這樣說道：“哦，本相，本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