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本身,一向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如果把情感比作一張漁網,也自有其形象傳神的一麵吧?


    嗯,記得古書上這樣說過:“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或許是這樣吧,由於孟夫子將“義”比作“熊掌”,將“生”比作“魚”,於是得出了“舍生而取義”的結論。


    古聖先賢聰慧睿智,自然能夠這樣想,民女遲鈍愚魯,在得失取舍方麵,不免就要愁腸百結起來了。


    將司馬寧比作“魚”,也未嚐不可吧?劉大將軍就把包括司馬寧在內的烏衣巷的那一夥人,說成是翻不起大浪的“小魚小蝦”!既然是這樣,對於我來說,倒是要慢慢地淡忘他,最終,就要像抹去塵埃一般,把他從自己的記憶之中,抹個一幹二淨……


    由知己到過客,再到陌路,再變成過眼雲煙:這,這樣的一段情感……


    “昭婷,”劉大將軍發話了,“對於下一步的行動,有何高見呢?”


    趙昭婷心頭一怔:劉大將軍的這句話,可要聽清楚啊!此前,對於烏衣巷的那一夥人,他已經采取了相應的行動。也就是說,我和青兒所做的事情,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了。在這種情況之下,還問及下一步行動的“高見”,是何用意呢?


    其實,下一步怎樣做,劉大將軍的心裏,其實是很清楚的,至少,他也正在醞釀著、謀劃著,對此,作為屬下,我又何必好強逞能呢?哦,大概是見到我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他不過是在旁敲側擊,暗示我不要為兒女情長所困……


    “一切,一切聽憑大將軍吩咐……”趙昭婷這樣迴答道。


    遲疑片刻之後,她又掃了昭婉和劉立興一眼。


    趙昭婉會意,就這樣接過話:“昭婷妹子一向忠於職守,若有差遣,大將軍盡可分派。”


    “是啊,大將軍,”劉立興慷慨陳詞道,“我們幾個,有幸效力於大將軍麾下,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眨了眨眼之後,劉大將軍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對於諸位的忠心,本相自然是了然於心的。這樣吧,以後的一段時間裏,我們依然不能掉以輕心,依然要有所準備。昭婷和青兒,關注和行動的要點,在於皇宮一帶。昭婉呢,你和立興,側重於監視烏衣巷相關人員的一舉一動……”


    四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高聲說道:“大將軍明示,屬下聽命!”


    帶著一絲絲欣慰、慈祥、寬厚、自豪,劉大將軍微笑著點了點頭,接著將右手向下壓了壓,示意這四個年輕人暫且坐下。緊接著,他又將行動的細則,以及如何臨機處置的相關情形,詳細地分說了一番。


    再喝了幾杯之後,酒宴散去。


    轉眼之間,數十天過去了。


    歲末將至,這天傍晚,趙昭婷和青兒,像往常一樣,走在由宮城走迴相府的路上。


    這一路上,她一時也想不起要說些什麽。而青兒呢,也隻是在默默地慢慢地走著,倒像是怕驚擾了對方的思路。


    天地之間,恍若有人正伸出一雙雙無形的大手,將那暗沉沉的夜幕,從四麵八方,緩緩地向天穹正中扯動著,要將這一大片天地,遮蓋得嚴嚴實實,紋絲不漏。


    這一刻,趙昭婷的思緒,就飄蕩在這茫茫夜幕之中:過了今天,又會怎樣呢?明天的這一條路上,依然會上演相似的一幕嗎?


    日複一日的巡查、監視,就像一個人每天都要麵對清水大蘿卜一樣,會不會有點膩味呢?


    原本,我也想起過“秋後算賬”那句俗話,隻是,劉大將軍似乎寬宏大量至極,對於烏衣巷裏司馬寧、孫複那一夥人,也隻是多看幾眼而已,並不曾采取什麽行動。或許,劉大將軍深謀遠慮,他忍而不發,隻是不想打草驚蛇而已。如果真是這樣,我也隻能再觀望一番了。


    而且,負責烏衣巷方向的,是昭婷姐姐和劉立興劉公子,我又何必妄做評論呢?


    是啊,劉大將軍想得很周全,一開始分派任務,他就不想要我到烏衣巷去:因為,那兒有司馬寧!


    徇私?如果不是這樣,我還能怎樣想呢?


    當然,能夠自由選擇的話,我也不願再到烏衣巷去。那句話說“眼不見心不煩”,不是深得我心嗎?


    如果不曾“秋後算賬”,那麽,年關呢?


    是啊,等對手慢慢麻木了,遲鈍了,放鬆警惕了,劉大將軍再奮力一擊,那又如何呢?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而目前我所要做的,多半隻是凝神靜氣,養精蓄銳,迎接那一天的到來。


    定軍山一別之後,沒過幾天,昭婉姐姐和劉公子,就不辭辛勞,來到江南,投至劉大將軍麾下。這一切,又意味著什麽呢?


    劉公子自稱是蜀漢後主的後人,如果他真的想要有所作為,如今這世上,他所能想起,所能夠倚仗的,自然就是劉大將軍了。如此說來,當初他們不願追隨司馬寧,也是很正常的。而更為微妙的是,如今,昭婉姐姐和劉公子,主要的任務,就是要監視烏衣巷裏的司馬寧、孫複一夥人。這,這也算是一種“不是冤家不聚頭”吧?


    時至今日,從烏衣巷事件裏,我能夠吸取哪些經驗教訓呢?


    在內心深處,我總是習慣於責怪司馬寧薄情寡義。其實,他和孫複廝混了那麽久,那孫公子,自然會暗示他,一旦他能夠上位了,所謂的後宮三千佳麗,自然不成問題。於是,利令智昏的司馬寧,自然就不會再顧念舊情了。那一夥人之中,倒是那蕭正濤和陶輝,不那麽張揚跋扈。


    年關將近,如果劉大將軍要有所行動,他會做些什麽呢?


    其實,塵世間,芸芸眾生之間,有些賬目,都是在過年之前算清的。這,跟所謂的“秋後算賬”,似乎也有著某種殊途同歸之處吧?如果,如果你把“秋後”看作一個更長一點的時間段,對於“過年如過關”這一俗語,或許就會有另一層理解和感悟了?


    對於劉大將軍的謀略,或許,我一時也難以理解,不過,對於他的能力和手腕,總不能輕易下結論吧?


    一開始,有感於司馬寧的薄情寡義,我也曾經想著,把那情感比作一張大網。而自己呢,就在這網裏掙紮著。


    其實,另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果把劉大將軍的相關布置,比作那“天網”,又意味著什麽呢?


    從烏衣巷裏孫公子、寧王子一夥人的角度來看,他們就這樣被困在那兒了。既不能逃到外麵去,而外麵的人呢,也不能再到那烏衣巷裏來。如此一來,那烏衣巷,就有點像一座孤島了。


    或許,有些人會覺得,劉大將軍這樣做,是在浪費時間。其實,我倒是覺得,劉大將軍這一招,倒是再高明不過的了。打個比方,他就扮演那大貓,正緊盯著窩裏的老鼠。老鼠在窩裏,總難免有悶得慌,想出來透一口氣的時候吧?在這種情況之下,劉大將軍以逸待勞,在一出手,裏麵的那些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是啊,劉大將軍不急於出手,倒不是優柔寡斷。而是,在靜靜地等待著時機。換句話說,做起事情來,他是不做則已,一旦行動起來,就力爭做得幹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當然,到目前為止,這一切,也隻是我的想象而已。


    我和青兒,剛剛從烏衣巷那邊逃迴來。按照一些人的想法,就再次讓我到烏衣巷去,不是更為合適嗎?


    然而,劉大將軍並不這樣想。


    是啊,我再次到那兒的話,一是有可能沉不住氣,容易打草驚蛇。另一方麵呢,劉大將軍似乎又在擔心著什麽吧?


    怕我餘情未了,怕我徇私舞弊,怕我優柔寡斷?這一切,在劉大將軍看來,都是極有可能的!


    於是,我的首要任務,倒成了監視皇宮一帶。


    那麽,對皇宮一帶的監視和警戒,又意味著什麽呢?


    對於這個問題,有時候,我都不敢,也不願往深裏想。


    不過,都幾十天過去了,是可以先自己想一下的了。


    明麵上的原因,自然也就是,目前,一夥逆賊蠢蠢欲動,正要圖謀不軌。因此,作為大丞相,作為兵馬大元帥,劉大將軍派出精兵強將,加強警戒、巡邏、監視,也是很正常的。


    不過,忤逆之徒,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吧?


    既然是這樣,那麽,以前,為什麽不如此大張旗鼓呢?


    這一切,烏衣巷裏的那些人,遲早都是會知曉的吧?


    也就是說,這一切,首先就是做給烏衣巷裏的那些人看的,就是要讓他們知曉,你們此前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清君側,振朝綱”,那麽,到了現在,為什麽又不敢出頭呢?


    由此看來,皇宮與烏衣巷之間,就算此前有著某種關聯,到了這一刻,這種關聯,也已經被切斷了。劉大將軍所希望看到的,自然就是,這兩股勢力,不能夠形成合力,就隻能等著被各個擊破了。


    還有,劉大將軍所做的這一切,滿朝文武,自然也都全看在眼裏了。當他們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又作何感想呢?


    看到劉大將軍如此的陣仗,他們就算有異心,那也是要掂量一番的了:就憑自己的那些人馬,就憑自己的那點能耐,又如何能夠跟劉大將軍相抗衡呢?既然不能,那就隻能放明白一點,夾起尾巴做人了。


    劉大將軍謀定而後動,隻要一出手,那可就是一鳴驚人的了。


    當然,到目前為止,似乎還隻是布局謀篇階段,具體的戰果,一時還看不出來。不過呢,有一點兒,還是可以肯定的,局勢還是可以掌控的。目前的局勢,依然由劉大將軍把控著。


    至於我,為什麽會覺得有點厭倦呢?


    都這麽久了,遲遲都沒有采取什麽行動:這劉大將軍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呢?還有,盡管我已經從烏衣巷脫險,不過呢,對於那個深宅大院,總還是有點割舍不下的。孫公子和陸嘉,那就不用說了。這兩個家夥,如果不能夠有所作為,也就意味著,此前的東吳故地,盡管也曾經出現過什麽故國之思,最終也隻能是煙消雲散了。


    司馬寧呢,他自恃晉室宗親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跟孫公子走得太近,更不會仰人鼻息。如此一來,就是這小小的烏衣巷,都可能出現兩杆旗子。他們既然無法形成合力,那麽,勢必會導致一事無成的結局吧?


    這一切,我是從一個局外人的視角,可能就會看得更清楚一些,更冷靜一些。反正,對於他們的前途,我並不看好。


    至於陶輝,一介書生,如果有機會的話,最好還是迴到原籍去。要想掙一口飯吃,倒不如名正言順地投至劉大將軍帳下。烏衣巷的那一趟渾水,最好不要再趕了。


    比較難以揣度的,似乎倒是那個肖正濤蕭世兄。


    我總覺得,對於孫公子,他有意拉開了一段距離。與此同時,跟寧王子,他也不想著要套近乎。如此說來,他倒有點像獨立的第三方了?


    不過,既然想著要獨立行事,那麽,他到烏衣巷來,又是為了什麽呢?或許,一開始,他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到這深宅大院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就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


    那兒的水太深了,他不想再深陷其中了?


    要說年輕人,一開始信心爆棚,就想著有所作為。然而,一刻鍾的熱度過後,一旦頭腦冷靜下來,又開始這樣想:與其動輒得咎,倒不如先行退出,先觀望一段時間再說。


    人生的某些曆練,也就是因此而來的吧?


    嗯,還是要沉住氣,靜觀其變。到了出手之時,總不能再像上次一樣,連一把防身的短劍,都不曾準備……


    “趙姑娘,”隻聽青兒這樣說道,“這個夜晚,多麽的平靜與安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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