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小叔叔站了起來。


    陶宏放的話噎在了喉嚨裏。


    其實陶宏放挪用公司公款投資股市虧空了,又在建築材料上偷工減料,賄賂政-府部門某些官員,這些事戚烈和童先生都早在事發的時候就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


    童先生伸手招了招,旁邊一個保鏢兩手捧了個精致的盒子過來,打開蓋子,裏麵墊著柔軟的絹布,絹布裏躺著一枚造型古樸的玉璜。


    “戰國時期的玉璜,用害人的錢買的。”童先生笑著說,“拿著它找到我這兒來求我出麵請鬱藹吃飯。這玉璜是很有價值,不過——想憑它糊弄我,你的膽子是不是太大了點?”


    他這話說完,陶宏放臉上的神情已經變成驚恐了,那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了魔鬼一般。


    童先生揮了揮手,那邊保鏢從盒子裏連絹布帶玉璜一塊兒拿出來,包好,進到浴室。


    林鬱藹隻聽到一聲重響,沒一會兒那保鏢拿著絹布出來,一把掐住陶宏放的下顎,狠狠把包著的東西往他口裏碾進去。


    “唔唔!唔——”


    陶宏放不住地往後躲,玉石的碎屑裹著鮮血簌簌落在地毯上,等保鏢的按著絹布的手放開他,他口裏已經血肉模糊。


    林鬱藹轉頭看了戚烈一眼。


    戚烈扣住他的手,低聲問:“害怕?”


    林鬱藹搖搖頭,害怕倒不至於,但這種場麵和湧進鼻子裏的濃重的血腥味兒,讓他覺得胃有點不舒服。


    戚烈親吻了他的手背一下,簡短解釋:“童家叔叔心情不好的時候連我不敢駁他的麵子。”


    林鬱藹懂,就算他不想再待在這兒了,也必須得留下,不然就是得罪童家叔叔,看這位的行事做派,絕對不是個好惹的人。


    陶宏放還在唔唔地叫著,已經是一個字都說不清楚了。


    童先生叼了支細長的煙在嘴上,童景曜替他點燃,他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走到陶宏放跟前,微微彎腰,左手掐住他的下巴,右手裏的煙毫無預兆地按進了陶宏放口裏。


    “啊——!啊——!!”陶宏放大叫。


    童叔叔把煙頭在陶宏放口裏碾壓了幾下,接著抬手,右手食指中指摳進他的右眼眶,把眼珠摳了出來,鮮血淋漓,一下在手裏捏得稀巴爛。


    做這一連串動作的時候,他表情平靜,帶著漫不經心的從容,滿手的鮮血襯著他那張斯文俊秀的臉,竟有種詭異的魅惑感。


    “別看!”戚烈猛地把林鬱藹按進自己懷裏,扣住他的後腦勺。


    “啊啊啊啊啊——!”陶宏放竭力嘶喊,下一秒就被保鏢塞了個口塞進去,再用膠帶封住他的嘴,他臉上一個血淋淋的洞,口裏發出痛苦的淒慘哼叫聲,那樣子恐怖極了。


    林鬱藹已經看到了。


    他唿吸有些急促,臉色微微蒼白,把戚烈推開,說:“我沒事,就是……想起來一些事情。”


    他重生在這個時空二十多年,第一次看見這樣血腥暴力的場麵,說不衝擊那是假的。


    林鬱藹記得自己上輩子第一次在戰場上殺-人之後,幾天幾夜都無法入睡,戚烈也是這樣抱著自己……


    還有,自己上輩子死的時候……也全是血。


    戚烈摸了摸他的臉,心疼地吻在他眉心,朝保鏢揮揮手,讓人趕緊把陶宏放帶走。


    那邊童家叔叔正在慢條斯理地洗手。


    他身上的氣場壓得整間屋子氣氛沉凝,保鏢們大氣都不敢喘。


    童景曜拿著瓶包裝精美的純淨水往自家叔叔手上倒水,保鏢捧著一隻圓口大玻璃缸在底下接著,濃重的血水看得人心慌,屋子裏的血腥味兒令人胃裏翻騰。另有一個保鏢遞上香皂,衝洗一遍之後玻璃缸的水滿了,後頭馬上有人捧了新的過來接應。


    童景曜把消毒液擠在自己手裏,替自家叔叔仔仔細細揉搓手指,仿佛在打理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直到那雙修長好看的手又變得幹幹淨淨,一點兒瑕疵都沒有,這才拿毛巾包著,小心翼翼地擦幹。


    做完這些之後,屋裏的氣氛好像才變得輕鬆起來。


    戚烈牽著林鬱藹站起來道:“童叔叔,既然事兒已經辦完了,我和鬱藹就不留了,您請便。”


    童景曜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然後遞過去放到自家叔叔的唇縫間。


    童叔叔用剛才挖過人眼睛的那兩根手指夾住煙,緩緩吐出煙霧,笑道:“不陪我一起吃午飯?”


    “改天吧。”戚烈說。


    童叔叔瞟了一眼林鬱藹,又朝戚烈說:“哦——急著哄美人,行吧,我就不當惡人討你們嫌了,景曜,咱們走。”


    他們一行人先出了門,戚烈和林鬱藹走在後麵。


    迴了秀水山莊之後,林鬱藹沒吃午飯,勉勉強強吃了一點兒水果。


    戚烈內疚得不行,半下午的時候陪他一起睡午覺,把人緊緊摟在懷裏,大掌按在林鬱藹背後,由上至下輕輕摩挲著安撫他,不停親吻他的額頭,鼻子,臉頰,嘴唇。


    林鬱藹在戚烈的吻裏昏昏沉沉睡著了。


    下午再醒來精神才好了點兒,隻是還是吃不下東西。


    等到了晚上,林鬱藹發起了高燒。


    他做了噩夢。


    夢裏他身處戰場之中,天空的顏色昏暗猩紅,他孤身一人站在荒原上,周圍浮屍遍野,屍體腐爛的惡臭和血腥味吸入肺裏,令他幾欲作嘔,耳朵裏是惡鬼冤魂淒厲的哭喊聲,自己手裏的長劍上滴著血,身上的長袍幾乎被鮮血全部浸染,袍腳濕沉,紅到發黑的血滴落,滲入泥土裏。


    阿烈——!


    林鬱藹嘶喊。


    他的聲音在原野上迴蕩,無人迴應。


    阿烈!


    他再喊一聲。


    迴答他的隻有空寂的風聲。


    畫麵一轉,林鬱藹發現自己正站在雕梁畫棟的房子裏,天空依然黑壓壓一片,那房子的木門、窗棱、桌椅、櫃子、地麵仿佛曆經了千年之久,處處腐朽,他看見另一個自己身穿紅的灼眼的長袍,倒在黑色的血泊裏。


    “不——!”


    林鬱藹猛地睜眼,大口大口唿吸。


    “寶貝,寶貝,看著我,”戚烈捧著林鬱藹的臉,緊盯著他的雙眼,輕聲哄道,“別怕,我就在這裏,別怕,我愛你。”


    戚烈吻他的眼睛,唇貼在他的唇上廝磨。


    林鬱藹渾身是汗,失神的瞳孔慢慢聚焦,看清楚眼前的人之後,一把抱住戚烈的脖子,緊緊貼在他胸膛上。


    戚烈被林鬱藹勒得後頸發疼,迴抱住他,一手手指從後麵插-入他的發絲裏,溫柔按著,“寶貝,你在發燒,先放手,咱們去醫院好不好?”


    林鬱藹緊抱著他一言不發。


    戚烈無奈地歎口氣,隻好就這個姿勢托著林鬱藹的屁股站起來,讓他把腿盤在自己腰上。


    他抱林鬱藹下樓,叫司機開車送到戚氏名下的私家醫院。


    林鬱藹不肯從戚烈身上下來,也不肯說話,醫生給他打了退燒針,輸上液,折騰了大半夜他才又在戚烈懷裏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病房整體的色調是柔和的米色,布置得和酒店的套房差不多。


    林鬱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對上了戚烈的雙眼。


    戚烈側躺著,半撐著身體專注地看著林鬱藹,見他醒了,低頭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問道:“感覺好點了嗎?”


    林鬱藹隻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喉嚨裏像是被沙子摩擦著似的,火燒火燎地疼。


    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還沒說出話來,戚烈就知道他要什麽,起身端了杯水過來,摟著他喂他喝水。


    水是溫熱的,林鬱藹一口氣喝光了,戚烈伸手用大拇指擦掉他唇上的水漬,再把杯子放迴床頭櫃上。


    林鬱藹仰頭看著他,張了張嘴:阿烈……


    沒有聲音。


    林鬱藹愣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又開口說:我已經好了——


    依然沒有聲音。


    戚烈緊緊盯著林鬱藹,隻見他無奈地笑了笑,唇一開一合,卻聽不見聲音,這一次他的唇型的是:


    我說不出話來了。


    “醫生——醫生——!”戚烈猛地掀開被子從床上下去,倉惶地跑出病房。


    林鬱藹聽見戚烈的腳步踩在醫院的地毯上咚咚作響,沒一會兒他就拽著位中年醫生進來了,胸前掛著的牌子上寫了名字,耳鼻喉科的主任,姓楊。


    “張嘴我看看。”楊主任拿著手電筒對林鬱藹說。


    戚烈在一旁握著林鬱藹的手,那樣子看著比林鬱藹這個病患還要緊張。


    林鬱藹張嘴讓楊主任看了看,楊主任又讓他嚐試著說話,他還是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


    “怎麽樣?”戚烈問。


    “目前看來就是高燒引起的普通扁桃體發炎,”楊主任收起工具,“先打幾針,吃點藥養著,過幾天再觀察觀察,最近這幾天別強行試著說話,忌煙酒辛辣,別吃油膩葷腥。我去開藥。”


    戚烈還想問點什麽,林鬱藹拉住他的手。


    楊主任出去了。


    戚烈俯身問林鬱藹:“想吃什麽?我讓家裏師傅做了送過來。”


    林鬱藹含笑看著他搖了搖頭,拿過手機敲字:中餐。平時吃的就行。


    “好。”戚烈答應了,給家裏保姆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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