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沒放手。「……不能找大夫……我不過這幾日過累才受點風寒……要是讓人知情,怕是會……病上加病,還請二姑娘不要請大夫。」


    病上加病?徐達恍然大悟,麵露深切同情。原來,小倌館也有內門,而且這病榻男子曾有過慘痛經驗,才會連生個病都怕人下毒藥。


    她歎息,猶豫半天,柔聲道:「好,我不請,你先放開手,我替公子倒杯水吧。病中多飲點水,對身子總有點好處。」


    那頭似乎也猶豫了一會兒,滾燙的手溫才自她手中抽離。她摸到桌上,倒了杯水,微嚐一口。是水,不是茶,而且這水還溫熱溫熱。


    她暗鬆口氣,坐迴床邊,又摸上他的手,讓他端著水喝。


    「公子,這樣吧,你借我躲一晚,我照顧你一夜,如何?」


    那頭又沒聲音了。


    她連忙澄清:「我不會讓嬤嬤誤會。天一亮,我悄悄離去,不讓人知道你陪了我一夜……到那時,你還沒好轉,你把病征告訴我,我親自上藥鋪叫大夫抓藥,再差人送到你手上。雖然你我素昧生平,徐達也不是多好的人才,但徐家的底就在那兒,再怎麽不濟,我也不會害你的,你自可信我。」


    「……二姑娘何苦貶低自己呢?」


    他沒正麵迴答,她就當他默默同意了。她取過半空的杯子放迴桌上,又迴床邊,摸到他的額麵,察覺他想迴避,她立即收迴手。


    她聽門外又有人在走動,她心裏一抖,放下床幔,一步跨到床的內側坐下。


    「公子莫慌,我隻是怕突然有人進來,再者,你身子發燙,床幔還是放下的好。我不會對你亂來的。」語畢,她失笑。她把自己說得像是淫蕩采花賊似的。


    「二姑娘既然來小倌館,就是來挑人的,怎麽避他們如蛇蠍呢?」


    「唉,要挑總要挑個自己順眼、他對我也順眼的人啊。」她微微笑著,心知今晚不會有什麽順眼的人,更甚者,以後也不會有了吧。


    她又碰觸到他的手,她笑歎:「公子請放心,我真真不會動你……我來小倌館找伴,也不過是想經曆一下人的一生該有的感情罷了,並非有惡虎撲郎之心。你可以躺下,我絕不欺你。」她心裏有點酸澀,卻還是笑著把他的手放進厚暖的棉被裏。


    她感覺到他慢慢躺下,順道替他蓋妥被子,正要抽手,忽聽得他柔聲道:


    「二姑娘切莫誤會……隻是我……不曾跟姑娘家同床同被過。」那聲音有點別扭。


    徐達一頓,嘴裏哦了一聲,應道:「若是公子對女子沒有興趣,那不曾同床同被過也不意外。」


    「……我不喜歡男子。」


    徐達又是一頓,再哦了一聲。滾燙的男人手掌在她手裏,她一時遲疑,鬼迷心竅地沒有放手。要是平常避她如蛇蠍的,隻怕早就強調有多喜歡男子了,現在他澄清……是別有含意嗎?


    這人說話斯文有禮,跟其他西玄人不大一樣,沒有銳角,令她感覺甚好。


    方才聽那些小倌自我介紹時,老是喜歡比較來比較去,雖說是西玄人說話的特色,但,正因她時常被人比較,自然格外敏感些。


    她該不該放手呢?他也沒掙脫啊……她臉頰微微發熱,又聽見他說:


    「二姑娘,你挑選的條件是什麽呢?改日我聽見合適人選,定會替你從中接線,以報你今日照顧之恩。」


    「……」原來他對她沒意思啊,是她多想了。


    她慢慢鬆了手,麵帶微笑。過了一會兒,她想起這裏頭黑蒙蒙的,就算不笑也沒人看見,但她還是習慣地帶著笑容。


    她垂下眼。如果人生能再來一次就好了,如果再來一次,她在投胎前,一定要祈求老天給她最瀟灑的命。


    如果非要這麽被人看不起的命,那至少給她灑脫的個性,不把任何人放在心裏。


    哪怕隻要徐迴一點點的無情也好,不必在乎外人的看法,隻要自己活得好,那就夠了。


    「……二姑娘?」


    他還病著呢,病人不是都寂寞?她記得,以前自己生病時,不至於像他一般不敢請大夫,徐家的兒女呢,誰敢怠慢?隻是,那時她年幼,躺在床上寂寞得要命,每天看著門口,時時盼著父親出現來看她一眼。


    至少,五歲前,她有不適時,父親會來探她幾次的,哪知五歲後生病隻有自己一人……


    病中寂寞她完全感同身受,甚至,還會有點可笑的恐慌,怕自己病死沒人在意,所以,從那時起她總是把自己照顧得妥妥當當,不想那樣的心情再來一次。


    將心比心她是懂的。她柔聲道:


    「我條件也很簡單。年齡別太小,麵貌不拘,身家不拘,隻要他明白跟的對象是徐家徐達就好。」停頓一會兒,她又笑:「當然,也不是要他跟上一輩子,約莫五、六年就好。就這五、六年他一心一意待我就好,之後,我不幸身亡,他也不必等我墳頭泥土幹,就可自尋春天去。在我活著時,我也會一心一意待他,咳,平常我嗜吃海產,這他不能管,但他要嚴管我其它事也隨他,不瞞公子,其實我連求愛曲兒都準備好了。」


    「求愛曲嗎?」


    「是啊。」她笑得很開心,想起這陣子練得很愉快,因為她真的以為能找出一個心目中的好伴。


    西玄男女求愛,多半是男人唱,表示愛此人護此人一生。她要求多,當然由她唱,她願在活著的時候隻嗬護隻心愛此人,隻求此人能真心誠意待她。


    她深吸口氣,笑道:「公子呢?公子不喜男色,待在這種地方‘工作’是蹧蹋你了,你錢攢夠了嗎?」


    「……嗯。」他含糊答著。


    「如此甚好,早早脫離此處。它日你若在京師撐不下去,也可以找我徐達……」她一時也不知找什麽話題,隻好反問:「公子心裏可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黑暗裏,躺著的男子明顯一怔,她等了等,以為他已經睡了,他才慢慢道:


    「我沒想過……」


    「沒想過啊。你是西玄人嗎?公子口音是西玄人,但又有點不像……」


    「……我是在西玄住了許久的外國人……」


    「原來如此,原來外國男子也有像公子一般斯文有禮……」一頓,她想起李容治也是如他這般。「公子來自大魏?」


    「……嗯。」


    「千裏迢迢啊,大魏男子果然濕潤如玉,你們大魏皇室的王爺跟你一樣,是個如月般明亮溫暖的男子呢。」


    他遲疑一下,問道:「如月亮?」


    「日陽會曬傷人,公子可曾聽過月亮會照死人?」她失笑。「隻是個比喻而已,公子莫當真。這麽說來,公子將來是要迴國挑大魏女子了?」


    「……興許是的。」


    「大魏女子不知生得如何?」


    「……生得如何啊?」他終於有了笑意。「我離家之時才幾歲,還來不及思春就來西玄了,哪記得她們生得如何?我隻記得,從小服侍我的宮……婢女們貌生柔弱,個子不高,身有香氣而已。」


    聽起來很誘人啊。小鳥依人,正合男人的喜好,有幾次溫於意一聽大魏女子,那滿麵是光,他還感慨西玄女子高了點,很鄙視她的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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