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背手走過來:“太陽好的時候就來了。”指了指天說道,“今天太陽就很好啊,我又沒事幹,所以不就過來了嘛。”


    尹倦之輕笑道:“我今天沒工作,也過來曬曬太陽。”


    “你對象呢?”老乞丐問。


    “哎呀......你這張嘴真毒,哪壺不開提哪壺,”尹倦之哼了一聲道,“早上分手了。”


    老乞丐嘖道:“所以你這是沒工作,還是沒心情工作?”


    “你猜。”尹倦之說道。


    老乞丐扶著欄杆,說:“我才懶得猜。”


    由於尹倦之經常晚點上班提前下班,他們常常見麵,再碰到卻仍然有說不完的話,什麽都能聊點兒。從天到地由古至今完全不帶重樣的,忘年交不過如此。


    分別前一看太陽,已經夕陽西下了。微風吹,江麵粼,夕陽也跳進江裏去洗澡了,玫紅色的圓盤被平靜的江擁緊入懷,仿佛難舍難分的愛人。


    “小子。”老乞丐喊道。


    尹倦之應道:“嗯?”


    老乞丐蹙眉傾身,深瞧尹倦之的臉:“你是不是生病了?”


    尹倦之後退半步,把臉轉向別處,失笑:“怎麽可能。我這樣的人會生病嗎?”


    老乞丐眉心處的溝壑顯得更加深厚:“你哪樣的人?”


    “我車來了。”尹倦之剛才叫了輛的士,打算直接迴家,此時停在大橋對麵,說道,“這個話題留在以後再說。”


    “行。走前跟我一起拍張照片吧。”老乞丐拿出手機,“認識幾年了,拍個照好像不多。”


    “哇”尹倦之登時嘴賤道,“你還會用智能手機呢?這也太棒了吧。”


    “臭小子!”老乞丐照著尹倦之的腿笑罵地踹了他一腳。


    智能手機有,但老乞丐用的不熟練,幾張照片被他折騰了十分鍾。不是眼睛拍的不滿意,就是鼻子拍的太難看。


    要不是的士接單以後,等待也有錢拿,來接尹倦之的司機早把頭探出窗戶罵人了。


    雖然已經大半年沒迴家,但家政阿姨每周都會來打掃。除了書房和器(道)材(具)室是鎖著的不準進,其他地方和大半年前相比,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好像尹倦之昨天才離開,今天隻是按時迴家。


    如果玄關門後沒多了目測有一百份信封的話。


    全是章馳塞進來的情書。上次帶楚玨過來的時候,他便在門縫底下看到了,還問尹倦之這些信是什麽。


    半年不在家,章馳竟然還沒放棄,看來封殺的懲罰對他來說還是太輕了。


    尹倦之冷漠地踩著情書往裏麵走,眼神都沒多給半個。


    偌大的客廳,上校的大狗窩還擺放在原先的位置。上麵也被家政阿姨很細心地清掃過,沒有灰塵,尹倦之走過去站了許久。


    靜立中,好像是想透過近三年的時光再看看陪伴自己十二年的老朋友。


    可他看不見,摸不到。


    從昨晚始,一直到現在沒吃東西,隻喝了幾杯酒。尹倦之平常飲食規律,猛地這樣胃部很不舒服,仿佛有數根針在紮。


    站久了他都覺得眼前有些發暈,金色的星星在轉,尹倦之慢慢地蹲下,繼續看上校的狗窩。


    驀地他聽到一聲狗叫,不由自主地喚:“上校?”


    緩了片刻,尹倦之似乎想起小區裏經常有流浪狗,所以不是上校。他從來沒有關注過,也從來沒有證實過,一個高檔的別墅小區的治安非常好,流浪狗不可能進來,遑論“經常”進來呢。


    沙發茶幾下麵的置物架裏有煙,尹倦之找了一會兒,又從抽屜裏摸出打火機。大半年沒想起來抽,此時頗顯手生地點著了。


    煙霧滾燙地過口入肺,尼古丁起了些麻痹作用,尹倦之深深吐出白煙,曲腿仰躺進了上校的狗窩,煙圈上飄,很快消散。


    夜晚臨期而至,尹倦之洗完澡外賣送到。沒先吃飯,否則怕自己會吐浪費糧食。


    他主動給許利發消息,說要聯姻對象的聯係方式。


    許利一喜,連忙說自己馬上跟顧烈聯係和他交談,讓尹倦之稍等,並問他怎麽突然想通了。


    尹倦之沒迴,但眼底的寒幾乎溢出。


    聯姻對象,男的。他那麽騷那麽浪,不怕對方不動心,就算心不動身體也得動吧。


    男人而已,很好搞定,不是難事。


    顧家。


    “......他要聯姻?”聽完顧烈滿臉複雜的話,楚玨不相信,低聲確認。


    顧烈揚了揚手機,道:“許利是這麽說的。”


    從他迴到家的那刻,楚清就把門反鎖了,不讓他出去,讓他冷靜,然後好好想想接下來到底該怎麽做。


    楚玨哪裏冷靜得下去,他手裏還捏著尹倦之強行塞給他的銀行卡,啪地一聲被單手折斷。


    尹倦之都不要他了,憑什麽要他冷靜,憑什麽不讓他出去!


    “為了聯姻......”楚玨幾乎無聲,但每個字又都發狠,“為了聯姻......好。好。”


    要來二十歲的聯姻對象的聯係方式,尹倦之沒和人聊天,就這麽毫不積極地晾著。


    二十歲......楚玨也是二十歲。


    尹倦之從未遇到過這種和一個人分手後,還滿腦子都是對方的現象。


    他不耐煩地揮散楚玨,起身把吃幹淨的外賣盒打包好丟進垃圾桶,穿著隨意趿拉著拖鞋去外麵丟垃圾,順便唿吸一下晚上的清涼新鮮空氣。


    斜對麵的別墅樓,臥室的位置,一道鷹隼般的目光直直地射在他身上。


    翌日尹倦之恢複常態,吊兒郎當地去公司。路上碰到花店開門,還買了一束新鮮百合。


    到公司後見到蘇合下意識地一抬手,想拍他屁丨股,最後一刻莫名其妙想到總愛吃醋的楚玨又放下了,同時笑容微收,痛定思痛地歎氣。


    他不該這樣收斂的。


    蘇合已經看見他的手,迅速往旁邊躲,確認:“分手了?”


    尹倦之:“嗯哼。”


    “嘖,”蘇合搖頭看姓尹的混賬,“大半年了都打動不了你那顆石頭做的心?死渣男。”


    尹倦之微笑道:“我有更好的人選。”


    蘇合好奇:“誰啊?”


    “顧烈的兒子。”


    蘇合震驚:“啊?”


    尹倦之慢條斯理地擺弄百合花瓣,再次道:“嗯哼。”


    消息在沒幾個的“親信”之間遊走,把榮雪也驚來了。


    “你要跟顧烈的兒子顧氏聯姻?!”榮雪踩著紅色的細高跟衝進總裁辦,“誰讓你聯姻的啊?什麽年代了還聯姻!”


    “我自己聯的,”尹倦之懶洋洋道,“玩兒夠了嘛。男人談來談去都是這個德行,沒勁。”


    榮雪秀美的雙眉靠攏:“不會是姓許的逼你吧?”


    “嘁,”尹倦之張口嘲諷地道,“他配嗎?”


    榮雪沒開玩笑:“小倦,我不希望你聯姻,更不希望你拿自己的以後做利益交換。尹氏也完全不用靠其他......”


    “哎呀榮姐,”尹倦之在長輩麵前沒那麽多彎彎繞繞,黏糊地道,“實話跟你說,小楚本來就是我的最後一個對象了,以前不想聯姻......我有其他的安排。”


    “現在有了這條路,那結個婚也沒什麽,我早晚都要有一個老公吧。我又不是不婚主義。”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揪百合的花瓣,沒心沒肺,榮雪看得氣不打一處來,不知是真心還是借機發泄:“百合真難看。”


    尹倦之笑了笑,沒再說話。


    傍晚下了班,他去了城南的陵園,手上拿著那捧百合花。尹雪融葬在陵園很深的地方,尹倦之直走146級台階,左拐422級台階,再左拐走325級台階。


    立定,和無照片的墓碑麵對麵,把百合花放在碑前放好。


    相視整整兩個小時,天色暗沉如墨,星月為伴,尹倦之始終沒說隻言片語,轉身離去,表情不悲不喜。


    仿佛今日未曾來過。


    迴去路上很意外地碰到溫懷英。他今天加班,剛結束一整天的工作,等紅燈時降下車窗看見旁邊的卡宴主人,是手指輕點方向盤仿似很悠閑的尹倦之,副駕駛沒坐著楚玨,也沒有坐著其他人,溫懷英當機立斷,很緊張地喊了他一聲。


    尹倦之側首,笑了,頷首招唿道:“懷英。”


    他們吃了頓飯,相談甚歡。


    尹倦之淩晨才迴家。


    他不知道,也想不到,這所有的一切,都被楚玨盡收眼底。


    又過了兩天,尹倦之覺得沒什麽問題,給顧烈的兒子發了短信。他連別人的名字叫什麽都懶得問,直入主題:【顧先生,如果你明天有時間的話,我們見一麵吧。】


    對麵迴:【好。】


    尹倦之定了和溫懷英吃過飯的餐廳,味道是他喜歡的。至於對方喜不喜歡,關他什麽事他才不在乎。


    感情是後麵培養出來的,現在就不慣著了。


    踩點到包廂的時候,剛推開門,尹倦之悠然自得的表情便霎時僵在臉上。他不自主地捏緊門把手,看著和他對上目光的那一刻就已眼眶潤紅的楚玨,沒懷疑其他的,隻懷疑自己走錯了,一句話沒說立馬退出去,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抬頭,看包廂號。


    辨認,沒有走錯。


    “嘩啦”


    楚玨從裏麵拉開門,確定他來了,確定眼前的是尹倦之,眼淚唰地落下來。


    明明在哭眼神卻陰鬱,他一字一句地出聲質問道:“你寧願跟他聯姻......都不要我嗎?”


    尹倦之懵了,許久沒想起如何唿吸,憋得肺疼。


    十分鍾後,大致弄清楚來龍去脈的尹倦之坐在包廂裏,沉靜地抿唇不語。


    被衝擊得不輕。


    然後楚玨又質問一次:“你寧願跟他聯姻,都不要我嗎?”


    尹倦之:“。”


    尹倦之很想反向質問:你確定你們不是一個人?


    楚玨騙他,他應該生氣,這事兒不能細想深究,不然真的很不舒服。


    誰也不想被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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