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終於將梗在喉頭的芳名喊了出來,這就像是宣示了他占有權;他心情大好,微笑掀起袍擺,也蹲在她身邊。


    咦?她轉頭看他,朗朗笑臉近在咫尺,害她又不好意思看他了。


    你身上帶香包嗎?從昨天就透著一股香味。


    有嗎?我沒佩香包。打從昨天早上拿下香袋後,他一直沒再配掛迴去。他舉起手臂聞了聞,去是怎樣也聞不著。我昨晚抹了身,也換了衣服,難不成是你的桔子香?


    不是房間的桔香。她用同樣的話笑他:你這也是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了。


    那你說說,這是何種香味?


    我沒聞過這種香味。她不香不湊臉過去。細細嗅聞。味道很淡,有著透心涼的冷意,好像從千年地底挖出來的冰決,可那香氣散到肌膚裏,就融成了濕潤體香,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


    他知道她在形容什麽了,也再度驚歎她對香氣的敏銳觀察,要是這個天分埋沒在這片山野裏,實在太過可惜。


    兩天的祭天大典裏,他終日置身於靈犀香的氛圍裏,那神聖的清芬早已沁入他的肌膚;記得過去父皇從天首山迴來時,身上也帶有這個氣味,往往要過一兩個月才會散去。


    這是天首山獨有的靈犀香。他不瞞她,告知答案。


    哇!她驚奇地睜大眼眸,黑瞳滴溜溜地。田公子說的是當今皇族祖地天首山所產的靈犀香?


    是的。他真愛看她睜大眼睛的天真模樣啊。


    這不是皇帝他家才能用嗎?她還是難以置信。


    在京城也買得到。他撒了個謊。


    真的?我從來沒用過靈犀香。她轉為興奮,期盼地道:那我可以托你買嗎?會不會很貴?十兩銀能買到幾兩香?


    我下迴過來,再帶給你。


    他下迴還要來?她知道自己臉又紅了;或許,她也不隻期待罕見的靈犀香,更期待再見到他翩翩到來的身影吧。


    她又拿竹枝低頭挖上了。穆勻瓏大膽而態意看她;陽光明亮,她柔白臉蛋透出嬌美的嫩紅,就像是一朵為他綻放的火紅薔薇,鮮豔、奪目、芬芳、毫無疑問地擄獲了他的心。


    你昨天本來就要送我半斤立雪香,怎地後來進了門,就忘了?


    我急著去唐老爺子那裏,一下子給忘了。她用力戳上,不知道在挖什麽洞,語聲略帶嬌嗔:你若真想要香,自然會討。


    如果我不好意思討呢?


    真正喜歡的人,厚著臉皮也要討的。


    是的,我很喜歡。他凝望她紅撲撲的粉臉,沉穩地道:所以,我等你,從昨天等到今天。


    你要走了?她很鎮定地問道。


    心情怎能一下子從雲端跌落地麵?他才語焉不詳地說喜歡,然後討了香,就要迴去那好遠好遠的京城了?


    她不自覺地望進那雙始終鎖定她的眼眸,喉頭梗了一下,就像昨天在唐府大廳忽然不見他人影,有著重重的,說法上來的失落。


    四目相對,安靜的山頭上,日影躍動;心念也浮動,她所有的情緒皆讓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流瀉出來,完完全全讓他看到,知曉了。


    我舍不得走。他逸出一抹柔笑,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垂在背後的長辮子,好似在安撫她惶躁的心情。


    呀!她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將辮子扯迴身前。


    相思…他站在她身後,竭力抑下再去碰觸她的衝動,怕嚇著了她,卻還是忍不住再度唿喊她的名字。


    你想看我做的香嗎?她迴過頭,逸出一抹嬌羞的微笑。


    當然想!他笑了開懷。


    大片日光灑落山頭,小小的樹苗經過清晨露水的澆灌,此刻挺直了細幹,舒展嫩葉,抬頭迎向旭日的撫觸,生機盎然,欣欣向榮。


    阿甘嫂打開米缸,舀了好幾構米到飯桶裏去。


    小茉,小茉。鬱相甘喊著老婆的小名,躡著腳尖跑了進來。


    他們有怎樣嗎?阿甘嫂也捏著嗓子小聲問道。


    沒有。鬱相甘手腳比劃著。一個坐在桌子這邊,一個坐在那邊。小思拿出一樣香,他就拿來聞,猜裏頭的成分;不然就是點香,兩個也不多說話,好像在參禪,害我好想敲木魚給他們聽。


    是不是他們知道你在外麵偷看,所以不講話了?


    我才不偷看!鬱相甘聲音大了。我光明正大走進去,一會兒搬香,一會兒插嘴,教那小子知道還有我這個哥哥在,不敢亂來。


    你真是的,難得小思遇上懂香的田公子,讓人家聊聊不是很好?


    他說不定是包山海派來打探的細作。


    你還在懷疑?阿甘嫂加了水,開始淘米。我看田公子比包山海更有錢、更有派頭、那碎渣請不動他啦。


    說的也是。那小子好像會發光,不管站在那裏都很醒目,京城的人都長這樣的嗎?鬱相甘狐疑地搔搔頭,看著老婆倒下洗米水。你洗這麽多米幹嘛?也許他們待會兒就走了。


    多煮了,留著下頓吃不就得了。阿甘嫂又淘起第二逼的米。再說人家幫我們醫好阿騾,請吃一頓飯也是應該的。


    好吧。鬱相甘又搔搔頸子,小茉說什麽就是了。看他們也不像是壞人,我昨天好像太兇了。可是小茉呀,你看那小子,怎老是直勾勾盯著咱小思?


    這跟你看我的眼神一樣。


    咦?


    笨蛋!阿甘嫂往他身上拍了一個濕手印。他喜歡咱小思啦!


    嚇!鬱相甘一驚,非同小可,就在廚房蹦了起來。不行!他家裏做什麽營生,人品選樣,爹娘怎樣,我們統統不知道。哎唷!也不知道他娶妻了沒,我去抓那兩尊門神問問。


    算了,我昨晚燒水時,問過姓孟的那尊門神了,他就是笑,什麽也不說,對主子爺倒是挺忠心的。


    這麽神秘,還敢喜歡咱小思!我們家的小思可是要嫁給…


    提到妹妹的婚事,鬱相甘立刻苦惱起來,來迴走著,差點踢翻灶邊的柴火,他趕忙跳開,敲著腦袋道:沙伯父跟我提過好幾次;還有,滿福每迴見了我,就要問小思的意思,可是…


    唉!小思要是肯嫁滿福,早就嫁了。阿甘嫂搖搖頭。


    唉!鬱相甘也跟著歎一聲,十分傷腦筋。滿福人不是不好,伯父伯母人也好,他家有恆產,嫁過去不吃苦,可是、可是呀…


    是咱小思太好。阿甘嫂說了出來。這麽靈秀的人兒,心思比你的頭發還細,滿福那大而化之的傻性子怎會懂了。


    我的頭發很細嗎?鬱相甘拉下一根頭發,拿指頭抿了又抿,不解地道:嫁得好就好,還懂什麽心思不心思的?


    真是奇怪!明明是兄妹,你的心思倒比這隻飯桶還粗。阿甘嫂將飯桶擺上了灶台。難怪小思可以變化香味,做出一堆奇奇怪怪的香,你還是隻會做爹傳給你的功夫。


    小思聰明嘛,可她總不能不嫁。鬱相甘擔憂地道:每迴瞧她在看爹留下來的地圖和方誌,我就害怕。她該不會真去探那條香路吧?


    她也是想完成爹的心願。


    她再怎麽聰明,也隻是一個姑娘家…


    喂,姑娘家不能立大誌,做大事嗎?阿甘嫂擦了腰。


    能,能!鬱相甘趕忙抱住老婆,笑咪咪地道:像小茉你從小就立下大誌,以後長大要嫁給我阿甘,如今終於心想事成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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