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佑宮秘笈載:天聰八年春,上嚴懲巴布海、大貝勒之子瓦克達。痛斥大貝勒縱慣瓦克達為惡,嚴禁旗人裹腳,嚴禁著明人寬衣大袖,嚴禁官員蓄妓。重騎射,重國語。是年定沈陽為天眷盛京,赫圖阿拉為天眷興京,意在警醒後世子孫不忘創業之艱。漢官攻明心切,上陳述己誌,眾皆歎服。

    皇太極從巴布海府上返迴寢宮,已是子夜。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太令他震驚了,大金國形勢剛剛好轉,朕的弟兄們就開始奢侈墮落起來,此隋煬帝、李後主亡國之行也,若任其下去,還伐什麽明,進什麽關?必須狠刹此風,絕不能姑息。

    這一宿,他失眠了,輾轉枕上,翻來覆去,幾乎沒合眼。第二天上朝,剛到大政殿門前,就見佟養性之子佟普漢身披重孝跪在台階下。皇太極一驚,上前摻扶道:“普漢,你阿瑪他?”

    “阿瑪已於昨夜子時故去。”普漢放聲大哭。

    皇太極立於大政殿前,仰天一聲長歎:“開國老臣一個個都離朕而去了,咳!”

    眾貝勒這時已來到大政殿前,皇太極連殿也沒進,便下旨道:“額駙一生為大金國立下了不世之功。先汗有言,無建州便無佟半朝,無佟半朝亦無我建州。昔呂不韋賄秦,意在謀國,居心險惡;額駙助金,意在女真複興,高風亮節,當彪炳青史。今不幸辭世,當以先汗葬禮規模葬之。薩哈廉,你立刻去辦,記住,不要怕花銀子,我們一定要對得起額駙的在天之靈。”

    薩哈廉領旨去了,皇太極道:“上朝!治理好大金國才是對額駙的最好報答。”

    大政殿內,一改往日朝議時的輕鬆,皇太極聲色俱厲:“昨日發生的事,有些人已經知道了,我大金以騎射為本,先汗一生戎馬倥傯,從未歇鞍。攻克撫順那年,先汗已六十一歲。夜間大雨如注,冒雨率大軍前行;攻拓廣寧時,先汗已六十五歲,用兵之時,正是北風刺骨,天寒地凍,先汗親自披甲臨敵;六十八歲時,尚率兵親攻寧遠。我大金之所以能由弱變強,由小到大,正是因為有著先汗這種艱苦卓絕的開創精神。作為先汗的子嗣,大部分人都能繼承先汗之光榮傳統,但也有個別人開始驕奢淫逸,胡作非為起來,巴布海、瓦克達就是其中的典型。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此風絕不可漲。

    有的人可能以為,我大金國現在兵多將廣,誰能奈我何?打了半輩子仗了,該好好享受享受了。有這種想法的人實在是愚蠢得很。當年秦始皇如何?他揮鞭掃六合,何其雄哉,但因為濫用民力,視民為奴,短短十五年啊,祖宗花了三百餘年開創的基業被他輕而易舉地就毀掉了。隋文帝是個明君,他躬行節儉,勵精圖治,很快治愈了十六國的戰亂瘡傷。文帝治國,煬帝敗家,這個敗家子在位不到十三年,便將他父親治下的家底敗得一光二淨。五胡十六國,超過五十年的朝廷一個也沒有;五代十國,沒有一個朝廷超過二十年,所謂興也勃焉,亡也忽焉。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先汗天命建國到現在,剛好二十年,有些人便忘乎所以了,要知道,我們是以少馭眾,而南朝是瘦死的駱駝大似牛,崇禎小兒,正想重振大明的威風,到現在,仍視我等為叛逆。而我們卻以為天下太平了,可以吃喝玩樂了,如此下去,先汗創建的基業豈不毀於一旦?朕絕非危言聳聽,曆史就是這樣。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載舟覆舟,所宜深慎。朕絕不能容忍這種頹風蔓延。朕提倡易俗,旨在易我隻知騎射不知習文的陋習,而不是學南朝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昨日,對巴布海已用了家法,今天要責之以國法,著令革去巴布海一切職務,罰銀三千兩,家中所蓄之妓,著其從良,配給漢人工匠為妻。兩個裹腳的丫頭,沒收到宮中。福晉舒穆祿氏罰入宮中作苦役一個月。

    你們都聽著,誰家中還有裹足蓄妓的,現在立即和朕講明。主動坦白者,罰銀一千兩,以示懲戒。若隱匿不報,一經查出,立即革職查辦。”

    眾人聽罷,麵麵相覷,誰也不說話。皇太極知道有些人心裏在鬥爭,他坐在禦座上向下俯視,發現有幾個人在東張西望,皇太極道:“爾等休要心存僥幸,朕不敢說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真要查起你們來,立刻便會一清二楚,到時則悔之晚矣。”

    令皇太極萬萬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竟是自己的愛弟多鐸:“汗王,臣弟有罪,臣弟家中有一福晉已經裹了腳,臣弟甘願受罰。”

    有了第一便有第二,巴克什希福站了出來:“奴才家中養個妓女,奴才在家經常穿漢人衣裳,奴才願受懲處。”

    接著譚泰站了出來,郎球站了出來,不大工夫已有二十多人。

    皇太極真的十分震驚,這些人無一不是戰場上的大英雄,私下裏卻如此的放縱。但他已有言在先:“爾等既已有悔過之心,朕就不記檔了,到德格類那將罰金交了,今後若是再犯,一律送高牆圈禁。”

    他對濟爾哈朗道:“起駕,去刑部大堂,提審瓦克達。”

    瓦克達乃代善的第四子,為側福晉所生。天命六年,因碩托一事,代善不得已處死了側福晉,故對側福晉留下的血脈,有些偏愛。瓦克達秉承其母的優點,長得十分英俊,就連嶽  和薩哈廉對瓦克達也十分喜歡,處處讓著他。瓦克達借著阿瑪和兩個哥哥的勢力,沒少胡作非為。有時告到代善處,代善頂多是訓誡幾句。倒是薩哈廉有一次實在看不下去,抽了瓦克達幾鞭子,被代善知道後,將薩哈廉狠狠罵了一頓。

    皇太極對瓦克達的惡行早有耳聞,但一是礙於代善的麵子,二也是沒人狀告,今天則不然了,他要懲一儆百,以正世風。

    濟爾哈朗擔心刑部的衙役傳不動瓦克達,特請鼇拜帶著汗王的侍衛去帶人。瓦克達此時正在院中令阿哈刷馬,然後好出去放鷹,見鼇拜帶著幾名正黃旗侍衛闖了進來,他怒斥道:“鼇拜,你太過分了,仗著是汗王的侍衛,就哪都敢闖?你給我滾出去!”

    鼇拜是個九死一生的戰將,又是皇太極的護軍參領,哪裏將瓦克達放在眼裏,他嘿嘿一聲冷笑:“四阿哥,對不住了,跟我們到刑部大堂走一趟吧,有人把你告了,汗王正在那等著你老呢。”

    瓦克達一聽,立刻堆縮下來:老天爺,這可怎麽辦?這小子是個鬼機靈,官不睬病人,他突然蹲在地上叫開了:“哎喲,哎喲,我肚子疼。”

    鼇拜哭笑不得:“整個一個小孩撒尿和泥。”他命令侍衛:“駕著小爺,走。”

    兩個侍衛們走上來,一邊一個,駕著他往外就拖。

    快到大堂門前時,瓦克達喊道:“放開我,放開我,我自己能走。”

    鼇拜道:“爺不是肚子疼嗎?還是讓侍衛們駕著您老走。”

    “我好了,誰稀罕你們駕著。”

    鼇拜笑道:“放開小爺,讓爺自己走。”

    瓦克達還算認步,他要是被駕到大堂,醜就出大了。他故作鎮靜,在侍衛的押解下,進了刑部大堂。向上看時,眾貝勒坐在兩側,大公案上端坐的是刑部貝勒濟爾哈朗,汗王和阿瑪分坐左右。

    就聽濟爾哈朗一拍驚堂木:“瓦克達,跪下。”

    瓦克達一哆嗦,他瞅了瞅阿瑪,阿瑪的眼淚在眼圈中直打轉,他心一橫:“我是宗室子弟,大金國早有規定,公堂之上,可以不跪。”

    “放肆,上麵坐的是汗王和你阿瑪,本部堂是你的叔叔,左右兩側非叔即兄,論私論公你都得跪下。”

    瓦克達嘟嘟囔囔:“這又不是大政殿,要是上朝,我當然得跪,可這是大堂。”說是說,他還是跪下了。

    濟爾哈朗又是一拍驚堂木:“帶人證。”

    瓦克達迴頭一看,是去年到阿瑪那告他的鑲紅旗老者葛哈,和去年放鷹時踩了人家青苗的幾位正紅旗農戶。

    濟爾哈朗問道:“瓦克達,葛哈等人告你強搶耕牛,踐踏青苗,可有此事?”

    瓦克達見阿瑪在上麵坐著呢,覺得心裏有底,滿不在乎地答道:“我並未搶他的耕牛,他這是誣告。去年,我奉汗王叔叔之命去天柱山祭奠先汗,用了他家的一頭牛,後來還了他。”

    濟爾哈朗問道:“葛哈,他說的可是實情?”

    “迴大人,他說的不對,他還了奴才一頭牛不假,但他借我的那頭是大牛,能耕田,能拉車,還我的卻是頭又瘦又小的病牛,什麽也幹不了,一陣風都能刮倒。”

    濟爾哈朗問道:“借大還小,是何道理?”

    “什麽大小的,反正我還了他。”

    濟爾哈朗斥責道:“強詞奪理!我從你那借一百兩銀子,還你二十兩,反正都是銀子,你答應嗎?”

    瓦克達理屈,將頭一扭,不迴答了。

    “葛哈,你退下。你們幾個走上前來,爾等狀告瓦克達踐踏青苗,可有此事?”

    一個農戶叫馬四的答道:“大人,去年五月節剛過,瓦克達貝子率十幾名侍衛在郊外放鷹,將我地裏的青苗一下子踐了三千一百二十二棵。”

    “他踐了我家一千四百三十棵。”

    “他踐了我家兩千八百三十三棵。”

    “他毀了我家九百二十六棵。”

    濟爾哈朗計算了一下,共八千三百一十一棵。他臉一沉,心中罵道:“這個瓦克達實在不是個東西,這不是在人家田裏騎馬嗎?要是先汗還在的話,非將他剁成肉醬不可。”

    他厲聲道:“瓦克達,你對踐踏青苗一事,可有話說?”

    瓦克達到現在還沒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為不就是踩了幾棵破青苗嘛,他笑了笑:“放鷹所到之處,難免碰著些莊稼。”

    皇太極在一旁終於坐不住了:“放屁!按先汗時的規定,馬踏一棵青苗者,鞭刑二十,今天你踏了八千多棵,若是先汗還在,非剝了你的皮不可。來呀,左右拖下去,抽他四十鞭子。”

    瓦克達以為阿瑪在上麵坐著,誰敢把我怎麽樣?哪裏想到汗王會如此不講情麵,急忙喊道:“阿瑪救我。”

    刑部大堂的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已到了跟前,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提起他住堂下便走。他雙腳懸空著亂踢,但毫無作用。幾個衙役三下五除二,就將他左右手分別綁在了兩根帶鐵環的大柱子上,“啪”的一鞭子下去,瓦克達殺豬似地尖叫上了:“阿瑪呀,阿瑪。”

    堂下在行刑,皇太極在大堂上怒氣衝衝:“我們在前方流血賣命,為的是什麽?為的是大金江山的永固,為的是一統江山的大業。可巴布海、瓦克達之流卻在敗家。敗家就是敗國,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念他們是初犯,今天是從輕發落,若是再犯,休怪朕大義滅親。”

    他轉過頭問代善道:“二哥,朕知道你對瓦克達有些偏愛,可你這麽做等於是害了他,你看看嶽  、薩哈廉、碩托,都已是大金國的棟梁,你再看看你這個寶貝,整個一個浪蕩公子,等咱們哥倆百年之後,宗室子弟要是都像他們這樣,大金國會怎麽樣?”

    皇太極在公開場合從未訓斥過代善,今天算破天荒頭一次,代善十分尷尬。他也沒想到瓦克達會踐踏八千多青苗,正如皇太極所說,要是先汗還在,非殺了這個混帳東西不可。

    他站起來:“汗王教訓的是,臣今後一定要對其嚴加管束。”

    “瓦克達今天本應是死罪或圈禁,但念及二哥的份上,放他一馬。但不懲前不足以毖後,將瓦克達所有財產,包括府宅、人畜等一律沒收,劃歸薩哈廉所有,革去瓦克達一切官職,一年之內不得係黃帶子,今後瓦克達不許獨自離開薩哈廉府半步,包括去大貝勒府請安,都必須由薩哈廉監管。若再敢胡作非為,開除宗室,送高牆內圈禁。

    朕今天要詔告國人,凡大金國臣民,均要克勤克儉,以射獵農耕為本,不得服漢人衣,女人不許纏足。所有官員不得蓄妓,功臣宗室子弟,五歲以上者,必須練習騎射,學習國語,不能忘記根本。每年秋天,朝廷對子弟統考一次,績優者獎,績劣者罰。”

    濟爾哈朗正愁不知如何對瓦克達懲處,見汗王先作出了決定,他知汗王這是怕他為難,心中充滿感激地下令道:“瓦克達借葛哈之牛,以大還小,屬欺詐行為,現令瓦克達賠葛哈壯牛一頭。所踐青苗,每棵按糧食二兩賠償,賠各農戶糧食共五千斤。車爾格、多爾濟、高鴻中。”

    三人齊聲應道:“卑職在。”

    “你三人速帶人馬,按汗王旨意查抄瓦克達家,所有財產都要一一登記,然後交由薩哈廉貝勒接收,不得有誤。”

    三人領命而去,濟爾哈朗瞅了瞅皇太極,皇太極讚許地點了點頭,濟爾哈朗又是一拍驚堂木:“退堂。”

    大堂外麵已被民眾圍得水泄不通,聽到審判結果,高聲歡唿上了:汗王萬歲,汗王萬歲。

    代善被皇太極當眾訓了一頓,臉上實在是掛不住,但皇太極句句咬在理上,他根本無法反駁。人家說的也是實話,若在先汗時,瓦克達就有可能被剁成肉塊了。但代善實在是太溺愛瓦克達了,這四十鞭子簡直就像抽在自己身上,濟爾哈朗一宣布退堂,他急忙跑了過去。隻見瓦克達後背的肉翻翻著,血從裂口處往出直流,衙役們將瓦克達從柱子上解下,放到地上。瓦克達已昏死過去。代善放聲大哭:“我的兒,你要是早聽阿瑪的話,也不至於遭這麽大的罪。”他命侍衛道:“還不趕緊抬迴府。”侍衛們背起來一路狂奔。

    薩哈廉在後邊喊道:“阿瑪,錯了,錯了。”

    “又什麽錯了?”代善停下來問道。

    “阿瑪,瓦克達已交由孩兒監管,應抬到我家裏去。”

    代善恨恨地道:“這個老八也太狠了點,這是要我的老命啊。”

    侍衛們愣在那不知往哪走了,代善喝道:“走啊,抬薩哈廉那去。”

    代善親自為瓦克達喂湯喂飯,在炕邊守了一夜,五十多歲的人了,連氣帶急帶累,第二天病倒了。朝議上,薩哈廉隻好向汗王請假。

    皇太極心中升起的是鄙視:“二哥真是婦人之仁,如此胸懷能成什麽大事。”但表麵上卻裝得十分關心,他對侍衛道:“速派禦醫到大貝勒府。薩哈廉,告訴你阿瑪,就說朕讓他好生休息,治病要緊。”

    待汗王與薩哈廉說完,範文程出班奏道:“汗王,我大金遷都沈陽已十餘年,沈陽城的稱謂依然如故,而遼陽卻一直稱為東京。臣以為,當為沈陽定名,改沈陽為天眷盛京。”

    皇太極對此十分感興趣,問道:“為何稱為盛京?”

    “盛有興盛、鼎盛、盛大之意,我大金現地闊千裏,國力強盛,稱京城為盛京,當之無愧。”

    皇太極頗為感慨:“是呀,大金建國已整整一十八年,數次遷都,到現在京城尚未定個名稱,是有些不合時宜嘍。就依文程先生所奏,沈陽城從今日起改稱天眷盛京,赫圖阿拉乃龍興之地,特命老城為天眷興京,告誡子孫,勿望先汗當年創業之艱。”

    孔有德在今天上朝之前,又一次被漢官們圍住,大家七嘴八舌:“都元帥,我等如今已歸順大金,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汗王能揮師伐明,早日定鼎中原,再等下去的話,頭發都等白了。”

    孔有德亦早有此意:“爾等放心,一會上朝,我一定向汗王稟報。”皇太極話音剛落,孔有德便搶先一步奏道:“汗王,臣以為明滅金興的時機已經成熟。從前我們攻寧遠,懼它的是紅衣大炮,現在我們已有紅衣大炮五十餘門。其數量比錦州和寧遠的總和還要多。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攻堅,又何堅不摧?臣願為先鋒,先取錦州,再下寧遠,後奪山海關,直搗北京,早日定鼎中原。”

    眾漢官齊聲附和:“我們願身先士卒,一馬當先,請汗王早日發兵。”

    範文程心中笑道:“你們這點心思,瞞得了誰?無非是想快點滅了南朝,免得有人總是罵你們為叛臣賊子。”出於對孔有德尊重,他十分客氣地說:“都元帥,範某以為,滅明的時機尚未成熟。兩國交戰,絕非僅僅靠武力的征服。秦武力不能說不強大,但在一個奴隸的振臂一唿下,短短不到兩年,便土崩瓦解了,為什麽呢?因為秦失去了民心。孟子講‘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力,固國不以封疆為界’,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南朝這個小皇帝和萬曆不同,他勤於政事,夙興夜寐,躬行節儉,頗有些振作的氣象,不少人被他的假象所蒙蔽,以之為中興之主,對其寄予厚望。我們即使奪了北京,南朝的官員民眾也不會臣服,當年遼南民眾的激烈反抗就會在中原重演。”

    嶽  道:“文程先生多慮了。先汗有言,要想讓南朝人完全臣服是不可能的,對反抗者剿撫並舉就是了,遼南地區最終不還是平定下來了嗎?”

    “嶽  貝勒,北京不同於遼陽,遼陽雖為遼東首府,但沈陽一下,遼陽就變成了一座孤城。其餘蓋州、複州、金州等,都是些小城,不足為道。所以,我大軍所到如秋風掃落葉一樣。北京則不然,四周有城四五十座,叫一個城,就比遼陽堅固。還有河南、山東、江浙、兩湖、兩廣、雲南、四川呢。設想:我們現在打下了錦州、寧遠和山海關,甚至真的打下了北京,為此將付出多大的代價?另外還要鎮守北京,逐鹿中原吧,我們還要付出多少?因此臣以為,此時攻取北京,必得不償失,時機尚不成熟。”

    嶽  道:“我二十萬可以抵他二百萬。”

    範文程繼續道:“阿敏屠城的後果十分嚴重,盡管我們上次在張家口消除了一些影響,但對整個中原來說,其作用不足萬分之一,倘真的如張春所言,荷鋤執耒者皆作殊死抵抗的話,我們所麵臨的就不是二百萬,而是千百萬身著百姓服裝的中原民眾。到那時我們怎麽辦?總不至統統殺光吧?”

    身為兵部貝勒,嶽  以為,我大金國兵強馬壯,滅掉南朝不過是舉手之勞,聽了範文程的一番話,反倒沒了主意:“叫文程先生這麽一說,咱們統一中原就沒年頭了。”

    範文程帶著幾分自信:“非也,汗王一直在推行著一個穩定的對明方針,即殘明。十幾年來,我們與南朝的力量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個變化還要繼續下去。南朝的勢力隻能一天天地被削弱,我們的勢力在一天天的強大。也許五年,也許十年,這一變化必將翻天覆地,到那時我們或出山海關,或突破遷安,取京城,定中原,易如反掌。”

    皇太極聽了許久才說道:“文程先生的這些話也是朕的意思,中原在變,在巨變。據諜工們所送來的南朝邸報上載,高、李義軍已席卷了河南,現在的中原已亂成了一片,崇禎正在用極大的氣力剿滅義軍,但卻是越剿越多。朕看義軍們已成了氣候,怕是剿不滅了。朕斷言:大金、義軍和南朝之間遲早要有一場決戰,或是我們與南朝,或是農民軍與南朝。你們說,是我們先與南朝決戰呢?還是讓義軍先決戰?”

    嶽  道:“那當然是先讓義軍和南朝先決戰。”

    皇太極一拍禦案:“這就對了,兩虎相鬥,一死一傷,死的就不說了,傷的也是奄奄一息。到那時我們不需費太大的力氣,就可致傷的一方於死地。當然我們現在也不能完全作壁上觀,還要繼續推行殘明之策,要讓崇禎小兒首尾不得相顧,以求早日獲漁翁之利。”

    眾人無不歎服:“汗王深謀遠慮,雖孔明再世,亦不如也。”

    皇太極道:“諸葛亮太謹慎,太拘泥,平生從不敢涉險,搞了個空城計,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所以,他六出祁山,幾無進展,最後死在了五丈原,留下了‘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的千古之憾。朕要是六伐中原,就坐了他的金鑾殿。”

    大政殿內就如何討伐中原,議論得正十分激烈,就見鼇拜從外邊進來,在汗王耳邊耳語了幾句,皇太極變了臉色:“他們人在哪裏?”

    “就在殿外。”

    “宣他們進來。”

    隻見兩個蒙古將士,渾身血跡斑斑,十分狼狽,進入大殿,跪倒便哭:“大汗,你可得為我們作主啊。”

    皇太極道:“怎麽搞成這樣?快給他們倒碗熱奶子。你們坐下慢慢說,不要哭。”

    二人坐下後喝了杯熱奶子,平靜了許多:“大汗,我們是巴林部的,十天前,奈曼部到我們境內草場放羊,我部民眾勸其離開,他們不但不聽,反誣我們搶占了他們的草場。我們爺出麵與之理論,他們表麵上應承得挺好,半夜卻突然發兵襲擊,我們根本沒想到他們會動武,結果被殺死一百多人,奪走馬匹四百多,我們爺也受了傷。因此,派我們星夜趕赴沈陽,求大汗明斷,這是我們爺寫給大汗的信。”

    皇太極接過信看罷,勃然大怒:“奈曼部好無道理,竟敢背著朕擅動幹戈,還有沒有王法?”他罵了一通,便要派兵征討,但轉念一想:“水源和草場之爭,蒙古各部常有發生,其中原因複雜得很,朕不能聽一麵之詞,便輕易下結論,看來文程以為朕有些莽撞了。”他安慰道:“爾等不要難過,你們先下去,好好歇息,朕自會有公斷。”

    兩個蒙古人下去後,皇太極道:“朕原想徹底剿滅林丹汗後,再全力著手解決蒙古問題,現在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說不定還會出什麽大亂子。達爾漢,”

    “奴才在。”

    “朕命你率五百將士,立即奔赴奈曼部,調查事情原委,對擅動幹戈者,或罰或打或殺,由你定奪,你一定要秉公而斷,不許徇私。處理完兩部間的糾紛後,你替朕重新界定蒙古各部的地域界線,有曆史可依的,按曆史的辦;沒有的,協議著辦。劃界時,或以山、以水、以樹、以石為標誌,你定就是了。這次朕還要給配個助手,這個助手需要你好好地帶,必要時,可讓這個助手唱主角,你在一旁掌舵。”

    達爾漢道:“不知這位助手是誰?”

    皇太極三個字輕輕說出,眾人無不吃了一驚,原來是剛剛被皇太極懲處的代善愛子瓦克達。

    當天下午,達爾漢帶著瓦克達上路,皇太極叮囑道:“瓦克達,朕剛剛懲處你,現在又用你,你知道這是為了什麽嗎?”

    瓦克達背上的鞭傷還十分疼痛,他已領教了這位汗王叔叔的厲害:低著頭道:“侄兒知道,阿瑪告訴我,汗王叔叔是要讓侄兒好生曆練曆練。”

    “你明白就好,朕沒記錯的話,你還是天聰元年出過一次征,以後就再也沒上過戰場,你已是而立之年,不能整天放鷹遊逛,否則,就真不可救藥了。此番前去你要多吃些苦,多長點腦子,好好辦差,不許捅漏子,再要胡來,小心朕扒了你的皮。”

    “是,侄兒這次一定要好好辦差。”

    “達爾漢,論起來,你是瓦克達的舅舅,打也打得,罵也罵得,你一定要好好鍛煉鍛煉他,給朕帶迴一個有出息的瓦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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