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佑宮秘笈載:孔有德反明,自稱都元帥,意在張揚,以壯軍聲。入金後,上如其稱,劃遼南之地令其自治,除刑法、出征,一切均允其自主,實國中之國,對漢官之禮遇,已無可複加。佟養性病危,痛陳大金國奢糜之風,並獻節製孔有德之策。

    寢宮內,燈火通明,皇太極正端坐在南炕上等候。

    眾貝勒都已睡下,見汗王半夜升殿議事,以為一定發生了邊庭警報,沒想到竟是兩個明將來歸。

    阿巴泰打著哈欠:“汗王,我當是什麽事呢,鬧了半天是兩個明將歸降,興師動眾,大驚小怪的。”

    皇太極看著眾貝勒,一個個睡意朦朧,他大喝一聲道:“七哥,”接著又改口道:“阿巴泰,你睡醒了沒有?”

    阿巴泰一激靈,他瞪大了眼睛,看皇太極正繃著臉,連忙打起精神,堆笑道:“汗王,臣醒了。”

    皇太極對眾人喊道:“你們都睡醒了沒有?”

    眾貝勒此時都已精神過來,遂齊聲應道:“睡醒了。”

    皇太極轉過臉偷偷一笑,隨即正色道:“明參將孔有德、耿仲明,率一萬二千餘眾,攜戰船三百餘艘,紅衣大炮十餘門,其它火器上千,投奔我大金而來,現正在鎮江海上的雙島龍安塘聽候我們的迴音。”

    眾人一聽,我的媽,一萬多人,還有這麽多有火器,這下子可發了大財了。大政殿一下子像開了鍋:“這迴好了,我們各旗就都能有紅衣大炮了。”

    皇太極並未急於打斷大家的興奮,他有意讓大家熱鬧一番。眾人議論了半天,見汗王不說話,才靜了下來。

    皇太極道:“爾等如此興奮,就是因為他們帶來了很多東西?”

    代善道:“那當然,這要比打一場大仗的收獲還要大,能不叫人高興?”

    皇太極歎道:“爾等目光何其短也。朕連夜召你們議事,就為了這個嗎?”

    眾人愣了:“還為什麽?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高興?”

    “你們想過沒有,我大金征明以來,有明軍如此大規模來投的嗎?”

    一句話把大家問住了,眾人想了半天:“沒有,從來沒有。”

    “所以,這次孔、耿二人歸順,開明軍大規模主動來投之先河,意義十分重大。你們還記得大淩河之戰嗎?明軍將士們寧肯餓死,也不肯歸順。為了招降祖大壽,我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再說如今關在三官廟裏的那位張春吧,到現在仍不肯投降。要讓明朝將領歸順,該是何等的不容易。而今,孔、耿來歸,說明阿敏屠城的惡果正逐漸消除。再有,令朕倍感欣慰的是,孔、耿二人舉義時,正在河南吳橋,距農民軍非常近,他們不去投奔農民軍,相反舍近求遠,舍易就難,這正說明我們優禮漢人的政策,在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你們看著吧,從今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明軍來投。”

    兵部貝勒嶽讬道:“孔有德部熟悉水戰,在皮島一帶的明軍中頗有影響,如今來歸,明在海上牽製我們的防線便告崩潰,有了這支隊伍,我們以後也可以在海上作戰了。”

    皇太極帶著幾分讚許道:“到底是兵部貝勒,嶽讬侄兒看得遠些,這是孔有德來歸的又一重大意義。”

    禮部貝勒薩哈廉道:“臣以為,我們還可以在孔有德的孔姓下作文章。臣聽說,天下孔姓是一家,孔有德想必也是孔氏之後,漢人尊孔稱孔子為聖人,而孔子一生講忠孝仁愛,今孔氏後人來歸,正說明南朝倫理大廈正在坍塌,我們應借機大肆張揚。”

    鮑承先道:“汗王,臣以為不妥。孔子講忠孝仁義,今孔有德叛明歸金,與孔孟之道相悖,若大肆張揚,豈不成了天下笑料。”

    薩哈廉道:“不然,孔孟講忠君,但更講愛民,對虐民者孟子主張革命,因此湯伐桀,武王伐紂,孟子說是誅一獨夫,未聞弑君。孔有德來歸,正說明孔氏傳人在順天應時,高張革命,我們借此宣傳孔孟的革命之道,正是大好時機。”

    皇太極大加讚賞:“薩哈廉不愧是禮部貝勒,一貫主張忠君的孔氏傳人都能背明歸金,其他人還有什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搞一次大範圍的尊孔敬儒,一來可凝聚已歸順的漢人之心;二可進一步以孔孟之道教化國中軍民;三可向明人表明我們對孔孟之道的態度,定能吸引更多的漢人來歸。一舉三得,何樂不為?德格類,你立即著手將國中所有孔孟之姓的人查清,凡為阿哈者,立即脫其隸籍,就地抬為旗人,把他們集中起來,組成一支特殊的歡迎孔有德的隊伍。文程先生,你與薩哈廉擬出個迎接方案,報給朕,然後由你率兩黃旗承政,前去迎接孔、耿二位將軍。”

    孔有德與耿仲明於天聰六年十一月初,從登州突圍,由海陸投奔大金。在海上漂流了三個多月,時值冬季,海上雖無大的風浪,卻寒冷異常,將士們穿著甚是單薄,糧食又不可能帶得十分充足,饑寒交迫,苦不堪言。

    旅順口在天命年間曾被莽古爾泰攻克過,但不久被明的天津、登、萊水師憑借船堅炮利奪了迴去,並再也沒收迴來。從此旅順口便成了明軍在遼東從海上牽製大金的又一重要據點。現在的守將叫黃龍,也是員驍將,他聽說孔有德欲從海上投奔大金,便在海上攔截。孔有德以疲憊之師不敢碰硬,便繞了好大的彎子,轉向大金的海防重鎮鎮江。

    遼東海岸,除了旅順口外,其它一帶冬天都結冰,孔有德無法靠岸,便在雙島上駐紮下來,一晃便是冬去春來,大批的候鳥從南方歸來,杏花梨花開得異常絢麗,將島上鬧得春意盎然。他們隨船帶有大批糧食,雖然不能敞開肚皮管夠吃,卻也餓不著。此刻他與耿仲明正十分焦急的盼望著大金國的迴音,二人用過了晚飯又來到了海邊,向大海上眺望,又是一天過去了,仍然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耿仲明道:“元帥,你那個姓邵的朋友嬉皮笑臉,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別把咱們的事耽誤了。”

    “不會,我這個老弟,表麵上看去無拘無束的,內心精明得很,我看他經商賣酒是個幌子,實際是皇太極的細作,這夥計那兩隻眼睛提溜溜的亂轉,全是鬼點子,這麽大的事他敢耽誤?”

    “問題是我們派出去的張文煥和楊謹也沒有消息,這就怪了。”

    孔有德歎了口氣:“是呀,是有些怪。”

    耿仲明反倒安慰起孔有德:“等吧,急也沒用,總得有個迴音吧。”

    正在這時,就聽礁石上的一個士兵喊道:“元帥,船,船!”

    孔、耿二人三步並作兩步,登上岸邊礁石,放眼望去。果然,晚霞中二十多艘船隻,正從鎮江方向朝雙島駛來。孔有德激動地喊道:“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投奔大金,他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的。在吳橋舉義,農民軍立刻派人邀其入夥,他堅辭拒絕,在他眼裏,農民軍不過是群流寇,能成什麽氣候?再者他的部下都在登州,他必須打迴去。占了登州,進可攻掠山東全境,退可入汪洋大海,誰也奈何不了他。

    毛文龍曾有過投金的念頭,後來被害,隊伍便被拆散了。這期間孔有德不斷收到大金國朋友的來信,勸他早日歸順。他兒時的朋友邵愈堅,也時不時的親自登門拜訪,勸其投金。從這些人的嘴裏,他知道汗王對漢官十分禮遇,便動了投金的念頭,但最後下決心是在舉義以後。他清楚得很,憑他這七八千人,若在山東固守,用不多久,便會被官軍徹底剿滅。就是到了海上,糧草也需要接濟,可由誰來供給?他必須有個歸宿。

    看著越來越近的大船,心中竟有些異常的滋味:“畢竟當了一年多的都元帥了,七八千人中,一言九鼎,前唿後擁,現在又要給人家當臣子了。”他未免有些耽心,“女真人真的能禮遇我這樣的降將嗎?”

    船已經靠岸,邵愈堅在船頭喊道:“友德兄,文程先生來了。”

    孔有德知道範文程是汗王手下的重臣,這樣一位重要人物來迎接自已,立刻令人感到了一種份量。

    他望情地向前衝去,侍衛們喊道:“水,水。”

    他鞋子裏一下子灌滿了水,但顧不得了,他親自為範文程搭上舷板,攙著文程先生下船。

    到了岸上,範文程雙手一抱拳:“學生受汗王之命,前來恭迎元帥,元帥一路幸苦了,汗王命學生問候元帥。”

    孔有德打量著範文程:三十六七歲的年紀,眉清目秀,麵龐白皙,雖是文臣,卻是一身武將打扮,風流儒雅,氣質超凡,不愧是名人之後。他深深一躬:“先生在上,受末將一拜。末將久聞汗王神威,早有歸順之意,一直延至今日,才如願以償。今後,還望文程先生多多關照。”他左手向中軍大帳方向一揮:“文程先生,請。”

    進入大帳,剛剛坐定,孔有德便吩咐備宴。卻見邵俞堅帶著船上的士兵們端著酒肉走了進來,孔有德急忙勸止:“這怎麽能成,到了末將這裏,怎麽好讓文程先生操辦。”

    範文程道:“汗王知元帥在海上已漂泊多日,一定非常辛苦,特備薄酒為元帥接風。以後便是一家人了,何分你我。”

    孔、耿二人這才注意到,整整兩大船都是酒肉,島上所有將士都有份。將士們一片歡唿聲:“汗王萬歲,汗王萬歲。”

    第二天天一亮,孔有德便號令登船起錨,直奔鎮江。下了船,見岸邊全是戰馬,黑壓壓的有兩千多匹,在馬群前另有一排戰馬,大約有二百餘匹,這二百匹戰馬,一個個龍騰虎躍,十分的歡實。

    範文程道:“元帥,耿將軍,汗王知道你們沒有馬匹,特從各旗抽調戰馬兩千匹,供將士們騎乘。前麵的二百餘匹,是各旗佐領以上官員的座騎,上麵都刻有他們的名字,獻出來,供元帥手下的將領們騎用。”

    這時有兩名正黃旗侍衛,各牽著一匹馬來到孔有德跟前,他們打千跪倒“元帥,耿將軍,汗王和大貝勒特將他們的座騎賜給元帥和將軍,請將軍上馬。”

    這兩匹馬一青一黃,身上無一根雜毛,昂首刨蹄,噅噅直叫,馬背上是金鞍,上麵真的刻有汗王和大貝勒的名號。二人熱淚盈眶,朝沈陽方向跪倒:“臣受汗王如此隆恩,今生何以為報?”

    分配馬匹的場麵十分熱鬧,孔有德的部下們昨天剛剛開懷暢飲,今天又得到了戰馬,更是高興異常。

    大軍一路前行,幾乎每隔三十裏便有一道禦旨:“孔元帥、耿將軍於海上漂泊,極其辛苦,不必急於趕路,一天行四十裏即可,沿途軍民務必盛情接待,不得怠慢。”

    第一天行至蓋州一帶,汗王又專程派人為孔有德及參將以上官員送來了酒菜。

    快到遼陽時又是一道禦旨:孔元帥及耿將軍所率部眾可駐紮於東京遼陽,於遼南劃出一片土地供其軍民棲息,除剃發、出兵、刑律外,所有建製不變,封孔有德為都元帥,耿仲明為總兵官,凡事可自主決斷。

    此封大出孔、耿二人所料,當時於登州稱都元帥,不過是拉大旗作虎皮,權作號召之宜。沒想到到了大金國真的成了都元帥,耿仲明亦成了總兵,二人真有些感激涕零:“汗王之胸懷,雖曹孟德再世亦不如也。更令他們感動的是遼南一帶是他和他的部將們的故土,汗王竟把國中最肥沃的地方劃給了他們,其優待已無以複加,何況又讓他們獨自駐守遼陽,這無疑是國中之國。二人於窮途末路之時,投靠大金國,竟受到如此厚待,孔有德仰天長歎:”今後就是粉身碎骨,亦難報汗王之萬一了。”

    進入遼陽城,第五道禦旨到了:大金國初占遼陽時,漢民多受侵擾,至今訴告不止。今孔有德率部來歸,便是大金之兄弟,有敢侵擾者,誅其妻室及身,絕不寬恕。

    孔有德在遼陽忙了六天,將部眾安頓妥當,於六月二日,率遊擊以上官員,奔沈陽晉見。行至渾河邊,就見對岸旌旗蔽日,鼓樂齊鳴,一片沸騰。

    孔、耿二人下船上岸,一正黃旗侍衛,導引他們沿著一條紅地毯走至黃色大帳前。帳門口一人,身著明黃色龍袍,高大魁梧,含笑而立。身後是十幾位胸前繡有團龍的諸貝勒。時範文程在孔有德身旁,孔有德悄聲問道:“那位身材魁梧者就是汗王?”

    範文程道:“正是。”

    孔有德與耿仲明急忙快走幾步,來到汗王跟前便要跪倒,禮部啟心郎索尼高聲宣道:“請孔元帥耿總兵與汗王及眾貝勒行抱見禮。”孔、耿二人久居遼東,知道抱見禮在女真人中的份量,二人含著熱淚,與汗王眾貝勒一一抱見,然後進入了幃幄。在幃幄中,先是一番寒暄,接著,舉行了正式授都元帥和總兵大印的儀式。

    沈陽城下,八門九關同時炮響,城頭上鼓樂齊鳴,懷遠門大開。令孔有德更為驚奇的是,進入城中,一大群人抬著孔子塑像迎麵而來。這群人將近一百,全是姓孔的,他們打著孔氏各代輩號的旗幟,為首的是位老者,他走上前,向汗王及孔有德深深一鞠:“老朽率遼東孔氏族人歡迎都元帥,特獻遼東孔氏族譜一冊,請都元帥審閱。”

    孔有德接過族譜,激動地向族人一抱拳:“先人主張仁愛孝悌,大金國汗王乃天下仁愛孝悌第一人,孔某願與眾族人一道,真心效命於汗王,早日成就大業。”

    皇太極拉著孔有德的手,代善則拉著耿仲明,後麵是孔氏族人,過武功坊,進入了大政殿。

    皇太極在禦座坐定,孔、耿二人行了三拜九叩臣子大禮。皇太極道:“孔有德都元帥,耿仲明總兵官,二人本是明將,爾等審時度勢,毅然舉義,曆盡千辛,投我大金,攜火炮、戰船、甲胄、兵器無數,開明將整旅投金之先河,令明之軍心為之瓦解,其功可追日月。為表彰其功,孔有德,耿仲明二人今後在我大金所犯一切過失,盡皆原諒。你二人當恪盡職守,建功立業,以垂青史。”

    這簡直就是一道免死牌,孔、耿二人再次跪倒:“臣受汗王不世之恩,定當竭忠盡慮,報效朝廷,如有懈怠,天地不容。”

    皇太極笑言撫慰:“元帥、總兵之心,朕已知之,何必發此大誓?二位將軍今來歸,不知將何以教朕?”

    二人知道汗王必會有此一問,他們早有準備,孔有德從容對答:“臣對旅順黃龍部知之甚詳,臣請率所部滅了黃龍,立個首功,也算是吾二人的晉見之禮。”

    耿仲明道:“臣等與明廣鹿島守將尚可喜有舊,我二人共同修書一封,勸其來投,大金國的水師便更具規模。”

    皇太極大喜:“若攻克了旅順,招降了尚可喜,元帥和總兵便是首功,朕將不惜封侯之賜。”

    接下來便是一番盛宴,孔氏族人皆成為座上賓,氣氛之熱烈,無須贅述。

    天聰七年九月,佟養性家人報,西屋裏額駙患病,十分嚴重,怕就是這幾天的事了。皇太極急忙率眾貝勒去府上看視,佟養性果然已是氣息奄奄,見到汗王後,卻立刻精神了許多。

    皇太極坐在佟養性病榻前,心中掠過一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是迴光返照吧。

    佟養性道:“汗王,老臣與先汗相識那年,剛好十八歲,先汗一番慷慨陳詞,激得我熱血沸騰,從此追隨先汗走上了統一女真,創立大金的宏圖偉業。你們父子不愧是我女真的匡世英豪,真的成就了大業,這是老臣一生中最感欣慰的事。人固有一死,老臣的一生,死而無憾了。”

    他眼望著天花板,臉上泛出非常滿足和幸福的光彩:“老臣要走了,臨走之前,想跟八阿哥說幾句話。一是關於孔有德的事,此二人入金後,攻克旅順口,拔掉了黃龍這個釘子,接著他們又招降了尚可喜,對我大金之忠,已為人們所公認。但明的諜工還在,孔、耿二人和其部將們有許多故舊還在南朝,策反的事隨時都在進行著。憑汗王對他們的禮遇,他們絕不會背叛大金,但那些個部下就不好說了。軍中之事,有時主帥常常是左右不了的,比如說嘩變,因此,臣以為,要將漢軍旗中的一些骨幹撥到孔、耿的隊伍中去,萬一有什麽不測,也能及時處置。”

    皇太極淚水流了出來,他想起了佟養性為監製紅衣大炮付出的心血,想起他分權和優撫漢臣從而達到南麵獨坐的主張:“額駙,你先安心養病要緊,這些事等病好了再說。”

    “八阿哥,不,汗王,老臣的日子不多了,你要聽老臣的話,一定要把沙子摻進去,以防不測。”

    皇太極握著佟養性瘦骨嶙嶙的手,心中充滿感激:“額駙,你放心,朕照辦就是了。”

    “這就好,這就好。”佟養性繼續說道,“臣有句話,憋在心中好長時間了,一直想說而未說出口,今天也算作是臨終別言吧。”

    “額駙,你這是說哪裏去了,以我大金國現在的實力,還怕治不好你這點小病?”

    佟養性搖了搖頭:“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臣已七十有五,開國老臣中,臣算是最長壽的了。老臣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個奇跡。臣所憾者,未能目睹汗王率師進京,登上金鑾殿。”

    “朕還盼能多得到額駙的輔佐,你放心,迴頭朕便吩咐大金國最好的禦醫來,一定會瞧好你的病。”

    “沒用了,沒用了。老臣自知壽祿已盡,要說輔佐,隻有到另一個世界去輔佐先汗了。汗王,大金國能有今天,不容易啊,從先汗十三副遺甲起兵到今天,有多少大英雄血灑疆場,有的連屍首都找不到啊。正如先汗所說的那樣,我們現在一方麵在創業,一方麵也在守業。創業難,守業更難呐。老臣於一年多以前便覺察到,在一些貝子和覺羅中,奢糜之風漸起,他們打著汗王‘易俗’的旗號,有的在家中蓄妓;有的在家中仿明人的穿戴,視我女真馬蹄袖為恥;有的在郊外放鷹,肆意踐踏百姓莊稼;更有甚者,在家中養小男孩,效南朝的官吏,好男風;聽說巴布海還令福晉們裹腳,搞什麽三寸金蓮。”

    皇太極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迴頭問薩哈廉:“這些你都聽說過嗎?

    “臣有所耳聞,但這些都是在貝子們的深宅大院中,臣不好驗證。”

    “濟爾哈朗,老百姓莊家被踏就沒有上你那去告狀的嗎?”

    濟爾哈朗支支吾吾:“這個……這個……”

    皇太極怒斥道:“濟爾哈朗,朕一向十分器重你,你今天的態度真令朕失望,身為刑部貝勒應一身正氣,大公無私,怎麽連個實話都不敢說?豈有此理?”

    濟爾哈朗憋了半天,終於鼓足了勇氣:“有,告的是大貝勒之子瓦克達。”

    皇太極瞥了代善一眼:“二哥,瓦克達的事你知道嗎?”

    代善滿臉通紅:“臣不知道。”

    皇太極對佟養性道:“額駙,你好好養病,迴頭朕再來看你。你放心,我愛新覺羅氏絕不會辜負佟氏一族的厚望。”

    佟養性老淚從眼角中溢出,他微笑著:“去吧,去吧。”

    皇太極在前麵氣衝衝地走,眾貝勒在後麵緊跟,直奔巴布海府。

    巴布海是努爾哈赤的第十一子,此人性情極其散漫,常常不上朝,上了朝也是心不在焉,找個因由,便提前退朝。為什麽,隻因為他家中有一絕色妻子。這個巴布海可稱作是大金國的第一淫人,大白天的常常與福晉赤裸相擁,也不掛幔帳,當著仆人就公開行雲雨之事,他的內弟叫塔占,有好幾次竟撞了個正著,把塔占氣得直罵:“你們兩個人,幹這種事也不背個人,簡直是畜牲。”

    巴布海不但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

    登上巴布海府的台階,侍衛見是汗王和眾貝勒,先是跪倒,這幾個侍衛機靈得很,他們很會跪,跪成一排,正好將大門擋住。皇太極當時就明白了,屋裏麵一定有事,他怒斥道:“閃開。”

    一個侍衛膽大:“汗王,眾位爺,讓我通報一聲行嗎?也好讓我家主子出來相迎。”

    皇太極上去一腳,將這位踢開:“混帳,連朕你也敢攔?鼇拜,把他們看起來,不許他們亂動。”

    其中有一位一看不好,衝著正室大聲喊道:“爺,汗王來了。”

    鼇拜大怒,一巴掌將這名侍衛  得滾下了台階。

    房門口處還有兩個侍衛,他們看到汗王和眾貝勒大步流星向這邊走來,急忙跪下。皇太極破門而入,隻見巴布海身著寬衣大袖的明人衣裳,臉上化著粉裝,與一女子正在室中演戲,另有兩個跑龍套的,鑼鼓家什敲得正歡。皇太極突然出現在眼前,巴布海臉當時就嚇白了,驚得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連叩拜都忘了:“汗王哥,你來這幹什麽?”

    “幹什麽?來看你幹的好事,你平時不是腦袋疼就是屁股疼,鬧了半天,你是在家裏唱大戲,好啊,今天你就給朕好好唱上一段。”

    巴布海這才緩過來神,他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怎麽,不唱了,唱啊?”

    巴布海哆裏哆嗦地道:“臣弟不敢,臣弟不敢。”

    皇太極看到,戲子是個女孩,年紀有十六七歲,身材嬌好,一雙小腳,是真正的三寸金蓮,另兩個跑龍套的也都是小腳,皇太極問道:“你們是漢人還是旗人?

    唱戲的迴答道:“奴家是漢人。”

    “你們兩個呢?”

    “我們是旗人。”

    “誰讓你們裹的腳?”

    “是……是主子。”

    皇太極厲聲追問:“什麽時候裹的?”

    “快八個月了。”

    “你們站起來走兩步,讓大家看看。”

    兩個小女孩歪歪扭扭地走了幾步,人人想笑又不敢笑,

    皇太極命道:“把鞋脫下來,將裹腳布打開。”

    大家看時,發現這兩個旗人女孩,穿的不是馬蹄鞋,而是漢人的繡花鞋。裹腳布一打開,一股刺鼻的臭味猛地向眾人撲來,眾貝勒連忙捂住嘴,一個勁地用手  。皇太極走到近前,隻見其腳趾已被裹變了形,有的地方正在化濃,臭味就是從化濃的地方散發出來的:“好端端的一雙腳被硬勒成了三角角,這樣一雙腳如何能勞作?”

    皇太極氣得大吼起來:“巴布海。”

    巴布海嚇得一哆嗦:“臣弟在。”

    “你也是先汗之子,是朕的親兄弟,可你竟敢違背祖製,改穿漢人衣服,讓旗人裹腳,在家蓄妓,你知罪嗎?”

    “臣弟知罪,知罪。”

    “你站起來。”

    巴布海頭幾乎碰到地了,不敢起來。

    “朕讓你站起來。”皇太極大喝一聲。

    巴布海隻好站起,皇太極打量著他這身寬衣大袖:“哼,巴布海呀,你是真讓朕開了眼呐。”皇太極指著巴布海的明人服裝:“脫了,朕看不得你這副德行。”

    “這……這……”

    “這什麽,脫!”

    代善也喝道:“脫。”

    巴布海無奈,隻好從命,可當他一解開前襟時,眾人的眼睛都直了,裏麵竟是赤條條的,什麽也沒穿。皇太極更是火冒三丈:“二哥,咱們今天先行家法,抽他二十七鞭子再說。”

    代善也被氣得發了昏:“抽,給我狠狠抽。”

    侍衛們的鞭子剛剛舉起,就聽到南炕頭巴布海的福晉尖叫起來:“汗王哥,饒命啊,巴布海可禁不起這二十七鞭子啊!”

    皇太極正在氣頭上,哪管這些:“二十七鞭子算便宜了他,抽。”

    侍衛們掄開鞭子,啪地一聲,抽了下去。巴布海細嫩的皮膚當即被抽裂了一道口子,血浸了出來。

    巴布海的福晉像瘋了一樣,從炕上蹦下,用白花花赤條條的身子擋住了皮鞭,侍衛們哪裏見過這等場麵,還行什麽刑,嚇得連忙轉過頭去。

    皇太極和眾貝勒也都愣住了:“這個女人怎麽會這樣?”

    皇太極道:“舒穆祿氏,你休要耍潑。鼇拜,朕數三個數,她要是不肯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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