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很熱鬧,安寧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帶著嬤嬤進去了,哭鬧指責聲連聲一片,傳到外麵院子裏也讓人聽得很是過癮。


    要說這件事也算得上是稀奇,廣平王府的二公子在沐國公老夫人的賞菊宴上和王尚書家二小姐,安寧侯府六小姐滾成了一團,連她們身邊的丫鬟都沒有放過,但凡是個稍有點廉恥心的正常人都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這事有古怪,都是聰明人,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很快就有人迴過神來了,屋裏那幾位當事人未必就是自願做出這種事來的,說不定就是被誰給算計了,但要說他們是無辜被害,卻也未必真無辜。


    高門之中,家族之間,各種彎彎繞繞的事情都多了去了,在場的就算不是身經百戰之人,也應該是耳聞目睹過不少,遇事自然也就想得多了些。


    有人悄悄的把視線落到了顧安庭的身上,聽說廣平王府裏兄弟爭鬥得厲害,世子顧安庭占據著嫡長,又有世子之位,二公子顧安城卻也不是吃素的,還有個能在廣平王枕邊吹耳旁風的繼王妃,以至於廣平王甚是偏心次子,大有要將顧安庭的世子之位讓給顧安城的意思。


    眼下,顧安城出了這樣荒唐的事,顧安庭又偏偏出現在此處還是撞破此事的人之一,真是讓人想不多想都難。


    可即便心裏有懷疑又能如何?無憑無據的,與顧安庭當時在一起的可還有衛小侯爺和沐國公府的三公子,若說衛小侯爺與顧安庭交好,蔣三郎總不至於在自家府上折騰這種事,一不小心可就要連累了整個蔣家的姑娘。


    而且,顧安城與兩個姑娘廝混是真真的,沐國公夫人和兩家的夫人現在還在那屋裏麵呢,再加上那兩個姑娘全都出身高門,做顧二公子的正室也是足夠的,現在都失了清白,往後這三家之間可有的鬧呢。


    至於還有四個丫鬟,或是直接打發了出去,或是以後跟著去當個妾室通房的,反倒沒人在意她們了。


    竊竊私語聲中,溫夫人忽然輕笑了一聲,說:“還是廣平王和王妃有福氣,這一下子就得了兩個兒媳婦。王尚書和安寧侯府可都是頂好的人家,尋常人想求娶他們家的一個女兒都千難萬難的,沒想到現在竟然全便宜給了顧二公子。”


    這就是明顯的嫌事不夠大,一個兒子哪裏就能同時娶兩家貴女為妻呢?必然是要分出個大小的。


    但在場與這三家人不和的人也不在少數,自然都樂得看這個笑話。


    先前與溫夫人在宴席上說笑,還討要溫家姑娘做兒媳婦的夫人乃是中書令家的大兒媳婦,其夫也在六部任職,說起來與雲蘿還能扯上些關係,因為她正是白水村後山上的劉阿婆的長孫媳婦。


    當年劉相病逝,其子劉喜被聖上奪情繼續在朝中擔任要職,守孝期滿後直接升任中書令,頂替了劉相生前的職位。


    劉家滿府的兒子,眼饞姑娘許多年,眼看著京城裏兩朵有名的嬌花全被廣平王府的二公子給摘了,劉大夫人就覺得她心裏都在往外冒著酸水。


    她想給兒子們討個媳婦可不容易了,怎麽人家就能一下子得了倆?


    當然,這樣的兒媳婦若真給了她,她也是不敢要的,卻不妨礙她在這裏看笑話,就和溫夫人說道:“怎麽就是兩個兒媳婦了?說不定人家王尚書和安寧侯還看不上顧二郎呢,瞧瞧他做出的這事兒,一看就不是個穩當人。兩家姑娘雖失了清白,但寡婦都能再嫁,兩位姑娘迴家後仔細挑選也能另嫁好人家。”


    旁邊有夫人瞪了過來,也有人忍不住的笑出聲。


    寡婦再嫁,嫁了個比前頭那位還要好的雖不多但也不很稀罕,可眼下這兩位姑娘當著幾乎全京城高門貴婦的麵出了這樣的醜事,想要另外找個好人家怕是就難了。


    就名聲而言,這兩位姑娘還不如寡婦呢!甚至她們家中的其他姐妹都要跟著一起受累。


    不管外麵的人怎麽議論紛紛,廣平王妃、王尚書的夫人和安寧侯府的世子夫人進了屋後就沒有再出來,一直到幾家的老爺都聽聞消息趕到了沐國公府,夫人們事情了解得差不多,熱鬧也看了個過癮,才逐漸告辭散去。


    長公主動了一迴氣,又耗費不少心神,上了馬車後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


    雲蘿和衛漓服侍著她在馬車裏躺下,也虧得長公主的車輦甚是寬敞,平躺下幾個人完全不在話下。


    剛服侍好母親,雲蘿轉頭就見也一起登上馬車的顧安庭忽然“噗”一聲噴出了一口血來。


    雲蘿:臥槽!


    衛漓瞬間到了他身邊扶著,朝外麵的車夫輕喝了一聲,“快走!”


    馬車逐漸駛離沐國公府,馬車裏,衛漓扶著顧安庭倚靠在車壁上,雲蘿默默的從袖子裏掏出了幾根銀針。


    一口血噴出,顧安庭的臉色迅速的蒼白了起來,精神卻似乎反而好了些,看著雲蘿從袖子裏掏出來的銀針還有心情開玩笑,“淺妹妹出門做客還隨身帶著利器呢?聽逸之說你學過醫,不知學藝可精?可別把我紮壞了。”


    雲蘿一針紮在他的指尖,他頓時疼得“嘶”了一聲,“為何你紮針特別疼?”


    “我在給你放血。”雲蘿用力擠壓著他的手指,頭也不抬的說道,“你中迷香了。”


    顧安庭又“嘶嘶”了兩聲,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放血的緣故,他的精神越發好了,“那可不僅僅是迷香。”


    “我隻是想說得文雅含蓄一點。”雲蘿依然沒有抬頭,聲音也特別平靜,還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又往他其他手指上紮了幾下。


    顧安庭不禁莞爾,隨之緩緩的沉下神色,忽然長歎一聲。


    雲蘿給他放完血,又從身上掏出了幾個小瓶子,每個瓶都長得差不多,小小的比拇指肚也大不了多少。


    她挑出了兩瓶遞給顧安庭,剩下的則又收了起來,說:“一個是涼血的,一個是提神的,都吃了吧。”


    “你還隨身帶著春……迷香的解藥?”他隨手拔出瓶塞,倒出了一顆黑乎乎圓滾滾的藥丸來,不由微瞪眼,“你這藥丸也太大了吧!”


    雲蘿冷眼看他,知足吧,你還想讓我給你壓製成小藥片?


    至於解藥什麽的,這倒不是純粹的解藥,隻是一些與迷香催情藥性相反相克、提神醒腦的東西,帶在身上也是有備無患,畢竟電視上不都演了嗎?在古代行走和參加各類宴會,可危險了!


    顧安庭將藥丸扔進嘴裏嚼了兩下,頓時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


    這味兒,果然很提神!


    指尖放了血,再加上兩粒藥丸吃下去,顧安庭很快就感覺體內躁動的血液都緩緩的平靜了下來,胸口也不似方才那樣憋悶。至於剛才噴出的那一口血,卻是因為他一直在用內力壓製著身體的躁動,出了沐國公府避開人眼之後鬆懈下來,就一下子忍不住了。


    其實這一口血他也已經憋了很久。


    身體的氣息平穩下來,但他終究還是有些損傷,隨著馬車搖晃,忍不住的感覺到困乏,眼皮止不住的打架。


    但他現在心裏還惦記著另一件事,還不能睡!


    衛漓都看不下去了,強行把他按在了另一邊的橫凳上,“睡吧,到府還有小半個時辰,四娘有景玥照看著,必不會有事。”


    “四娘?”


    衛漓的臉上露出了十分的厭惡,這對他來說是極為少見的,他一直以來的表現都是少年老成,不管心裏多少想法,卻很少表現到麵上來。


    看著身邊母親和好友都倒下了,衛漓用力揉了下眉心,才與雲蘿說道:“安庭原本並沒有中藥,他被人引到那院子裏的時候就察覺了異樣,反手就把顧安城扔進屋裏,卻沒想到在那屋裏躺著的竟是顧四娘,他進去救他妹妹的時候才吸入了迷煙。”


    雲蘿輕輕的抽了口氣,她記得母親跟她說起過,這位顧四姑娘隻比她大了幾個月,又是顧安庭嫡親的親妹妹。


    這真是太惡心了!


    衛漓皺著眉說得十分簡練,雲蘿之後就從蘭香的口中知道了更詳細的劇情。


    先前,蘭香被雲蘿指使著跟上衛漓,將之後發生的事情全看在了眼裏,甚至還插了一手。


    顧安庭被沐國公府的丫鬟引到那處小院,尚未進門就察覺了異樣,猜出了事情究竟後他反手將顧安城敲暈扔進了那間屋裏,將要離開的時候突然聽見床上女子的一聲嚶嚀,他才發現那躺著的竟是他親妹妹。


    顧安庭幾乎被氣瘋了,恨不得當時就殺了顧安城,連忙進屋裏去把他昏迷中的顧四娘抱出來,卻不慎他自己也吸入了迷香。


    他自己強行按捺下去卻對妹妹的情況束手無策,隻能讓身邊的小廝趕緊去求助衛漓,之後衛漓又遇上了蔣三公子。


    “侯爺讓奴婢去請了殿下,殿下過來後就讓奴婢和她身邊的劍蘭姐姐悄悄的把顧四小姐送出去,還沒動身呢,瑞王爺忽然過來了。”


    “他怎麽會到那裏去的?”她今日並沒有在沐國公府中見到過景玥,連個影子都沒有。


    蘭香搖搖頭,“奴婢也不知,不過殿下見到瑞王爺後就讓他把顧四小姐帶出去了,說我們是小姐和她身邊的人,明眼人若是見我們突然不見了怕是還要多些波折,正好瑞王爺今日都不曾在宴席上露過麵。”


    景玥:本王真是謝謝你們啊!本是不想被人矚目擾了他和阿蘿的相處才悄悄的進來,要不是擔心阿蘿第一次出門赴宴,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被人算計欺負了,你以為本王會見那邊動靜異常就過去查看嗎?沒想到阿蘿沒見著,反倒被長公主抓了壯丁。


    之後的事情就更簡單了,蘭香說:“顧世子氣極了,侯爺本想讓他也先離開,他卻不肯,把使壞引四姑娘到那裏的兵部王尚書家的二小姐,還有安寧侯府的六姑娘全都打暈了扔進那屋裏,他原本還想把蔣五小姐也扔進去的,可惜人家一直在宴席上沒有離開,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便隻好作罷。”


    “王二小姐參與在這件事裏麵,安寧侯府的六小姐又做了什麽?”


    “聽說,這惡毒的法子就是這位六小姐想出來的。”


    在旁邊照看著長公主的蔡嬤嬤開口說道:“廣平王妃出自安寧侯府杜家,她原先是小娘生的庶女,一開始嫁給廣平王也隻是個側妃,卻十分得寵,後來廣平王妃病逝她就被抬到了王妃的位置上。這些年,她與娘家的來往十分密切,據說還被記入到了嫡母的名下,也算是個嫡女了。杜六小姐是安寧侯的嫡女,與廣平王妃十分親厚,與顧二公子也很親近,此前有一段時間還曾有過兩人在議婚的流言,後來又不知為何不了了之。”


    蘭香笑道:“還是嬤嬤知道得多,這種事若是來問奴婢,怕是要一問三不知。”


    蔡嬤嬤也笑了一聲,說:“你來京城的時日尚短,往後聽得多了,自然知道的也多。月容和如歌原本都在殿下身邊當差,朝中各家的情況也都知道一些,都是小姐的身邊人,你和蘭卉平時沒事就多問問她們,知道得多一些,對你們沒壞處。”


    “謝嬤嬤教導。”


    馬車直接駛入了長公主府,剛一停下,顧安庭就霍然驚醒坐了起來,對上幾雙望過來的眼睛,他用力揉了揉臉。


    衛漓出了讓馬車問等候在旁邊的大總管陳安,“顧四小姐安置在了何處?”


    陳安一路跟著長公主從宮裏出來的人,麵白無須,即使是在滿臉笑容的時候看上去也陰惻惻的,聲音卻意外的輕柔,介於男人和女子之間的一種軟綿。


    “迴侯爺的話,就安置在客來軒中,已經請了大夫,剛剛歇下,瑞王殿下在正院花廳裏等候您和長公主。”


    顧安庭一下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我先去看看四娘!”


    轉眼就跑得不見了影,顯然對長公主府也是很熟悉的,都不用人給他領路。


    衛漓迴身把睡得不甚安穩的母親抱了下來,少年人的身量尚未長成,傳承自血脈的力氣也沒有雲蘿的大,但抱起瘦弱的母親還是輕而易舉的。


    一群人進了正院,景玥從花廳裏走出來,第一眼就看向了雲蘿。


    不知是不是錯覺,雲蘿總覺得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委屈。


    衛漓頓時警覺,腳步橫移擋在了兩人之間,先警告的瞪他一眼,然後帶著妹妹進了母親的寢殿。


    景玥不得不在寢殿門口停下腳步,眼中暗光沉浮,忽然冷笑了一聲。


    小心的被放到床榻之上,長公主皺著眉頭卻始終沒有醒轉,蔡嬤嬤憂心忡忡的給她脫了鞋襪蓋上被子,心疼得眼中直泛淚花,“殿下這身子是越發的孱弱了。”


    雲蘿把了脈,抬頭與她說道:“我再給娘換幾張食補方子吧,嬤嬤要盯著她每天都吃。”


    蔡嬤嬤擦了下眼淚,露出笑臉來說道:“奴婢哪裏管得住殿下啊?還得小姐來看著,殿下才會乖乖吃東西。我瞧著這幾日每天都與小姐一起用膳,殿下的氣色都好了許多,飯後也能在院子裏多走半圈了。”


    “嗯,好生調養,慢慢的就會好了。今天是因為動了氣才會引發沉屙,好好睡上一覺也能養精神。”


    蔡嬤嬤歎了口氣,“遇上這種事情,怎能不動氣?顧世子是我們侯爺的至交好友,殿下也向來喜愛得很,竟被人使出這等醃臢下作的手段來算計。顧四小姐可才十二歲呢,那些混賬東西也真是下得去手!就算不是一個娘生的,也好歹叫他一聲兄長呢。”


    為免打擾到母親休息,雲蘿和衛漓沒有在寢殿裏多留,然而一出來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景玥,衛小侯爺當即將妹妹往身後一藏,皺眉甚是嚴肅的說道:“瑞王殿下不該隨便闖入別人家的內院,若有事隻管在外書房等著就是了。”


    景玥冷眼相對,“你怎麽不說讓我迴瑞王府去等候?”


    長公主府的外院根本就沒有人住,那書房不過閑置,就算有事情要衛漓處理也大可送到隔壁侯府的書房裏。


    衛漓把雲蘿在身後藏得死死的,“你還有事嗎?有事就去書房談,這裏是我母親的寢殿。”


    正院也有書房呢,他最近天天都在那裏和妹妹一起處理兩府事務,侯府的外書房都快要被他閑置了。


    雲蘿卻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帶著一點不解和不滿的說道:“哥哥你幹嘛一直擋在我前麵?你有事的話就去忙自己的,我也去客來軒看看。”


    景玥沉鬱的眸色瞬間舒展,一步走到她身旁,“正巧,我也想去客來軒看看。”


    衛漓黑著臉,“你不是剛送四娘迴來嗎?待了那麽久你現在又過去做什麽?”


    “胡說!”景玥心頭一跳,忙轉頭去看雲蘿的臉色,見她一臉平靜,他那心都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但該解釋的還是必須要解釋,“男女授受不親,我不過是把她帶到府裏交給了管事嬤嬤,之後就一直在花廳裏待著,就等著你們完事後顧安庭過來處理呢。”


    衛逸之,你竟這般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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