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夫人的嘴上對家裏那幾個女孩兒都嫌棄得不要不要的,但聽到雲蘿說她們一句可愛,就立刻對雲蘿的好感大增。


    之後跟雲蘿說了幾句話,見她安安靜靜的雖沒許多迴應,但目光清澄一副認真聽著的模樣,也不由得甚是喜歡。


    “我家裏都是些小魔星,天天鬧騰得恨不能把屋頂都給掀了。還是殿下有福,這樣乖巧的小閨女真是瞧著都覺得歡喜。”


    雲蘿她本身性子清冷,話不多,但在人與她說話的時候卻是習慣性的會看著對方,讓人覺得她有在認真的聽他們講話,所以哪怕一句話的迴應都沒有也會給人一種乖巧的感覺。


    從白水村到越州府城再到京城,雲蘿已經聽了無數的類似的話,向來都是隻在耳朵裏麵過一遍,從不放在心上。


    不管真心還是客套或者奉承,雲蘿聽了滿耳朵的誇讚之語,隻是許久仍不見母親迴來,就索性問了更衣的地方,讓侍候在旁的丫鬟帶她過去。


    供女眷方便的地方也在園子裏,就在東麵挨著牆的一個小院子裏,沐國公府的丫鬟將雲蘿帶到了這兒,卻將這裏的幾個房間找遍了也沒有找到長公主的身影。


    那丫鬟也有些懵,垂頭躬身說道:“殿下許是更衣後去了別處散步,小姐可要奴婢叫人再去找找?”


    雲蘿交握的手不禁用力了些,母親身體不好,日常雖也會在飯後到外麵院子裏走上一圈,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倚在榻上,多動一下都覺得氣喘。今日在園子裏坐了半天,應該已經覺得疲累了才對,怎麽還有精力去別的地方散步?


    不動聲色的又將周圍環境觀察了一遍,她朝那帶路的丫鬟說道:“不用了,你也迴去吧,我自己在園子裏走走。”


    丫鬟福身,然後安靜的退了下去。


    等她離開,月容才跟雲蘿說:“小姐也不必著急,殿下身邊有蔡嬤嬤,還有兩個丫鬟都會一點拳腳工夫,再說這裏可是國公府,殿下必不會有事。許是覺得宴上嘈雜,另外找了個清淨地方。”


    衡陽長公主可是個風吹就要倒的病秧子,但凡是在沐國公府裏出一丁點意外,或者受了驚嚇那都是天大的事,沐國公府與長公主府又一向交好。


    雲蘿倒是不擔心母親出事,隻是剛剛顧安庭的小廝過來說他家世子爺出事了,而原本來更衣如廁的母親又不見了蹤影,總是有些疑惑的。


    她又在附近轉了一圈,出門時還遇上了帶著丫鬟來更衣的別家姑娘,兩方人客氣的相互行禮並錯身而過。


    出了院子,月容看著前方熱鬧的湖邊庭院,提議道:“小姐不如就去宴上等候吧,便是要尋殿下也讓奴婢去尋找。”


    雲蘿點了下頭,迴到那兒卻發覺宴上的氣氛有些不對,許多人都無心賞花,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臉上的表情大都是懵然的,還有些疑惑忐忑。


    “雲蘿,你去哪兒了?”溫如初拉著葉蓁蓁走了過來,“我一轉頭就發現找不見你了!”


    伸手往來的方向一指,“去了那邊。”


    溫如初立刻就明白了,悄默默的朝上麵主位看了一眼,跟雲蘿說道:“剛才有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來在蔣夫人耳邊說了句什麽話,蔣夫人的臉色立馬就變了,之後就扔下了滿園子的賓客急匆匆離開,我覺得肯定是出了事!”


    確實,沐國公夫人已不在座位上,老夫人雖還在,但她那張白白胖胖、一團和氣的臉卻有些發黑,連笑容都顯得僵硬不自然,在座的其他夫人們也都神色各異,與身邊親近的人相互交遞著眼神。


    雲蘿便問道:“知道出什麽事了嗎?”


    “不知呢。”溫如初搖頭,目光盯著某一個方向躍躍欲試,不安分的提議道,“要不,我們偷偷的跟上去看看?”


    葉蓁蓁扯著她的袖子說:“你可別亂走,姑姑會打死你的!”


    溫二姑娘不高興了,“你是哪邊的?”


    “我當然向著你了。”迴答得一點遲疑都沒有,轉而又伸手悄悄的指了指旁邊,說,“可是你看他們都沒有跟著去看熱鬧的,就我們去的話,不太好。”


    “那……我多叫上幾個人?”


    “這不好吧?其實,就算真出了事也和我們沒關係,那是沐國公府自家的私事,我們這些外人若是浩浩蕩蕩的過去看熱鬧,不是給沐國公府添堵嗎?”


    溫如初歪著頭想了想,說:“這可不一定,今天來了這麽多客人,誰知道究竟是誰出了事啊?未必就是沐國公府的家事。”


    葉姑娘憨憨的說道:“那也不好隨便去看熱鬧的,如果姑姑知道你不僅自己去看,還攛掇了一大群人一起,更要打死你。”


    “那怎麽辦啊?我想去!”


    葉蓁蓁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一拍小手,“如果是別人先去,我們隻是跟在後麵的話,就沒關係了!”


    雲蘿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看走眼了,之前還以為這位是個嬌憨的,沒想到竟是個芝麻湯圓。


    溫二姑娘覺得表妹說得很對,可是這些人怎麽還不主動跟上去湊熱鬧呢?


    在這裏的沒幾個人是傻的,明知道沐國公府裏肯定出了事,但再好奇也不會站出來做那隻出頭鳥,況且,長輩們都還在上頭盯著呢。


    剩下那些性子衝動,好奇心旺盛,腦子不拐彎,蠢的也大都被身邊人拉住了,所以溫如初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能讓她跟隨的出頭鳥。


    她忽然努了努嘴,“又有人來了!”


    雲蘿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就看到一個丫鬟低著頭快步走到了蔣老夫人的身邊,俯身在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那邊,隻是有的人目光大膽直接,有的人則隱晦的側著頭。


    雲蘿清楚的看到蔣老夫人的臉色一點點變成鐵青,等到丫鬟說完話退開的時候,她的手指都在哆嗦。


    她用力閉上眼睛,在諸多關切的目光中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睜開眼看向廣平王妃,“還得請王妃隨老身一起走一趟。”


    廣平王妃一下子就抓緊了自己的手,緊張的問道:“敢問老夫人,可是我家的孩兒在府上闖了禍?”


    老夫人卻沒有正麵迴答這個問題,而是由丫鬟攙著站了起來,“這事兒老身一句兩句的也說不清楚,還是要王妃親眼去看看才好。”


    又轉頭說道:“也請簡王妃和諸位去做個見證。”


    在場的,地位比蔣老夫人更高的也就隻有簡王妃和廣平王妃兩個了,其他的不是比她小就是平輩老姐妹。


    夫人們都動了起來,下麵的年輕人自然也按捺不住,除了少數幾個不喜湊熱鬧的,幾乎所有人都跟在了後麵。


    蔣老夫人的嘴角都繃緊了,卻並沒有阻攔的意思,隻是目光隱晦的往另外兩家夫人身上掃過,神色說不清是氣憤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些。


    出了花園,沿著迴廊從客舍亭台邊繞過,一直到一座稍有些陳舊的小院門前才停了下來,而此地離花園已經很遠了。


    站在門口就能聽見院裏的些許動靜,進入便見說好去更衣的長公主殿下竟然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兒,此時正坐在院子裏捂著胸口咳嗽,連胭脂都遮不住她臉色的慘敗。


    她的身邊除了蔡嬤嬤之外,還有兩個少年郎在給她端茶撫背,皆都十分關心的模樣。


    廣平王妃的臉色忽然就變了,“顧……世子?你為何會在這裏?”


    從蔣老夫人要她一起過來的時候,廣平王妃就表現得很緊張,但那時的緊張更像是想要急切的確認什麽,這一路過來也是臉色緊張、腳步急促,但在偶爾不經意間的轉眸中卻有一絲竊喜泄露。


    然而現在,當她看到站在衡陽長公主身邊的顧安庭時,脫口而出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質問,連聲音都驟然高昂尖銳,直刺人的耳膜。


    站在她身邊的夫人不由往後退讓了一步,有些不適的皺了下眉,其他人亦是詫異的看向她,不是已經提前知會了出的事與她府上有關嗎?怎麽見了顧世子還這般激動?


    廣平王妃目光一閃,隨之輕了下嗓子,說道:“聽說這裏出了事,便急匆匆的跟著老夫人過來了,世子不在花園,為何會在此處?可是你惹了長公主殿下不快?”


    顧安庭的手上還捧著一盞茶杯,他先親自伺候著長公主喝口水,然後才直起了身子看向廣平王妃,仿佛十分困惑的說道:“王妃這說的是什麽話?憑我與逸之的交情,長公主在我的心裏也是如同母親一般,如何會惹了她不快?”


    廣平王妃扯了下嘴角,你把長公主看作母親,又把我這個正牌的繼母放在哪裏?


    雲蘿快步走了過去,關切的看著一會兒不見就身體好像又虛弱了許多的母親,伸手在她胸前後背按揉撫摸。


    沒幾下,長公主竟是真覺得好受了些,也能說出話來了。


    “娘沒事。”她先安撫了雲蘿,然後才看向廣平王妃,目光也瞬間變得涼颼颼的,“廣平王妃何以一口就咬定了是世子惹得本宮不快?”


    廣平王妃的目光從顧安庭的身上刮過,訕笑著與長公主說道:“這一路過來我的心就懸著,看到世子在這兒也是嚇了一跳,加上殿下的身子似乎不太舒服,也不知好好的怎麽突然又犯病了。”


    長公主又喝了口水,然後捧著心口有氣無力的說道:“這倒是奇怪,原來在你眼裏本宮竟是這樣小氣和張揚的人,被個孩子氣著了還要大張旗鼓的把這麽多人叫過來。”


    “殿下誤會了,我可沒這意思。”


    長公主“嗯”了一聲,“不過,本宮剛剛確實是被氣著了,也虧得這些日子來的好生調養,不然本宮這破身子恐怕都要頂不住。”


    廣平王妃莫名的心頭一跳,“不知是誰這麽大膽竟惹得殿下生這麽大的氣?”


    “還不是你兒子。”


    “什麽?”


    長公主垂著眼皮不說話了,說話也真是怪累的,她又有點喘不上氣了。


    衛漓將他的位置讓給了雲蘿站到長公主的身後,此時便開口道:“王妃還是自己進去看吧,顧二公子就在這屋裏麵。”


    廣平王妃心裏已經升起了極不好的預感,如果此刻掉頭就能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話,她真恨不得立刻就能掉頭離開。


    她轉頭看了眼跟著一起過來的那麽多人,腦袋有些發昏。


    轉迴頭,她仿佛看到了顧安庭眼裏那似要殺人的光芒,腳都軟了,好久都邁不動腳步。


    沐國公夫人從長公主身後的屋裏走了出來,站在門口說道:“廣平王妃,還有諸位夫人都先進來看看吧,姑娘們就別進來了,讓下人帶你們去外麵玩。”


    眾人麵麵相覷,從蔣夫人的這幾句話中都已經隱約猜到了屋裏發生何事,好幾位夫人都下意識的轉頭去尋找自家姑娘,看到人在眼前就先鬆一口氣,還有的則打起了退堂鼓。


    這可不是隨便進去看看的事兒,一旦看了就是見證人,往後還不知有多少麻煩呢。而且莫名其妙的卷入到這種事情裏麵,也不知會不會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家。


    可若是不進去,眼下就直接得罪了沐國公府,而且都是今日赴宴的,在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事情,誰也別想真的置身事外。


    但那屋子裏也擠不下這麽多人,最後小聲商議了下,選了幾位品階高的夫人王妃老夫人,和廣平王妃一起進了屋,其他人則在外麵等候,姑娘們還大都被趕到了院子外麵。


    夫人們進屋後,有一個年輕的青衣郎君半遮著臉從屋裏退了出來,走到蔣老夫人麵前躬身行禮,喊了一聲,“祖母。”


    蔣老夫人用力的拍了他一下,“你這孽障,到底是怎麽迴事?怎麽竟還把長公主給驚動過來了?”


    瞧瞧長公主那臉色,真是嚇得她心肝都提起了一丈高,這位要是在沐國公府被氣出個好歹,真是誰都賠不起。


    蔣三郎朝衛漓和顧安庭這邊瞪了一眼,朝老夫人陪著笑說道:“孫兒有眼不識泰山,在宴席上坐得無趣就拉著安庭和逸之想去後麵的書軒裏手談幾局,路過這邊的時候聽到了些異響,我們就……”


    他的目光遊離,白皙的臉上也染上了兩朵紅雲,神色頗為羞窘,“我們以前也沒遇到過這種事情,不知該如何處置,本想去請伯母過來,不想半路上先遇到了散步的長公主。”


    之後的事就不用說了,沐國公夫人被請過來的時候長公主正在院子裏氣得站也站不住,那屋裏的場景,可不僅僅隻是男女私會。


    蔣三郎話未說完,屋裏就接連響起了幾聲驚唿,都是兒女成群的婦人,要說見識也都不少,卻還是被驚到了。


    簡王妃最先跑了出來,嘴裏罵著:“不知羞恥的醃臢東西,真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對上院子裏其他夫人們的目光,她臉色微滯,然後甩著袖子說道:“你們也別進去了,仔細看了惡心得吃不下飯!廣平王府的二公子真是好本事,一口氣把兵部王尚書家的二姑娘,安寧侯府的六姑娘還有她們各自身邊的兩個丫鬟全都收用了!”


    院子裏頓時抽氣聲連成一片,這這這是一男對四……不不不,是一男對六女?


    王夫人正在屋裏對著女兒又哭又罵,安寧侯夫人今日卻沒有來,而是世子夫人帶著幾個小姑子一起來赴的宴,剛才顧及著她還是個年輕媳婦就沒有讓進去,此刻聽見簡王妃這麽一說,安寧侯世子夫人頓時腿腳一軟,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雲蘿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兄長。


    衛漓朝她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聲音極輕的說了一句,“迴去再與你說。”


    長公主一下一下的拍著雲蘿的手,病態的蒼白本該是我見猶憐的,卻因為此刻眼中的幽光而顯得森森然讓人退避三舍。


    蔣老夫人都有些站不住了,老人家真是受不得這樣的刺激,偏偏這事情還發生在沐國公府,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蔣家的姑娘沒有被牽扯進去,也必須不能被牽扯進去!


    蔣三公子扶著老夫人在旁邊坐下,抬頭見蔣華裳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關切問道:“五妹妹的臉色不太好,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蔣華裳似被驚了一下,猛的抬起頭來,又忙搖頭說道:“沒,我沒事,就是……就是……”


    老夫人愛憐的摸了摸她的手,“好孩子,可是被嚇著了?”姑娘家遇上這種事情也確實夠驚嚇的。


    “是!我……我沒想到,這太荒唐了!”蔣華裳隻覺得腦子裏混沌得厲害,轉頭去看顧安庭,卻在對上顧安庭的目光時仿佛被蟄了一下,嚇得慌忙將視線收迴,心口也鼓噪得厲害,都快要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了。


    這邊,顧安庭也把視線收了迴來,扶在長公主椅背上的手指節發白、青筋蹦起,輕垂下眼瞼,腳步忽然晃悠了一下。


    衛漓伸手抵在他的背後,把他的身子又給頂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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