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內香客如織十分熱鬧,全然不見寺廟的清淨。


    傅彰帶著小徒兒從山門找到天王殿再進入大雄寶殿,都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雲蘿一路跟著師父,也幫不上什麽忙,畢竟她又不知道那位季小姐長的什麽模樣。


    問師父,師父說,長得小小巧巧的,兩隻眼睛一張嘴,很是斯文。


    這般形容,讓雲蘿完全無從下手,目光隻能不住的往旁邊那些小巧斯文的姑娘身上打轉,那些身穿布衣一看就是普通百姓家裏的姑娘肯定不是,身著富貴的小姐也不少。


    左顧右盼之際,忽然感覺到有兩道格外有存在感的視線落在身上,雲蘿順勢轉頭看去,正好與西側遊廊上的一個紫衣姑娘對上了目光。


    這姑娘纖長高挑,沒有閨秀千金們細膩白皙的皮膚,膚色微黃近似小麥一般的色澤,但明眸皓齒,十分漂亮。


    她也不似其他姑娘那樣穿著繁複精致的羅裙,而是一身勁裝,腳踩黑色短靴,那雙被褲管包裹的大長腿讓雲蘿的目光很是流連了一會兒。


    兩人對視,她忽然朝雲蘿笑了一下,那一瞬的綻放比投射在她身上的陽光還要燦爛。


    雲蘿愣了一下,莫名有種奇異的直覺,這個姑娘……


    在她走出遊廊朝這邊走過來的時候,雲蘿忽然伸手扯了一下還在左右四顧的師父。


    傅彰轉身看到了過來的紫衣姑娘,眼睛忽的一亮,因為許久找不到人的焦躁也瞬間平複,拱手道:“季小姐。”


    “傅將軍。”幹脆利落,大大方方。


    雲蘿從這位季小姐的大長腿看到她一身勁裝、明豔的臉,再用目光丈量著她至少超一米七的身高,默默的看向了師父。


    說好的小小巧巧很斯文呢?


    傅彰完全沒看明白小徒兒的眼神,還以為她是等他介紹。


    或許是因為當著佳人的麵心情有些激動,他用力的拍了下雲蘿的腦袋,說道:“這位就是威遠將軍府的季千羽季小姐。”


    有了相好的姑娘,對乖徒兒下手都這麽狠了嗎?


    雲蘿覺得應該給他在姑娘麵前留點麵子,便默默的忍了,轉而與季千羽見禮道:“見過季家姐姐。”


    傅彰麵頰一抽,手掌蠢蠢欲動又想拍她了,忙輕咳一聲,說道:“叫什麽姐姐?季小姐可比你大了許多。”


    “師父你不懂。”雲蘿一本正經的說道,“女子最討厭別人說她們年紀大,我母親天天以為自己才十八呢,我也希望等我七老八十了還有小姑娘喊我姐姐。”


    是……是這樣嗎?傅將軍目瞪口呆,可這不就差輩了嗎?


    當然差輩什麽的現在還不能說,畢竟他與季小姐的事尚未確定下來,現在就嚷嚷了出去與季小姐的名聲並無好處,也唐突了她。


    季千羽看著這師徒兩的相處卻覺得甚是有趣,與雲蘿說道:“早就聽傅將軍說起過衛小姐,還說等你來了京城,無論如何都要帶來與我見一見。”


    雲蘿便說:“師父先前還說要我來掌眼替他選媳婦呢,卻沒想到他自己先選好了,不過是帶我來見一見。”


    季千羽再大方終究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聞言禁不住的羞紅了臉,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傅彰,便見他也正好看著她,繃著臉卻連脖子都紅了。


    雲蘿有些哀怨,這遍布周身的粉紅色戀愛酸腐之氣讓人窒息,她今日究竟是為何要跟著師父到這裏來?


    原本以為是陪他來相親的,結果竟然是陪他約會當電燈泡的!


    剛剛還說隻在老太太那兒見過一麵呢,隻見一麵就這樣黏糊,騙小孩子呢?


    傅彰和季千羽對視了一會兒又有些慌忙的撇開視線,季千羽畢竟不同於尋常閨秀,已經迅速的壓下羞澀調整好心情,在雲蘿的麵前蹲下與她對視,笑問道:“我能叫你小蘿嗎?”


    “可以。”


    “那小蘿對我可還算滿意?”問這句話的時候,明明已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又羞紅了臉。


    羞澀之餘還有些緊張,她知道這個小徒兒對傅將軍而言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說是女兒也不為過了,如今,她雖與傅將軍算是兩情相悅,但如若雲蘿對她不滿,恐怕還要另起變故。


    雲蘿看著她,今天才第一次見麵,這個問題她還真無法迴答。


    頓了下,就說道:“又不是我娶媳婦,我滿不滿意有什麽關係?隻要我師父滿意就夠了。”


    季千羽莞爾,麥色的肌膚襯得她兩排牙齒格外的白。


    傅彰的大手終於忍不住的又落到了她頭上,紅著脖子沒什麽底氣的說道;“什麽媳婦不媳婦的,真是啥話都敢往外說。”


    雲蘿抬頭把他的手從頭頂上拍開,後退兩步讓自己的脖子不用仰得那麽酸,抱臂說道:“哦,難道你不想娶季姐姐當媳婦?”


    有兩個姑娘正好從旁邊走過,聽到這話便扭過頭來在他們的身上打了個轉,然後捂著嘴笑嘻嘻的跑進了大殿裏麵。


    傅彰自覺老臉掛不住,幹脆動手直接將雲蘿往胳膊底下一夾,然後帶著季千羽一起離開人來人往的大殿門口,轉向了清淨的後山。


    雲蘿跟麵條一樣的掛在師父的手臂上,耷拉著眉眼,臉色有點黑。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二次被師父這樣夾帶了!


    蘭若寺的後山果然風景優美,大片的楓樹林紅彤彤映照著陽光,渲成火海一般。


    這後山與前麵大殿相比確實清淨許多,但也人來人往的遊客不少,雲蘿被師父帶到這裏之後就放了下來,然後傅彰和季千羽兩個人在前麵走著,雲蘿則有意識的逐漸落到最後麵,離他們遠遠的。


    楓林裏有供人行走的石階和幽徑小路,也有歇息的亭台石凳,在途徑一個路口的時候,雲蘿叫住了前麵的兩人,“師父,我往這邊去看看,就不和你們一道了。”


    傅彰轉身就要往迴走,“一起去。”


    雲蘿攔住了他們,抬頭說道:“我自己去,不用你們跟著,我也不打擾你們。”


    傅彰咳了一聲,季千羽就說:“這如何能成?你才第一次來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若萬一走岔了路找不迴來了怎麽辦?”


    “季姐姐放心,深山老林我都能走出來,這裏不會迷路的,到傍晚的時候我就去寺裏的蓮池邊上等你們,你和我師父單獨遊賞還能說些悄悄話。”


    季千羽不由得臉紅,這小徒兒說話咋這麽羞人?


    此乃佛門之地,楓林裏又到處都是遊人,安全還是有保障的,傅彰聽雲蘿這麽說了也就沒有再阻攔,隻讓兩個侍衛都跟著雲蘿,然後便放她自己去玩了。


    其實就算真遇到了那不懷好意的歹人,傅彰也不敢保證到底誰更危險一些,他的徒兒可不是軟綿綿毫無殺傷力的小姑娘。


    再帶上兩個識路的侍衛,真是哪裏都去得。


    雲蘿與師父分開行走,頓時覺得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踏上石階,穿過小徑,翻越山坡,氣質清冷的小姑娘穿梭在楓林之間,被這豔麗的紅色層層包圍,渾身的淡漠都被衝散了些許,澄澈的眼底映照著滿目的紅,也似乎多了點溫度,宛如林間自然生長的精魄。


    跟在雲蘿身後的兩個侍衛不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豔,迴過神後更是連忙跟緊,莫名有種隨時都會丟失她蹤影的錯覺。


    “阿蘿。”


    雲蘿忽然停下腳步,抬頭在層層紅葉之間看到了紅衣少年對她含笑凝望,紅衣映著他的麵容,唇色比衣裳更濃,忽覺得漫山紅葉都在瞬間黯然失色。


    眨了下眼,雲蘿朝他走過去,走到那顆楓樹下抬頭就看見奪目的紅衣,“景玥,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好像很喜歡穿紅衣,而且穿得也很好看,風姿昳麗,雌雄莫辨。


    前後兩輩子,雲蘿都沒見到過比他更好看的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


    景玥宛若一片紅雲從樹上飄然落下,然後抓著雲蘿的手臂一躍而起重新迴到了他剛才所在的那根枝幹。


    枝丫不夠粗壯,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在他們落下的時候猛的往下一沉,發出一聲似要斷裂的呻吟。


    雲蘿迅速靠近主幹將大部分的重量從樹枝上分離,轉頭卻見剛才下沉的枝丫已迴到原來的位置,景玥就站在枝頭,輕飄飄的仿似沒有一點分量。


    雲蘿:“……”所以剛才差點踩劈了樹枝的重量全都來自她一個人嗎?


    景玥若無其事的收迴被她掙開的手,腳尖輕點就飄到了她身旁,低頭問道:“還沒開始學輕功?”


    雲蘿有些氣悶,木著小臉說道:“學了,沒學會。”


    景玥忽然悶笑了一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笑完後摸摸她的頭,說道:“不用著急,慢慢來,學不會也無妨,想去哪裏我都可以帶你。”


    沒有輕功我也能飛簷走壁!


    雲蘿拍開又一隻喜歡摸她頭的爪子,“你帶我到這樹上來做什麽?”


    然後,不用景玥說明,她就已經自己看到了。


    站在這裏,透過楓葉的間隙能看到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涼亭裏舉止親密,仿佛談情說愛,而在涼亭外不遠的小徑旁邊,還有個丫鬟模樣的人在不知是避嫌還是把風。


    雲蘿看了一眼就收迴目光轉頭看向景玥,你還有這愛好?


    大彧民風開放,年輕男女結伴同遊十分常見,未婚男女偷偷送個情書什麽的也不稀奇,若有了婚約,那更是能夠光明正大的出門約會。


    涼亭裏的兩人想必就是避開人來此約會的,即便被人撞見,若有婚約在身,不過是被人起哄笑鬧幾句,若無婚約,舉止這般親密也頂多有損名聲。


    當然,若是捉奸在床,那就是另一種結果了。


    所以,雲蘿想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看的,隻能歸咎於景玥有特殊的愛好。


    景玥有點受不住她這個眼神,伸手就把她的臉扳了迴去,手臂環繞幾乎是把雲蘿半摟在了懷裏,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那女子是沐國公府的五小姐,顧安庭的未婚妻。”


    雲蘿聞言一愣,一時間也就顧不得他的動作別不別扭了,凝目看向那涼亭,“你說的顧安庭可是廣平王世子?”


    景玥輕哼了一聲,“是他。”


    雲蘿不明白他這語氣是怎麽迴事,此時也沒心思管這種小問題,指著涼亭裏那個男子就問道:“這人是誰?”


    她前兩天才剛剛見過顧安庭,那人可不是長這個模樣。


    景玥環繞著雲蘿幾乎將她摟抱在懷裏,不由得整個人都有些心猿意馬,耳根已經滾燙卻舍不得把手鬆開退離半分,語氣也因此而有些漫不經心,“這位是廣平王府的二公子顧安城,顧安庭的異母弟,繼王妃所出。”


    雲蘿眼眸微瞠,“小叔子睡嫂子?”


    景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紅色都要往脖子下蔓延了,又有些好笑,“這話你是從哪裏學來的?”


    也太渾了,他聽著都有些難為情。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這話是從雲蘿嘴裏說出來的,不然前後兩輩子,小王爺什麽樣的葷話沒聽過?可從沒有覺得難為情的。


    雲蘿聞言眼珠一滑,從沈念那兒聽來的,可惜說了也沒人認識。


    當年聽得多了也就自然的記住的,此時一不留神脫口而出,倒是把人給嚇住了?其實還好吧?


    “唔”了一聲,雲蘿垂眸看一眼他捂著她嘴的手,又抬眸看他,示意他撒手。


    景玥依依不舍的鬆開,然後就聽見她問道:“廣平王府好像出了點事,跟這兩個人有關嗎?”


    如果不是廣平王府有事致使顧安庭抽不開身,今天原本是要去賽馬狩獵的,若是那樣,她也就看不見顧安城和沐國公府的五小姐在此私會了。


    說到這個沐國公府的五小姐,也甚是耳熟呢。


    “是初九要設賞菊宴的那個沐國公府嗎?五小姐蔣華裳是沐國公的嫡次女,聽說還是京城裏有名的淑女和才女。”


    景玥尚在迴味掌心的觸感,迴味得眼角都紅了,聞言便說道:“這個我倒是不大了解,但這種名聲,隻要在各種宴席文會上刻意表現好,很快就會傳揚出去。至於顧安庭,他是因為他妹妹昨日不慎落水才不能出城。”


    雲蘿點了點頭,昨日顧安庭身邊的小廝過來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


    廣平王妃早逝,留下顧安庭和他的兩個妹妹,他與王府中的其他兄弟姐妹都不親,卻把這兩個親妹妹看得跟眼珠子一樣。


    “顧三小姐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落水?是意外還是人為?”


    景玥摸著她的頭,說道:“這種事情外人不好隨意插手,顧安庭會處理好的。”


    “我就有點好奇,沒想插手。”你怎麽又來摸我的頭?有那麽好摸嗎?


    那涼亭裏的兩人還在黏黏糊糊,絲毫不知他們的行為全都落入了別人的眼中,雲蘿躲在樹上看他們挨挨蹭蹭、摟摟抱抱的,眼看著越湊越近就要親上了,眼前忽然落下一直手遮住了視線。


    “仔細長針眼。”景玥在她耳邊輕笑著說道,然後帶著她從樹上落了下來。


    雲蘿也無所謂,隻是落地後忍不住摸了摸耳朵,感覺有點發燙。


    兩名侍衛一直守在附近,見他們從樹上下來了就上前行禮,“參見王爺。”


    景玥鬆開手,淡淡的應了聲,“傅將軍呢?”


    侍衛之一迴道:“將軍和季小姐走了另一條路。”


    雲蘿放下手,問景玥:“你今天怎麽會到這裏來?”


    景玥轉頭看向她,轉眼就是另一副表情,笑著說道:“我是奉我祖母之命來看看傅將軍與季小姐的進展如何,不想走岔了路意外遇見另一場好戲。”


    雲蘿恍然,師父和威遠將軍都屬瑞王府麾下,而師父的婚事更是一直都由瑞王府的老太妃,也就是景玥的祖母在操持,自然關心兩人的感情進展。


    至於另一場好戲……


    迴頭朝那邊看一眼,可惜角度不對高度不夠,現在連那個涼亭都看不見影。


    “這件事要告訴顧世子嗎?”


    “我會與他說的。”顧安庭既是衛漓的好友,與景玥的交情也不淺,撞見了今日之事,他自不會隱瞞讓顧安庭對此一無所知。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眼裏的有著兩簇異常興奮的小火苗,小王爺這溫柔好說話的模樣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景小王爺還嫌他們礙眼,一句話就讓他們退下,而他則帶著雲蘿往另一邊走去,特別溫柔,沒有半點冷淡和不耐煩的說著:“蘭若寺後山的另一邊還有一片梅林,臘梅花開的時候也是十分熱鬧,還有僧人會在那裏摘花藏雪,埋入地下等到來年再開啟,煮水烹茶,格外香醇。”


    雲蘿對茶沒特別的興趣,就問:“三月摘青梅嗎?”


    景玥莞爾,“僧人們會把青梅摘下送給來上香的香客,如果你想自己動手摘的話,我到時候偷偷的帶你上山去。”


    “寺裏送給香客的分量多嗎?”


    “不多,也就巴掌大的一小籃子。”


    “那你記得到時候帶我去山上摘。”


    “好。”


    ------題外話------


    5k字終於碼出來了,感覺身體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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