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月琴和鄭貴的年紀都不小了,放在這個年代,應該說是老大了。


    所以兩人的婚事就定得有些急,說定之後,交換庚帖,鄭貴家準備了幾天,在臘月十六這一天由他的兄弟們抬著喜餅等定親禮,跟在王大管事的後頭來定親了。


    婚姻大事,三書六禮皆都不能少,但鄉下沒那麽講究,大都是把幾個環節合並到一塊兒進行。


    定了親之後,過兩天王大管事又親自送來了鄭貴家擇出的三個好日子,讓劉氏他們從中選一個,即是婚期。


    最近的一個是臘月二十八,這個日子肯定是被直接略過了。之後的兩個分別是二月二十和六月初六。


    劉氏拿著這張書寫著好日子的紅紙,猶豫了下,問鄭豐穀:“是不是該去問一聲爹娘?”


    鄭豐穀也沒遇著過這樣的事情,不由得麵露遲疑,“照理來說,在我們幫小妹選定了人家的時候,就該先知會嶽父嶽母。”


    現在親都定了,就剩下選個好日子就要出嫁了。


    夫妻兩商量了一宿,第二天把食肆的事情交托給劉月琴和幾個孩子們,天剛方亮就匆匆的攜手出去,到橫山村報信去了。


    臨行前,雲蘿把劉老漢當日簽下的那張賣身契塞給了鄭豐穀,並囑咐他說,如果劉家人敢出幺蛾子,就讓他們把二十兩銀子還迴來,不然下次見麵就是在衙門。


    劉氏和雲蘿一個是劉家的親閨女,一個是小輩,都不好做這樣的事情,鄭豐穀雖是女婿,但嚴格意義上講還是個外人,又是當家人,是做這件事的最佳人選。


    鄭豐穀看著這白紙黑字的簽名畫押,不由深深的皺起了眉頭,劉家這種把女兒當物件一般買賣的行為讓疼愛閨女的他十分不舒服。


    他特別鄭重的把這張紙疊起來貼身藏好,又摸了摸雲蘿的腦袋,說:“放心吧,既然已經在咱家了,就不會讓你姨再迴去受磋磨。”


    兩人走後,劉月琴忽然有一種將要從美夢中驚醒的惶恐。


    這三個月在大姐家裏吃得好穿得好,跟著大家一塊兒做活一塊兒玩鬧,大姐和姐夫都是和善的性子,幾個孩子中,雲萱與她的年紀相差不大,最是溫柔細致,另外幾個雖偶有淘氣卻都是極好的好孩子,從不當她是外人,讓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以為她就是這家裏的人了。


    可她終究不是。


    三個月的好日子,讓她幹瘦的身體迅速的渾圓了一圈,雖還是有些消瘦,但現在穿雲萱的衣服再不會空蕩蕩的,原本臉上的細紋也因為長胖而舒展開來,粗糙的臉和雙手因為雲蘿總往她和雲萱身上折騰一些或膏狀或水狀的東西而逐漸細膩,滿手的老繭都薄了許多。


    而現在,她那雙豐滿和白皙了好幾個度的雙手正被她自己捏得發紅發脹,自己卻沒有絲毫察覺,沉浸到了美夢將要破碎的深深恐懼之中。


    直到忽然有人推了她幾下,“小姨,小姨!”


    她猛的驚醒,第一眼不是去看身邊的人,而是看到了鍋裏正在煮著的兩碗麵都快要糊底了!


    慌得她連忙要去攪拌,鍋勺卻被身旁的雲萱先接了過去,將煮過了頭黏糊到一塊兒的麵團舀進碗裏,然後“哧”的倒進去半瓢水,迴頭跟她說道:“小姨不如去燒火吧,這裏我來就行。”


    劉月琴看著那黏噠噠的、明顯不能再端給客人的一大碗麵團,臉上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雲萱也看了一眼,卻不在意的說道:“沒事,正好能給小蘿墊個肚子。”


    雲蘿木著小臉從兩人身後幽幽的飄過,把煮壞的麵給我吃,我是家裏的第三頭大白豬嗎?姑奶奶我啥時候這麽不挑食了?


    匆匆忙忙一個早上過去,雲萱最終也沒有把煮成坨的麵團給雲蘿一個吃,而是加些水,和著剩下的配料,家裏大小四口人每人都分了湯湯水水的一大碗,雲蘿又把賣剩下的幾個肉包子全啃了。


    中午,虎頭扛著他弟弟溜達了過來,隨手將拎著的兩隻兔子遞給雲萱,“二姐,都鹵上唄。”


    鄭小虎跟著瞎起哄,“鹵上鹵上!”


    雲萱笑著點了下鄭小虎的腦門,說道:“還得先清理幹淨,今天怕是來不及了,明天再來吃吧。”


    虎頭隨意的點點頭,轉身就湊到了雲蘿身邊,雙眼亮鋥鋥的說道:“我這幾天在附近的山林裏看到了好幾處野豬出沒的痕跡,啥時候你跟我一塊兒上山去走一趟唄。走過這一趟,我今年就不再進山了。”


    前兩天剛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積雪半尺,但江南相對溫暖,積起的雪沒兩天就化得差不多了,到處都濕噠噠的連道路上都是一片泥濘,在清晨夜間氣溫下降的時候就會凍結成冰,車馬行走在上麵需要格外的注意。


    隆冬時節,外麵的田野中卻依然鬱鬱蔥蔥的長著許多綠色,連山林中的樹木也枝繁葉茂,並不曾因為秋冬的到來而落葉金黃、枝頭光禿。


    所以,南方的野獸往往沒有北方的那麽兇狠,因為它們即便是在冬季也能更容易的找到食物。


    雲蘿想了下,就點頭答應了過兩天陪虎頭去打野豬。


    今日的天氣不大好,陰沉沉的寒風唿嘯,虎頭坐了沒一會兒就將鄭小虎往自己的懷裏一裹,縮著肩膀跑迴家。到半下午大約未時末,鄭豐穀和劉氏也頂著寒風迴來了。


    兩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看,也不知是被寒風吹的,還是在劉家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但看到家裏人的時候馬上就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來,接過熱乎乎的辣湯捧在手裏,小心的喝上兩口,頓時從肚子裏往四肢的暖和了起來。


    雲萱看一眼心慌了大半天的小姨,主動替她問道:“娘,外公外婆咋說的?”


    劉氏放下湯碗,拉過劉月琴的手輕拍了兩下,說:“放心吧,爹娘對你的婚事沒啥意見,都由著大姐和你姐夫給你做主。”


    劉月琴頓時定下心來,又見劉氏的神色有些微異樣,便問道:“大姐,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劉氏定定神,“沒事,不過是吵了幾句嘴,你的事大姐都放在心上呢,不會讓你委屈的。”


    “大姐說啥呢?要不是有你在,我現在都不曉得是個啥光景,哪裏還能委屈了呢?你沒瞧見,我都長胖了許多嗎?”


    劉氏笑了笑,之後就和鄭豐穀一塊兒吃起了新端上的粥食,關於今天去橫山村發生了些什麽事情,夫妻兩都沒有再多說一句。


    到傍晚的時候,劉氏借口今天有些累了,把劉月琴和雲萱兩人打發到前麵食肆裏,然後拉著雲蘿躲進了屋裏。


    雲蘿看她坐立不安、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就主動問道:“娘,你要跟我說什麽?”


    劉氏走到門口往食肆那邊看了一眼,又走迴到雲蘿麵前,皺著眉頭歎氣道:“今兒我和你爹去橫山村,才剛說了你姨定親的事,你外公就說再不會管你姨的事,還說,還說家裏一文錢的嫁妝都不會給你姨置辦。”


    雲蘿詫異道:“你們過去又不是問他要小姨的嫁妝。”


    劉氏愣了下,是啊,她今日迴娘家是去告訴爹娘小妹定親的事,並不是問他們要嫁妝呀,怎麽爹竟是一開口就說到了嫁妝上?雖然她心裏可能也有點那意思,不然的話,不會在聽到爹說出這些話來的時候,心裏那麽不舒坦。


    她不知不覺的就想偏了,察覺不對連忙迴神,交握著雙手呐呐說道:“娘不是要跟你說這個,而是……而是你外公家既然不給你姨準備嫁妝,總不能讓你姨就那麽光唿唿的嫁出去吧?”


    雲蘿明白,“你想給小姨置辦嫁妝?”


    “嗯啊,我是這……這麽想的,多少置辦些,不然不好看。”


    “哦,家裏錢不夠?”照理來說,應該不會啊,隻是給劉月琴置辦幾樣嫁妝的錢,家裏應該是不缺的。


    劉氏聽著她這麽問,也是一愣,緩了半天才呐呐的問道:“你……你沒意見?”


    雲蘿也奇怪的看著她,“我能有什麽意見?這種事情你和爹商量著決定就行了。”


    母女兩麵麵相覷,半晌,劉氏忽然失笑,倒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隻是覺得,世道規矩,當姐姐的給娘家妹妹添妝再正常不過,可要出錢置辦全幅嫁妝,卻總是不合規矩的,傳了出去也要被人說道,所以潛意識裏就先心虛了幾分。


    況且,田地和食肆雖收獲不少,但家裏大筆的銀子卻全是小蘿掙迴來的,雖然她一點不私藏全交到了爹娘的手上,但要花用到這些銀子的時候,劉氏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先找她商量。


    但迴過神來,她自己也明白,雲蘿既然把銀子都交給了她,那就是給她的,不管她想怎麽花,都不會有意見。


    雲蘿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娘你就是想太多,銀子給了你,你隻管放心大膽的花用就是,不論是買吃的穿的用的,還是給了別人,甚至是扔水裏打水漂,都由著你自己高興。”


    劉氏點著她的額頭,笑罵道:“又胡說,你當那錢是天上掉下來的呢,還打水漂?”


    不過這麽一鬧,劉氏的心情也徹底放鬆了下來,不再去想娘家的糟心事和糟心爹,選定二月二十的日子送去鄭貴家,然後忙忙碌碌的為妹妹置辦起了嫁妝。


    劉月琴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人又不傻,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不由得又氣又羞又愧疚,不住的讓劉氏不要準備那麽多東西。


    劉氏安慰她,“扳著手指算一算,小萱在家的日子也沒有許多了,你就當是讓大姐先練個手吧。”


    劉月琴既惶恐又感激,她如何能跟小萱相比?


    日子迅速的進入了十二月的下旬,離過年隻剩下不到十天的時間,劉氏在忙著給劉月琴置辦嫁妝,忙著縫製新衣新鞋購置年貨,還有三四天,就連書院也要放假過年了。


    這天半上午,食肆裏正在忙著清理收尾的工作,李氏突然上門來,“二弟,二弟妹,這是還忙著呢?”


    劉氏和鄭豐穀對視了一眼,然後擦著手站起來,“大嫂,快進來坐,就是這屋裏亂糟糟的,也沒個落腳的幹淨地兒。”


    李氏並沒有進來,而是站在門口與劉氏說話,“早知道你們還沒忙完,我就遲些再過來了,倒是打攪了你們忙活。”


    劉氏笑了笑,“也沒啥好忙活的,就是一天天的瞎幹,大嫂你今兒過來是有啥事?”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往常來來迴迴的經過食肆門前,也沒停下來說過幾句閑話,今天卻特意登門,所為何事劉氏心裏也有些猜測。


    果然,她聽李氏說道:“這不是我家文傑要娶媳婦了嘛,昨日剛定下來,我今兒趁著空閑就過來知會你們一聲。日子定在臘月廿八,你和二弟到日子可千萬不要遲到了。”


    雖猜到了,但劉氏還是適時的露出歡喜表情,“這可要提前恭喜大哥大嫂了,不知文傑要娶的是哪裏的閨女?”


    李氏臉上的容光更燦爛了,拿帕子半捂著嘴笑了兩聲,說道:“是鎮上屠家二房的小姐,在姐妹中排行第六,小名六娘,人都喊她一聲屠六小姐。”


    誰說她家文傑就一定會娶一個上不了台麵的窮酸丫頭?沒了他餘家四小姐,這不是還有屠六小姐嗎?那屠二爺在屠家的地位可比餘三爺高多了。


    慶安鎮頂頂有名的三個家族就是金、餘、屠,皆因為這三家雖是商戶,卻因為出資分擔書院的花銷而有資格讓家中子弟讀書科舉,即便是劉氏這樣一年都去不了幾迴鎮上的鄉下村婦都因為家裏有個讀書的兒子,而對這三戶人家有所耳聞。


    而既然能被叫一聲屠六小姐,那肯定就是出自那個屠家了。


    劉氏不由得驚訝萬分,她看著李氏這些日子來為長子的婚事鬧得焦頭爛額,遲遲都挑不到中意的兒媳婦,卻沒想到臨到這最後的關頭了,卻竟然出現了這麽大的一個驚喜。


    劉氏臉上的驚訝過於明顯,卻成功的取悅了李氏,自被餘家公子帶人打上門來後就萎靡的精神也重新振作了起來,甚至是氣焰更加高漲,挺直了腰杆,自覺再不用畏懼餘家的財勢。


    “六娘雖出身富貴,是在金銀堆裏被嬌養著長大的,但最是個爽利可愛的性子,我一見就喜歡上了。”李氏笑著說道,“第一次正經見麵,她就送了我一對赤金的手鐲,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把預備著的金釵拿出來,不過她倒是一點都沒有嫌棄見麵禮簡薄,還當時就讓丫鬟給她戴上了。”


    見劉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她臉上的笑意更濃,摸著金鐲子假裝抱怨道:“這大金鐲子沉甸甸的壓得我胳膊酸,都是六娘硬要我戴上,還說配我正好看。哎呦,都多大年紀了,還要啥好不好看的?”


    劉氏訕訕的陪著笑,她剛才其實是在想,這大冷天的,大嫂露出兩截光溜溜的手腕,看著就覺得冷。


    “廿八的日子,那我和孩他爹早幾日就會過去。”侄兒要成親,鄭豐穀和劉氏作為親叔親嬸可不能等到了日子再過去坐席,他們得早幾日就去幫忙,洗涮灑掃、布置新房,家裏要辦喜宴,還得提前幾日就預備酒菜,可有得忙呢。


    李氏聽了卻連忙擺手說道:“不用不用,到了日子,你們直接過來吃席就行,那些瑣碎事,我專門從鎮上請了人來做,長輩們誰都不用動手。”


    劉氏愣了下,“咋還這樣講究呢?”


    李氏歎息,“啥講究?我還擔心這樣都委屈了六娘呢,畢竟是那樣玉團兒似的金貴人兒,我家的條件且不說,婚期又定的這樣急。”


    劉氏一時也有些分不清李氏這是真的有那麽點發愁,還是在變相的顯擺。


    這是妯娌十幾年來,李氏第一次如此熱情洋溢的拉著劉氏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但在劉氏看來,她更像是在借此發泄這兩個多月來的憋屈和受到的無數嘲笑與冷待。


    看著李氏告辭又轉身去了老三家,劉氏輕輕的歎了口氣,迴頭跟鄭豐穀說:“不是我說道親侄子,但那屠家也不可能不曉得文傑的事,咋還會把女兒許配給他呢?”


    鄭豐穀皺著眉頭,也是想不明白卻又管不了,隻能撇開不管,轉而和劉氏討論起了該準備些啥禮。


    他們是鄭文傑的親叔嬸,除了送上一份體麵的賀禮之外,還得另外再給新媳婦準備一份見麵禮。


    “二嫂你來問我?我還正想去問你呢。小萱定親的時候,大哥大嫂給了栓子多少見麵禮?你們照著這個數送個差不離的就行了,我家就跟著你們送一樣的。”吳氏對於劉氏特意過來跟她商量送禮的事情表示十分詫異,也就二嫂提前了一步,不然她也正想去找她問問送禮的事呢。


    此地的風俗,給新媳婦的見麵禮是在成親的當日,來給長輩奉茶倒酒時,而給新女婿的見麵禮卻是在定親那天,他拎著禮來拜見的時候。


    所以吳氏這麽說並沒有錯。


    劉氏卻為難道:“那天,大哥他們送了栓子一對筆。”


    “一對筆?”


    “是啊,那盒子瞧著倒是挺好看的,可我也不曉得那兩支筆值多少錢呀?幾文錢是一支筆,幾兩銀子也是一支筆。”


    吳氏臉色古怪的問道:“你覺得就大哥大嫂那樣兒的,會送出幾兩銀子的筆?”


    可即便如此,因為不清楚那筆的實際價格,她們現在要給鄭文傑的媳婦準備見麵禮了,倒是有些不好下手。


    吳氏想了想,便提議道:“過兩天,栓子不是也要放假迴來了嗎?你不如去問問他?他是讀書人,天天跟這些東西打交道,肯定曉得那兩支筆值多少錢。”


    劉氏不由得紅了臉,“這……這也太不講究了,我可問不出口。”


    其實一般的情況下,不管媳婦還是女婿,得了見麵禮後都會跟長輩說一聲,也好讓長輩們心裏有數方便以後還禮,可那天其他人送的都是紅封,就鄭豐年夫妻兩送了兩支筆,而栓子也沒有仔細的說那筆究竟值多少錢。


    劉氏心裏有些猜測,大概、可能、或許那兩支筆真的不怎麽好。


    文彬下學迴來的時候,劉氏還在為這個事情為難糾結,忽然看到大兒子有些奇怪的表情,不由得問道:“你咋了?”


    “嗯……娘你想知道大伯送給栓子哥的兩支筆值多少錢啊?我曉得呢。”


    劉氏頓時精神一振,“你曉得?快跟娘說說。”


    這要是換一個人,文彬怕是難以啟齒的,可麵前是親娘,他自然就沒有太多顧慮,當即就說道:“那天在家裏,栓子哥雖然藏得快,但我好歹白用了他的那麽多筆,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兩支筆分明是他做的。因為手藝還不到家,用久了就會掉毛,放在鋪子裏隻需要十文錢,不過那盒子倒是挺好看的,應該也能值個十來文錢。”


    劉氏驚得目瞪口呆,旁邊聽了一耳朵的鄭豐穀也有些怔愣。


    雖然都說不拘多少,就是個心意,可這也太少了吧!


    而且,還那麽湊巧的,正好就是栓子自己做了放在鋪子裏賣的筆。


    迴過神,鄭豐穀也不由得黑了臉,因為大哥一家,他在未來女婿那兒可說是把老臉都給丟盡了。


    文彬又說:“我前些時候還聽見大哥在跟人說,說我家太小氣了,他考中秀才後也隻送了一錠不值錢的墨,還比不上一個遠房的表侄子。”


    劉氏氣得手發抖,“他真這樣說?那墨咋就不值錢了?花了整整一兩三錢的銀子,連你都沒給買過這樣好的墨呢!”


    文彬見把娘給氣著了,家裏其他人的臉色也都不大好,便有心轉移話題,“我哪裏需要家裏買?姑婆、姑丈、金公子還有大管事送的快要藏滿一匣子了,我都舍不得用呢。”


    又目光在屋裏環視了一圈,忽然問道:“三姐呢?天都快要黑了,她怎麽還沒迴來?”


    被文彬這麽一提,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雲蘿到現在都還沒迴家,不過他們似乎並不很擔心。


    “一大早就和虎頭往山上去了,她從小就在山裏跑,怕是比村裏還要熟悉,再等等應該就會迴來了。”


    雲萱的話音剛落,就見鄭滿倉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二哥二嫂,小蘿她……她扛了兩頭大野豬下來,哎呦媽呀,全身都是血呀!”


    屋裏的人都霍然驚跳了起來。


    等他們慌慌張張的跟著鄭滿倉跑出去在村裏見到人的時候,小胡氏正抓著虎頭用力的捶。


    “你自己胡鬧也就算了,還帶著小蘿一塊兒,我讓你胡鬧,我讓你胡鬧!這麽不怕死,我還不如現在就打死你算了,也省得你還要連帶著禍害妹妹!”


    虎頭抱著腦袋,那麽大個小夥子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偏偏動作還依然靈活,被抓住了衣角也能不停的躲避來自親娘的愛的捶打。


    胡氏舉著個大掃把在旁邊掠陣助威,“打!給我狠狠的打!混小子真是一天不打就要作怪,山上積雪未消你就敢帶著妹妹去獵殺野豬,這麽能耐,你咋不上天呢?不要停,接著打!”


    她正在掃院子呢,聽人跑來說兄妹兩個滿身血的扛著野豬下山來了,慌得拎著掃把就跑了出來,此時正好成了威力巨大的武器。


    雲蘿默默的躲在野豬後麵,emmm……有點可怕。


    她更小心的往野豬的龐大陰影裏躲了躲,對於虎頭正慘遭的圍毆隻能視而不見。


    反正,她也救不了他。


    太婆在鄭二福的攙扶下急匆匆過來了,看到虎頭被兩人合圍打得抱頭鼠竄,指著胡氏便大聲喊道:“你別隻逮著虎頭一個人打,還有一個呢?也給我一塊兒打,狠狠地打!真是越大越不像話!”


    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衝侄孫女發火的胡氏得了老太太的命令,當即目光如探照燈般的掃視了一圈,然後調轉掃把頭就朝野豬後頭拍打了過去。


    雲蘿:“……”


    大掃把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飛揚的灰塵直迷人眼,而她除了跟虎頭一樣抱頭逃竄之外,再沒有第二個可供她挑選的辦法。


    鄭豐慶抱著小兒子鄭小虎和瞧熱鬧的村民們站在一起,在確定兒子和侄女都沒有大礙之後,他就放心的站在這裏當起了一個圍觀群眾,如此精彩又熱鬧的大戲,錯過了怪可惜的。


    鄭小虎抱著爹的脖子,看看四處逃竄的三姐和自家哥哥,又看看揮舞著掃把和棒槌十萬分威風的奶奶和娘親,從懵懂到茫然,最後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麽,“啪啪啪”的拍起了小手,興奮得整張小臉都紅撲撲的。


    鄭豐慶好笑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壞蛋!


    劉氏呆呆的看著這混亂的場麵,一時間都有些摸不準她現在到底該不該過去。


    天色已經暗了,她除了看到一個被二嬸攆得四處亂跑的人影之外,也看不清楚雲蘿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不過看她這活蹦亂跳的,應該沒什麽要緊……吧?


    莫名的,懸了一路的心就這麽安定下來,然後她看到了被圍在人群中間的兩頭大野豬,那黑麵獠牙,渾圓壯實的樣兒,怕是每一頭都得有三百多斤,躺在那兒早已經死得透透的,濃重的血腥味衝得人頭暈。


    大野豬的旁邊,還有兩隻百來斤的半大野豬,也是一樣死得透透的,從山上被一路拖到山下,現在這麽會兒工夫,又在它們躺著的那一片地方積了好大的一灘血。


    這是把一家四口都給收拾了啊!


    劉氏扶著額頭晃了晃身子,有點暈,還有點站不住了!


    劉月琴扶著大姐,也是目光直勾勾的,雲萱更是靠著旁邊的別人家圍牆,慌得直喘氣。


    雲蘿躲過了二奶奶的追打,轉頭就衝圍觀的村民喊道:“來幾個人幫忙把野豬清理幹淨了,明天請你們吃殺豬菜!”


    村民們轟然叫好,當即就出來幾個漢子幫忙抬起躺了一地的野豬,其中四個人分別抓著一隻大野豬的蹄子,輕輕一抬,竟沒有抬起來。


    不由目光詭異的看向了雲蘿,剛才,他們可是親眼看到她扛著一頭大野豬,手上還拖著另一頭,那輕鬆的模樣就像是拎了兩團棉花。


    原來,這大野豬並沒有虛胖嗎?


    手上更用了些力,才終於把大野豬抬起來,一群人商量了一下,想到鄭二福家的院子要寬敞一些,就決定先抬去他家。


    鄭家的幾個女人跟在後頭,沉著臉並不覺得有多高興。


    一夥人鬧哄哄的往鄭二福家走,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被驚動過來看熱鬧了。劉氏看著這場麵,也逐漸從剛才的刺激中緩過了神,看向走在人群邊緣一臉若無其事的和虎頭說話的雲蘿,眼裏忽然閃過一點兇光。


    雲蘿忽然轉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虎頭正比手畫腳的迴顧著今日在山上狩獵的經過,說到激動處,雙眼之中幾乎要迸出光來,一個勁的瞎激動,絲毫沒有將剛才那一場婆媳混合雙打放在心上。


    說著說著,突然發現小蘿竟然沒有在聽,不由順著她的目光也轉頭看去,“小蘿,你看啥呢?”


    雲蘿摸了下手臂,“沒什麽。”


    忽然有種不大妙的感覺,剛才有一瞬間,她幾乎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


    但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附近都是些熟悉的麵孔,沒有一個表現出異樣來。


    她帶著一點點困惑到了二爺爺家,男人們在院子裏熱火朝天的處理大小四頭野豬,旁邊還圍著一群看熱鬧的女人和孩子,她則和虎頭一起被太婆叫進了堂屋裏。


    忽然,眼角的餘光瞄到娘從二爺爺家的柴火堆裏抽出了一根小孩手腕粗的柴火棒,沉著臉幾步就衝進了堂屋,然後咬牙朝她抽了過來。


    雲蘿被十多年來,第一次生氣要打小孩的劉氏給驚呆了,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一柴火棒就被抽在了屁股上。


    超疼!


    劉氏也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她還真能打著小閨女,可緊接著,她咬了咬牙,再次把柴火棒舉得高高的,朝雲蘿打了過去。


    這次,雲蘿有了防備,一把扯過虎頭擋在前麵。


    虎頭“嗷”的一聲,把劉氏嚇得差點握不住打小孩神器,最後又在太婆“打!用力打!不打不聽話!你就是平時太慣著他們了,慣得他們不知天高地厚,再不管教就要上天去了”的助威聲中,把柴火棒舞得虎虎生風,越打越順手,越打越來勁兒。


    兄妹兩一個安靜,一個“嗷嗷”叫著,皆都抱著可憐的自己滿屋子亂竄。


    還打?你們是魔鬼嗎?


    可是,惹又惹不起,打又不能打,除了躲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躲著躲著,雲蘿忽然“噗”一聲笑了出來,頓時惹得打了半天沒打著幾下,反倒把自己累個半死的劉氏特別兇的瞪她,“你還敢笑?別以為我不曉得,要不是有你護著,虎頭還沒那膽子自己跑去打野豬!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莫要仗著有點力氣就胡來,若是有個好歹,你讓爹娘咋辦?”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就緩緩的低了下去,看著雲蘿的笑臉怔怔的發呆。


    多新鮮呐,養了小閨女十一年都沒見她笑過幾迴,這被攆著打了半天倒是把她給逗笑了?


    雲蘿已經收了臉上的笑,但眼中的笑意卻仍然明顯,站在離劉氏三步遠的地方,說:“我們這不是沒事嗎?一頭野豬值好幾兩銀子呢。”


    劉氏舉起柴火棒點了點她,“我稀罕你那幾兩銀子嗎?”


    想想三年前全部家當也隻有百多個銅板的日子啊,你現在竟然連幾兩銀子都不稀罕了,果然是金錢讓人腐敗!


    眼珠輕輕的一瓢,雲蘿扯著衣襟說道:“娘,我衣服都弄髒了,難受得很。”


    劉氏看著她被豬血浸泡的棉襖子,顏色都已經發黑了,不由得眉頭抽搐,麵容也略微有些扭曲,握著柴火棒的手蠢蠢欲動,最終還是心疼占據了上風,扶額說道:“先跟你二姐迴家去把衣裳換了。”


    大冬天的穿著濕衣服,可別著涼凍壞了。


    順利的揭過這一頁,雲蘿跟著二姐出門的時候還看到太婆瞪了劉氏一眼,那臉上的神情明晃晃的就是“沒出息”三個大字。


    雲萱拉著她走在村子裏,指尖還在輕顫著,“你可真是嚇死我們了,剛才滿倉叔慌慌張張的跑來說你一身血的從山上下來,娘當時就差點沒厥了過去。”


    雲蘿屈指在她手心裏撓了兩下,“姐,你們要對我有信心。”


    雲萱側頭瞪了她一眼,半晌又歎氣道:“你就是不讓人省心。”


    對這個指控,雲蘿是不服氣的,她從能走就能養活自己,分家後,更是把爹娘和姐姐弟弟都養得白白胖胖的,再沒有比她更省心的孩子了。


    家裏的大門敞開著,寶生媳婦抱著她的小孫子在她家門口走來走去的,看到雲萱和雲蘿姐妹兩忙迎了上來,“剛才聽著你家裏亂哄哄的,連大門都不關就一家子全跑了出去,這是……呦,這是啥味兒?”


    寶生媳婦剛一湊近,就被雲蘿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給衝了一下,天色暗黑,她也看不清雲蘿身上到底有多髒。


    雲萱側頭看了眼妹妹,雲蘿隻默默的把臉撇到了另一邊。


    從村裏湊完熱鬧終於想起來還要迴家吃晚飯的三驢子一路竄了迴來,沒等寶生媳婦豎起眉毛開罵,他就先叫嚷了起來,“娘,你是不曉得,差不多全村的人都到虎頭家去了,今兒虎頭和小蘿從山上拖下了整整四頭大野豬,還說今天幫忙的人明天都能去吃一碗殺豬菜。”


    寶生媳婦瞪圓了眼,連罵兒子的正事都給忘記了。


    雲蘿側目看他,哪裏有四頭大、野豬?


    發生在村子裏麵的事情,住在村口的人家確實沒那麽消息靈通,況且還是在這個天黑路暗的時辰,許多人家都吃過晚飯要準備吹燈睡覺了。


    寶生媳婦自覺得錯過了一場大熱鬧,拉著三驢子就連連追問了起來,雲蘿姐妹兩就趁著這個空隙迴到了家裏。


    湯鍋裏的水還溫熱著,雲萱先把它們都舀了出來讓雲蘿先擦一擦,然後坐到灶膛前點起火另外燒了一大鍋的熱水。


    等姐妹兩打理幹淨,時間也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雲蘿換上了幹淨的襖子坐在火爐子前,手上捧著個比臉還大的碗,碗裏是冒尖的鹵味拌大米飯,吃得正歡。


    雲萱就站在她身後給她擦拭剛洗的頭發,看著妹妹碗裏的米飯無聲的迅速減少,心疼壞了,“你中午吃了沒?咋餓成這樣?可別為了打野豬連午飯都沒顧上。”


    迅速消滅三大碗鹵肉飯,雲蘿滿足的眯起了眼睛,潮濕的頭發被擦拭得蓬鬆又雜亂,像一隻毛茸茸的貓。


    她其實感覺還好,隻是有點不習慣突然餓了一頓,加上今天的消耗有點大,才吃得快了些。


    雲萱把頭發擦拭得差不多了,就讓雲蘿自己坐在火爐子邊繼續烘烤著,她則把鍋裏的晚飯全都盛了起來,和菜一起放進兩個籃子裏麵,預備過會兒去二爺爺家的時候把這些也都拎上。


    看那情形,今晚上怕是沒得早早迴來歇息,二爺爺家肯定也沒有多備著她家的飯菜。


    雲萱剛把飯菜都收拾好,劉氏就帶著劉月琴和文彬迴來了,進門先瞪一眼雲蘿,然後才跟雲萱說道:“都收拾好了?我正要迴來收拾呢。”


    文彬笑眯眯的湊到了雲蘿身旁,隨手抓了把她還帶著些潮意的頭發靠近爐子烘著,說道:“二爺爺家裏做飯的鍋灶都被占用了,也不能再另外給我們弄點吃的,娘就領了我們迴來先把晚飯吃了,爹和嘟嘟都忙得很,讓我們吃完了給他們送一碗過去就行。”


    爹忙是真忙,鄭嘟嘟忙那就是瞎湊熱鬧。


    頭發幹得差不多了,雲蘿隨手梳了個衝天的小鬏鬏,劉氏也正好拿鹵味給鄭豐穀拌了一大碗米飯,放在籃子裏蓋好後遞給她,先瞪她一眼,再說:“你既然吃過了,就趕緊給你爹送過去,我們先在家裏吃了,再去二爺爺家幫忙。”


    雲蘿:“……”娘突然變得有點兇。


    惹不起惹不起,躲了躲了!


    她拎著籃子飛快的竄出家門,不一會兒就到了二爺爺家。


    院子裏熱火朝天的,鄭豐穀卻已經在屋裏先吃上了,鄭大福也聽到動靜溜達了過來,此時正坐在桌邊和鄭二福他們說話。


    看到雲蘿從籃子裏端出來的那一大碗拌飯,鄭豐慶笑道:“這吃法倒新鮮,把啥啥都攪和到一起了,省事兒。”


    鄭二福問雲蘿:“你自個兒吃了沒?”


    “吃了。”三大碗。


    鄭二福就點點頭,神態溫和的說道:“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咱也不缺這點肉,你們要是有個好歹,家裏人該多心疼?我曉得肯定是虎頭攛掇著你去的,他前兩天就在家裏不住的念叨著野豬啥的,你以後不能再由著他了。”


    餘光瞥見剛鑽了一個腦袋進門的虎頭又“嗖”的把腦袋縮了迴去,她特淡定的點頭道:“好!”


    鄭大福看著自己的孫女和他二弟相處的模樣,心裏有些不得勁,咋感覺,這丫頭對二福比對他這個親爺爺還要親近?


    雲蘿其實並不是會多親近人的性子,對什麽人都淡淡的卻又不失禮,大概就是一種感覺吧,感覺她在這邊的時候,渾身的氣息都要比在老屋時更平和一些。


    鄭嘟嘟和鄭小虎在人群裏鑽來鑽去的可把他們給忙壞了,晚飯都沒心思吃,隻想圍在野豬旁邊轉圈圈,耳朵裏聽著周圍的爺爺奶奶、阿公阿婆、叔叔伯伯大嬸大娘們對三姐和虎頭哥哥的稱讚,那感覺就像是在讚賞他們一樣,興奮得也跟著瞎起勁。


    胡氏把他們從人群裏拎了出來,往小屁股上每人賞了一巴掌,然後左手嘟嘟右手小虎的將他們拎進屋裏來壓著吃飯,“瞎折騰!有你們什麽事兒?再不吃飯,明兒也別吃了!”


    兩個孩子起先還扭股兒糖似的扭了幾下,但在看到雲蘿後卻又馬上乖乖的安靜了下來,排排坐在小板凳上,趴著長凳人手一隻調羹。


    “三姐。”


    雲蘿隔著長凳坐在他們對麵,拿了筷子給他們夾菜,多的伺候就沒有了。


    鄭二福看得好笑,跟鄭大福說:“這兩個孩子就稀罕他們三姐,平時鬧得跟猴兒似的,一到小蘿麵前就乖得像小貓。”


    鄭大福似乎是仔細的想了下,點頭說道:“家裏大大小小那麽幾個孩子,從小就都愛圍著她。”


    隻除了老大家的那四個。


    鄭大福的神情微滯,轉而換了話題,問道:“四頭野豬呢,那麽些肉要咋處理?”


    鄭二福想了想,又轉頭去問雲蘿:“小蘿啊,那四頭野豬你有啥想法沒有?”


    雲蘿頭也不迴的說道:“送一頭大的到作坊給夥計們提前吃頓年夜飯,剩下的二爺爺你看著處理了吧。”


    鄭二福沒有意見,還覺得小蘿想的比他周到,好歹作坊也有他們兩家的一份呢,每年都白拿那麽些分紅,眼下快要過年了,給夥計們送去一頭野豬讓他們吃頓好的,也是兩家的一點心意。


    三年來,作坊在每年年底將要放假歇業的前一天晚上,都會特意招待所有的夥計們吃一頓好的,那一頓,必然有魚有肉,比平時的午飯可要好上不止一個檔次。


    往年,他們也是有給添上一個兩個菜的,隻是沒有直接送一頭大野豬這麽大的手筆。


    夥計們吃了這一頓,第二天早起把作坊收拾收拾,留幾個看守的人,其他人就都能迴家過年了。


    鄭大福跟鄭二福說:“廿八就是文傑的好日子,那隻大野豬給我留一扇,價錢就按正常的算。”


    一扇就是半頭豬。


    鄭二福遲疑道:“離廿八還有好些日子呢。”


    “這有啥?也不過就六七天而已,大冬天的肉又放不壞。”


    鄭二福點點頭,“那行,不過錢啥的我家那半扇就不用了,文傑娶媳婦那麽大的喜事,半扇野豬肉就當是他二爺爺和堂叔送他的賀禮。”


    鄭豐穀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雲蘿側轉過身,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對鄭大福說道:“另外半扇就當是我家送大哥的賀禮吧。”


    鄭豐穀不由得鬆了口氣,心裏卻又有些難受。


    作為親叔叔,送半扇豬肉做賀禮,也是很豐厚了,可鄭豐穀隻要想到大哥大嫂做出的事情,他心裏就不舒坦,要不是看在老父親的麵兒上……


    四頭野豬要清理幹淨,那活兒可不少,夜漸深,明日還要上工的人都早早迴家歇下了,鄭豐穀一家也在亥時左右被太婆打發了迴去,說他們明天還要早起忙活食肆,早些迴去歇息。


    迴去的路上,雲蘿也知道了在二爺爺說送半扇豬做賀禮的時候,爹為什麽會猶豫,不過對於大伯他們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倒是並不覺得多驚訝,沉默了下,說道:“就當是孝敬給爺爺奶奶的。”


    鄭豐穀歎了口氣,劉氏反倒是有些想通的樣子,輕聲說道:“要照大嫂說的那麽辦,這場喜宴怕是要費不少銀子呢,也不曉得他們夠不夠銀子來花銷。”


    就算真有銀子,恐怕老兩口也得掏出不少的壓箱底來。


    雲蘿對於鄭豐年和李氏挖空心思的啃老行為是服氣的,而鄭大福他不知道長子長媳在惦記著他手裏的那點東西嗎?


    他知道的,可他即便明知道也不可能不去管長子和大孫子,所以,大概隻有等到老兩口再也掏不出一文錢來的時候,事情才能有個短暫的了結。


    咦不對,鄭文傑的名聲都壞透了,竟然還能娶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知那屠家是怎麽想的。不過,大戶人家的小姐嫁妝肯定很多吧?那鄭豐年和鄭文傑以後讀書科考是要繼續來挖老人的錢,還是用媳婦的嫁妝?


    屠家六小姐,聽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雲蘿想了會兒沒想起來,就丟開不管了。反正就算真見過,肯定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人物。


    低頭問緊挨著她走在身邊的文彬,“書院什麽時候放假?”


    “先生說,廿六放假,過了元宵再開學。”


    劉氏當下就拋開老屋那邊的事,轉而說道:“那我們就廿六去鎮上置辦年貨,正好等你下學的時候能把你一塊兒接上。書院裏留的東西多不?要你爹進去幫你拿嗎?”


    文彬連連搖頭,“不用不用,隻有幾本書和一些文房用品,一個籃子就都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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