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鬧騰騰大半天,從半上午到半下午,耗盡體力卻誰也沒想起被忘記的那一頓午飯,事情剛一談妥,鄭豐年就帶著被打得半死還被餘家小廝壓在地上好幾個時辰,幾乎連路都走不動的鄭文傑去了餘家賠罪,雲蘿則陪著鄭豐穀和鄭豐收在鎮上等到傍晚,等到了蹣跚迴來的鄭豐年父子。


    鄭豐年告訴他們說事情已經解決,就按著餘家那位公子先前所提的那樣,向餘家長輩磕頭賠禮,澄清流言,然後在年底前把鄭文傑的媳婦娶迴來。


    聽到此,鄭豐穀和鄭豐收也鬆了口氣,安撫了大哥大嫂又囑咐了犯錯的鄭文傑幾句,然後就告辭迴村了。


    事情似乎就這麽有驚無險的過去了,雲蘿卻有種莫名的直覺,總覺得餘家絕不會真這樣輕易的放過了鄭文傑,後麵或許正在醞釀著更糟糕的事情。


    白水村的人今日並不是隻有鄭豐收一個人去了鎮上,所以雲蘿他們在黃昏迴到村裏的時候,鄭文傑被鎮上的幾個公子小爺們堵到家裏打得半死的消息也已經在村子裏傳得沸沸揚揚。


    天色已經昏暗,鄭豐收眯著眼定睛仔細的看了看,才有些不確定的跟後麵驢車上的二哥和侄女說道:“你們仔細瞧瞧,那是爹吧?”


    幾十米開外的村口,迷迷糊糊能看到有個人影在不停的踱步張望,並在鄭豐收問出這一句的時候,忽然就大步朝他們迎了上來,後麵還跟著兩個更小的影子。


    “文傑咋樣了?你大哥大嫂他們咋沒跟你們一塊兒迴來?”


    得,不用再仔細看了,確實是他們的老父親沒有錯。


    鄭豐收停下了驢車免得把直突突衝上來的老爺子給衝撞了,鄭豐穀沒等停穩就從驢車上跳了下來,扶著臉色鐵青的老父親,連忙先安撫道:“爹你先別急,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文傑也沒啥大事。今日晚了,大哥大嫂在鎮上還有些收尾小事要處理,說明天再迴來。”


    鄭大福懸了許久的心頓時微微一定,這才又問道:“究竟出了啥事?好好的,那些小爺們咋會突然打上門去?不是說正在說親,跟文傑還都是書院裏的同學?”


    一聽到說親,鄭豐穀的臉色就不由變得古怪了起來,鄭豐收更是忽然“嗤”了一聲。


    遠離了那些囂張逼人的小爺們,鄭豐收被壓製下去的氣焰也迅速的再次高漲了起來。


    “爹,這事一句兩句的也說不清,外頭天都黑了,還是先迴家裏去,坐下來我再慢慢跟您說吧。”鄭豐穀扶著老爺子往驢車上走。


    雲萱和下學迴來的文彬跟在老爺子的身後,本來劉氏、吳氏還有雲桃她們都陪著站在村口的,不過她們剛才先迴去做晚飯去了。


    此時,文彬就插嘴說道:“半下午的時候有人從鎮上迴來,大哥的事就在村裏傳遍了,要不是娘、三嬸還有村裏人攔著,爺爺當時就想架了牛車去鎮上。”


    說到這個事情鄭大福就來氣,衝著兩個兒子訓道:“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你們也不曉得來知會我一聲,這是想要瞞著我到啥時候?又能瞞到啥時候?”


    鄭豐收不服氣的說道:“還不是擔心你老心急火燎的身子扛不住?都曉得那是你的寶貝大孫子,平日子擦破點油皮你都心疼得跟什麽似的,我當時也不曉得事情究竟,被你拉住了問我,我也說不清,不是更讓你著急?”


    鄭大福坐在他身後,聞言頓時大巴掌就拍了過去,“混賬東西!那是你親侄子,你在這兒說的啥風涼話?”


    鄭豐收動了動被拍疼的背,哼哼唧唧的倒是沒有跟老爺子繼續吵。


    一夥人全都去了雲蘿家,剛進門就聽見孫氏在哭天抹地的,“遭瘟的癟犢子,小王八羔子!我家文傑啥時候遭過這樣的罪?小小年紀的咋就這樣心狠?”


    鄭豐收快步走了進去,衝孫氏嚷嚷道:“住嘴吧娘,你曉得你那大孫子得罪的是啥人家,就敢在這裏咒罵人家的小公子?當心被人聽見傳了出去,到時候受罪的還是你大兒子和大孫子!我可是再不管了!”


    孫氏、鄭玉蓮,還有吳氏和她的子女們全都在這裏,鄭文傑的這件事也算是整個鄭家的大事,鄭豐穀兄弟兩跑鎮上了解情況去了,家裏等著的人也是十分心焦,自然而然的就聚到了一起。


    鄭豐收的一番話讓孫氏的哭聲一頓,然後哭得更大聲了,“那些人打了我的大孫子,我連說說都不能夠了?”


    “你曉得他們是啥人,又為啥要打你大孫子?”鄭豐收在鎮上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呢,正好就這麽衝了出來,“那是餘家的公子,咱慶安鎮頂頂富貴的那個餘家,帶著一群平日裏跟他玩耍的公子小爺們來堵門,就因為你大孫子惦記餘家的小姐,死纏爛打不夠,還把人家小姐推進湖裏又下水去救,演了好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戲,之後又放流言壞姑娘家的名聲,毀了人家正在說的一樁好親事,這才被餘公子帶人打上門來!”


    屋裏霎時一片死寂,這話的信息量有點大,讓人一時間都有些轉不過彎來。


    中意姑娘,糾纏不得就自導了英雄救美的大戲,然後放流言、壞名聲、毀親事,被姑娘的兄弟打上門來!


    鄭大福一口氣喘不上來,忽然直挺挺的往後倒了下去。


    “爹!”鄭豐穀一把接住倒下的老爺子,轉頭就衝鄭豐收怒道,“啥事不能好好的說?要你在這裏嚷嚷!”


    鄭豐收看著倒下的老父親,臉色也是變了變,倒不敢迴嘴頂上二哥的責怪了。


    一群人急急忙忙的想要把老爺子扶進裏屋去躺著,不過在門口的時候他就緩過了氣來,衝著兒孫們擺擺手,唿吸短促,聲音也沒什麽力氣,“不忙活,坐會兒就好了,你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跟我說一遍。”


    雲蘿從鄭玉蓮的屁股底下挖出了家裏唯二的一把靠背竹椅子,放到老爺子的身後讓他坐得舒服些。


    鄭玉蓮縱是不滿,但形勢還是會看的,嘀嘀咕咕的罵了雲蘿幾句,然後拖了條長凳靠著牆坐下。


    幾年過去,鄭玉蓮的性子是越發的古怪了,也不知從哪裏來的那麽大怨氣,對分家出去的兄嫂侄兒侄女就別提了,反正她從來也沒放在眼裏過,可就連往常巴結的大哥大嫂她都不怎麽親熱了,甚至是剛才鄭大福氣急倒下的時候,她就像是沒看見一樣,一動不動的穩穩坐著,還因為雲蘿挖了她坐的靠背椅子而心生不滿。


    也就孫氏還把這個小閨女當做心肝寶,其他人卻都不怎麽樂意搭理她,就連鄭大福對這個疼愛了十多年的小閨女也淡了許多。


    他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原本天真活潑的小閨女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不過現在誰也沒空理會鄭玉蓮如何,都圍在鄭大福的周圍,一起聽著鄭豐穀說起他今日午後去鎮上的所見所聞,鄭豐收也時不時的補充上幾句。


    一席話說完,屋裏一地的安靜,孫氏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牽扯出身下竹椅子的幾聲“吱嘎”,不響,卻在此刻的氣氛中顯得格外清晰。


    “那現在是咋樣?真的隻要澄清流言,然後在年底前給文傑把媳婦娶迴來,餘家就不跟我們計較了?”


    鄭豐穀點點頭,“說是這麽說,大哥帶著文傑去餘家賠禮之後迴來也說,餘家的老爺太太都是講道理的人,雖然對餘公子擅作主張有些生氣,但也隻是稍稍為難了一下文傑,對大哥倒還算客氣,也沒有額外的增加別的要求。”


    孫氏就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鄭大福卻緊皺著眉頭依然憂心忡忡的,有些不敢相信餘家真這麽輕易的放過的他家,“餘家那是啥人家?有錢有勢的,他家的丫鬟都比尋常人家的閨女金貴,更何況是千金小姐?文傑這一鬧……”


    文彬好像想到了什麽,說道:“爺爺放心吧,應該不會再有別的變故。餘家雖是本地大戶,但能跟他家相提並論的也不是沒有,商戶人家本就重信譽,更何況他們還想讓族中子弟科舉入仕,對名聲隻會更加看重,答應的事絕不會輕易反悔。況且,此事錯在大哥,他們即懲罰了大哥又放他一條生路,傳出去既不會讓人覺得他家好欺負,同時還能落一個寬厚的名聲,於明年書院的重選商戶是有益處的。”


    鄭大福這才緩和了臉色,“若真是這樣,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外麵院子裏傳來些許響動,轉頭就見鄭二福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鄭豐慶和虎頭,鄭豐慶的手上拎著個圓籃子,虎頭的肩上則架著個鄭小虎。


    “你們這是還沒吃飯呢?”


    聽二叔這麽一問,鄭豐穀他們才想起了還有吃完飯這麽一迴事,劉氏和吳氏忙匆匆的進灶房裏把一直溫在鍋裏的飯菜端了出來,出來就見鄭豐慶從圓籃子裏拿出了一大碗紅亮的肉塊,又聽鄭二福說:“出了這事,曉得你們怕是沒啥做飯做菜的心思,老太太讓我給你們端一碗兔肉來,都是虎頭從山上撿來的。”


    鄭豐穀招唿著鄭二福也在桌邊坐下,又拿出一瓶米酒給他們斟上。


    鄭二福雖然剛在家裏吃過晚飯,但也坐下抿了口小酒,問鄭豐穀兄弟兩,“事情都咋樣了?我聽著外頭那些人說起來,似乎還挺嚴重的?”


    兄弟兩就有跟二叔把事情說了一遍。


    鄭大福拿起筷子,看著眼前的肉,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他招唿劉月琴也上桌一塊兒吃,劉月琴紅著臉連忙搖頭拒絕,隻是捧了飯碗和雲蘿他們湊作了堆。


    桌子讓給了大人們,他們就用板凳拚了個小桌,上麵放著三四樣大碗的菜,而人則或坐在門檻上,或蹲著,或坐著小板凳,又或者,夾了菜坐在門外的台階上,一點都不講究。


    雲桃不知什麽時候又湊到了雲蘿身邊,小聲的問道:“三姐,大哥他真的看上了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做出了那樣……那樣的事?”


    “你不是都聽見了嗎?”


    她捧著飯碗感歎了一聲,又撇撇嘴,“眼光還挺高,跟戲文裏似的,可惜真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又咋會嫁給一個窮小子呢?”


    沒想到她還有這般見識,雲蘿都不由轉頭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就說:“也不是沒有,你別看大伯那樣就覺得秀才沒什麽了不得的,那是他年紀大了。那些年紀輕輕還沒娶妻就考中了秀才的少年郎,還是有很多富裕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們的。”


    “是這樣嗎?”她皺了皺眉,然後自己想通了,“倒也是,像繼祖哥,他媳婦不就是地主家的女兒嗎?”


    雖然是個小地主。


    她腦子裏也不知亂想了些什麽,忽然就對雲萱說:“哎呀,這樣說來,二姐真是賺了呢!”


    雲萱莫名的看過來,“啥賺了?”


    她就嘻嘻的笑,搖著頭說道:“沒啥,沒啥,二姐你吃肉!”


    吃過這一頓有些沉悶的晚飯,鄭大福就早早的要迴家去了,鄭豐收和吳氏也跟著告辭,和鄭豐穀一起先把老爹老娘送到老屋,又拐個彎送了二叔到家,然後兄弟兩相互告別,各迴各家。


    鄭豐穀迴家的時候,劉氏正在跟孩子們閑話今天的事,“說是你們大哥算計了人家姑娘,這其中怕是也少不了你們大伯娘的手筆,隻希望經此一事,他們能定下心來別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找一個規矩本分的媳婦才是正事。”


    妯娌十幾年,劉氏不說對李氏十分了解,七八分還是有的,加上她這兩年來的見識眼界都開闊了許多,人自然就聰明了,以前懵懵懂懂不明白的事情,現在也能想明白了。


    雲萱皺著眉頭,卻似乎有點不看好,“距年底隻剩下兩個多月了。”


    劉氏一愣,緊跟著也皺起了眉頭。


    誰家兒女說親,都是要打探了再打探,相看了再相看,來來迴迴、挑挑揀揀少說也得花費幾個月。


    像雲萱和栓子,那是兩家都知根知底,栓子也可說是鄭豐穀和劉氏看著長大的,但即便如此,兩人從陳阿婆來提親到請陳二阿婆來做媒,單單隻是定下親事就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從相看到定親再到成親隻有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這放在任何一個疼愛女兒的家裏,都是不能答應的。


    雲蘿坐在旁邊聽到這裏,眼中的神色也不禁有些古怪,那餘五公子提出的這第三個條件,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這個要求看似尋常,底下卻是深不見底的坑啊!


    出了今日的事,鄭文傑現在的名聲可不大好,又要這樣著急慌忙的相親娶媳婦,也不知會娶個怎樣的迴來。


    娶妻不賢毀三代,和功名被奪比起來,到底哪個更糟一點?


    但這事怎麽也輪不到她家來管,管不著、不好管、也不想管,劉氏皺著眉擔憂了一陣,就讓家裏人都洗漱幹淨,早點歇了吧。


    次日一直到傍晚,鄭豐年和李氏帶著兒女們雇了輛驢車迴村,經過食肆門前的時候也沒有停下來打個招唿,而是徑直的迴去老屋那邊。


    過不多久,鄭文浩就探頭探腦的出現在食肆外,張望一陣沒看到雲蘿,他這才放心大膽的走進來,跟鄭豐穀說爺爺和他爹請二叔去老屋,那兩隻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鹵味鍋。


    劉氏見此不由皺眉,又忍不住的有些心軟憐惜,猶豫了下還是撈起一塊鹵豆幹出來給他。


    這個侄子和小蘿一般大的年紀,曾經長得比小蘿還要胖許多,現在卻瘦竿兒似的像個野孩子,也不曉得是正在長身體的緣故還是被餓的。


    他這三年和他大姐一起被留在村裏,本就性子頑劣,隨著年紀漸長,又離了鄭豐年和李氏,那真是誰都管束不住他,鄭大福管教了他許多次也沒有一點作用,仿佛這就是一顆不堪管教的頑石。。


    叫他去放牛,他就真把牛放在那兒不管,自己跑去玩了,牛沒人看著,啃壞了好幾戶人家田裏的莊稼;叫他去附近山林裏撿些幹柴迴來,他出去一整天,到傍晚迴來的時候別說撿了多少幹柴,就連柴刀都被不曉得掉在了哪裏;叫他跟著下田伺候莊稼,他一連踩壞了十幾株秧苗,後來更是興致勃勃的在莊稼田裏追逐起了靈活鑽溜的黃鱔泥鰍,滾得滿身泥,踩壞了一口田的莊稼……


    鄭大福的年紀大了,禁不起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生氣和刺激,訓過罵過甚至是打過,實在是沒有半點改善,反倒變本加厲,就連鄭豐年和李氏都漸漸的有些壓不住他了。


    為著長子考慮,鄭大福最終並沒有放鄭文浩跟著他們迴去鎮上,但也不怎麽管束他了,隻是由著他在村裏愛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


    而以孫氏的性子,鄭文浩想在家裏吃飽吃好是不可能的,漸漸的那一身肥肉就消瘦了下去,還因為挨不住餓而時常和附近村子的幾個頑童一起跑到田間地頭裏去尋摸吃食,很是招人厭煩。


    他不僅會去田間地頭摘別人家的瓜果,還會在看見吃食的時候趁著主人不注意而偷偷的摸走幾個,在剛開始的一年裏,食肆就是最遭他惦記的重災區。


    但他現在不太敢來這裏偷摸了,甚至平時玩耍的時候都會小心的避開這邊。


    可此刻,當劉氏把一塊噴香撲鼻的鹵豆幹遞到他麵前的時候,他忽然一把就抓了過來,也顧不得燙,直接塞進嘴裏,三兩口就吞了下去。


    劉氏被他這兇狠的吃相給嚇到了,下意識的轉頭往小門看,在鄭豐穀解了身上的布圍子後說道:“我一個人也顧不過來,你去叫小蘿出來給我幫把手吧。”


    鄭豐穀的動作一頓,看一眼已經長到他胸口這麽高,瘦長又髒兮兮的二侄子,然後繼續將解下的布圍子掛在牆上,轉身開了通往院子的小門,“小蘿,我要去你爺爺那兒一趟,你出來給你娘幫把手。”


    院子裏傳出雲蘿慢悠悠的一聲“哦”。


    再轉頭,鄭文浩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鄭豐穀皺眉盯著他剛才站過的地方,臉色不大好看,可對這個侄子也是真的束手無策,隻能又叮囑了劉氏幾句,然後才走出食肆去了老屋那邊。


    雲蘿出來的時候,劉氏正蹲在爐子前抽出了兩根燃燒著的木柴,隻留單獨一根跳躍著零星的火焰,保證鍋裏的鹵水不涼卻又不會翻滾。


    “娘,剛才誰來了?”


    平常時候,不管爹娘誰有事要離開一下,叫的都是二姐。而且現在還不到食肆最忙的時辰,零零星星幾個客人,完全不需要什麽幫手。


    劉氏站起來往外麵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是文浩來叫你爹去老屋。”


    雲蘿眼瞼一掀,麵無表情的問道:“他又幹什麽了?”


    “沒,沒有!”劉氏忙搖頭,然後又壓下了聲音,“這孩子瞧著也是可憐,我給他一塊豆幹,剛從鍋裏撈起來呢,他吹都不吹一下的三兩口就吞了下去,那模樣,怪嚇人的。也不曉得他這是多少天沒吃東西了,照理來說,你奶奶不可能一點吃食都不給他啊。”


    孫氏雖刻薄,但也不是會想要餓死親孫子的人,她隻是不會讓你吃飽。


    雲蘿不太想管鄭文浩,就不在意的說道:“他吃的可不比以前的我們少,不過是貪吃好吃。”


    劉氏想想這幾年裏的事,便歎息道:“真不曉得他是咋長的,你大伯和大伯娘也不管管,這是當真把他扔給你爺奶來教養了呀?”


    孫氏除了罵人,真不是個會管教孩子的,鄭大福又年紀大了精力有限,鄭文浩偏偏還是個極頑劣甚至是有幾分狠厲的孩子,小的時候尚且能管住幾分,大了就連膽子和脾氣也都跟著一起長大了。


    前幾天忙著秋收的時候,他跑出去玩,鄭大福訓了他幾句,他一伸胳膊就把老爺子推了個趔趄,差點退進田溝裏去,要不是雲蘿正好路過,他怕是還要再動手。


    鄭豐穀這一走就直到夜半才摸著黑的迴家來,其他人都已經早早的歇下,就堂屋裏還留著一盞燈,劉氏坐在燈下的竹椅上,拿著針線的雙手不知不覺中垂落到腿上,頭一點一點的打起了瞌睡。


    聽到動靜,她猛的驚醒過來,抬頭就看到鄭豐穀披著淡淡的月色正將大門關緊拉上門閂,又在門後頂了一個手臂粗的木叉子。


    “咋到這個時辰才迴來?鍋裏給你溫著些飯菜,都要涼了。”


    劉氏放下手裏的針線站起來,一邊說著,一邊就匆匆的進了灶房去端菜端飯,雖說到這個時辰了,鄭豐穀肯定是在老屋那邊吃過了晚飯,可有沒有吃飽,劉氏也是有點數的。


    鄭豐穀轉身跟著進了灶房,見劉氏要點火燒鍋,忙攔了下,說:“別忙活了,我隨便扒拉兩口就成。”


    手在鍋蓋上一貼,幾乎感覺不到熱度,“還有些溫熱著呢,正好入口。”


    說著就直接揭了蓋,拿一個大碗把飯和菜全都倒在一起攪了攪,低頭猛扒了起來。


    雖不熱,但也確實還有點小小的餘溫,吃著到不涼。


    劉氏看著他這一副餓壞了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疼,忍不住問道:“這是沒吃晚飯?”


    鄭豐穀咽下幾口,歎氣道:“有啥心思吃飯?也是好日子過久了,現在一頓不吃就餓得慌。”


    劉氏就點起火來又給他敲了兩個雞蛋,“那事不是解決了嗎?還有啥事讓你們連飯都沒心思吃?”


    鄭豐穀幾口扒下半碗飯,緩過那個餓勁,然後就捧著碗坐在灶頭旁邊的小板凳上等著劉氏給他新炒的雞蛋,聽她問話,忽然從鼻孔裏噴出了兩道略粗的氣息,“這是覺得事情解決得太輕鬆,心思又活絡開了。”


    劉氏一驚,“咋地?”


    “也不曉得大嫂是從哪兒聽說了文彬昨天說的話,覺得餘家既然想要寬厚的名聲,那她緩緩的給文傑挑媳婦應該也不礙事,左右再不去惦記餘家小姐就是了。”


    “這……”劉氏有些詫異,她說不出這事的究竟,但也覺得這麽做怕是很不妥當的。


    鄭豐穀又歎了口氣,“好在爹不糊塗,當即把大哥和大嫂都訓斥了一頓,不許他們耍弄這種上不了台麵的手段,不然若是又出了啥事,也別迴家來尋人幫忙。”


    劉氏將金燦燦、熱騰騰的炒雞蛋全鏟進了他的飯碗裏,一邊刷鍋一邊細細琢磨著,好一會兒才說道:“若是大哥大嫂真這樣做了,到時候餘家再對文傑做點啥,也沒人會說他家過分吧?”


    “是啊,到時候世人都隻會說咱鄭家不知好歹。”得是多不知好歹才敢這樣幾次三番的踩到餘家頭上去?也不曉得老大他們兩口子是哪裏來的那樣大膽子。


    這可不僅僅隻關係著鄭豐年一家,而是整個白水村鄭氏都要受到牽連,壞了名聲,甚至還有可能要遭到餘家的追究報複。


    普通百姓尚且看重名聲,名聲不好的人家連給兒女說親都找不到好人家,而讀書人的名聲更是重中之重,劉氏想到栓子和文彬,頓時臉色都變了,“這可不行!”


    鄭氏的族人雖平時相處得跟尋常鄉親一般,輕易不插手其他家的事,但真遇上了大事,幾位輩分大的老人家還是很有份量的。


    在世的輩分最大的當屬五太爺,其他的就都是跟鄭大福同一輩的爺爺們,往老屋的堂屋裏那麽一坐,正正經經的訓斥了鄭豐年和李氏,還有鄭文傑一通。這在這個時代,其實是一件很嚴重、足以讓人一輩子蒙羞的事情。


    這一通訓斥,訓得鄭豐年和李氏發昏的腦子也終於清醒了過來,再不敢耍弄小聰明,開始正經的替鄭文傑相起了媳婦。


    可以前甚受追捧的鄭文傑現在卻忽然一下子就乏人問津了。


    那些疼愛閨女的人家在聽說了他的事情之後,第一時間就把鄭文傑從女婿的備選名單裏劃去,對李氏的提親不是避而不見,就是直接拒絕,或者左右而言他。


    李氏的要求一降再降,從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到地主家的姑娘,從寬裕人家的閨女到小商戶門裏的女兒,她的兒子好歹也是個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的少年俊傑,難道真要娶一個鄉下的窮丫頭?


    且莫說識得幾個大字,怕是連鎮上都沒去過幾迴吧?


    時間一晃就進入了冬月,離過年隻剩下不到兩個月了。


    十一月的江南,寒風唿唿的吹,氣溫並不很低,但就是能讓人冷到了骨子裏頭。


    食肆隻卸下了三塊門板,蒸饅頭的大爐子靠近門口的牆邊,白騰騰冒著熱氣;在對麵的角落也點著一個小爐子,爐子上的瓦罐“咕嚕嚕”翻滾著水泡,一股濃濃的嗆人氣味飄得食肆裏到處都是。


    客人們一點都不嫌棄食肆裏昏暗,擠擠挨挨的坐在白霧繚繞之中,恨不得把那卸了三塊門板,留著供人進出和通氣透光的門洞也給堵上。


    都是同個村,或者同在作坊裏做工的夥計,彼此之間都相熟,自是熱熱鬧鬧的拚坐一桌,甚至在沒空位的時候還能一點不客氣的擠進去,總比到外麵被寒風吹來得舒坦。


    “這鬼天氣!才剛進入冬月就這麽冷。”


    “今年確實比往年要冷一些,怕是過幾天就要下雪了。”


    “這麽早?我家地裏的菜都還沒收呢,也不曉得我媳婦一個人能不能忙得過來。”尋常年景大都是在進入臘月之後才會下雪的。


    “過兩日不就輪到你休息了嗎?正好迴家去給你的新媳婦收菜!”


    哄笑聲迴蕩在食肆裏麵,震得屋頂都顫動著落下了幾點灰塵來。


    剛才那夥計上個月剛娶了新媳婦,他本身爹娘都沒了,是叔伯把他養大的,現在成了家自然就要分出來單過,他來作坊上工,家裏就隻剩下新娶的媳婦一個人,讓他很是掛念,也就成了眾夥計們起哄的對象。


    他被笑得紅了臉,低頭喝了一大口碗裏醬黑色的湯,喝得太急,一下子就被嗆到了,嗆出的湯水差點飛到對麵碗裏。


    對麵那人笑罵了他一句,“你是第一天來喝這麻辣湯嗎?”


    旁邊有人起哄,“我看是想媳婦想得太入神了!”


    天冷了,食肆裏多了一鍋麻辣湯,用油把薑和麻椒炸得香脆,倒入水和山葵茴香等調成滿滿的一大鍋,然後灑下切得碎碎的豆幹腐皮肉沫子,隻需一文錢就能喝上滿滿的一大碗,讓人在大冬天裏冒出一頭汗,又刺激又過癮。


    雲桃拎著個籃子進了食肆,站在爐子前搓著手狠狠的跺了兩下腳,張嘴就吐出一口白氣,“外頭好冷,真想躲在這兒不走了!”


    劉氏正在撥弄爐子裏的火,聞言笑著說道:“那就別走了,等太陽出來,吃了午飯再迴去。”


    雲桃順手奪過她手裏的火鉗,蹲在暖烘烘的爐口前燒火,笑嘻嘻的說道:“那不行呢,我娘中午要給我做雞蛋麵,晚上還有一隻雞!不過,我可以玩到快中午的時候再迴去。”


    劉氏想了下,恍然道:“是呢,今天是小桃的十歲整生日。”


    此地風俗,無論老人還是小孩,逢十的都是大生日。這一天,再窮困的人家也會想法子給孩子煮一個雞蛋,寬裕些的還會讓孩子給長輩們送些壽果子。不拘什麽,小的一個雞蛋、一捧幹果子,大的也可以特意蒸一籠米糕,做幾個米果,而長輩們一般也會送上一份生辰禮,一塊布,一雙鞋,或者直接包一個紅封,百來文不嫌多,十來文也不嫌少,就是個意思。


    雲桃把她剛才拎來的籃子遞給了劉氏,“這是我娘讓我送來的,二伯娘你收好了。”


    籃子上麵蓋著一塊布巾,掀開布巾就見裏麵放著個盤子,盤子上,白白胖胖的米果子團團堆疊成了一個冒尖的形狀,整整十二個。


    劉氏將盤子拿了出來,笑道:“你娘咋這樣講究呢?”


    “不講究,可比不上二伯娘,去年三姐過大生日,你送的那才好看呢。”


    米果子白白胖胖的,用糯米磨粉,蒸熟後再揉捏成團,裏麵裹著甜甜的豆沙餡,每一個都有成年人的手心那麽大,咬一口,香甜軟糯還有些彈牙。


    雲蘿喜歡吃外麵這一層糯米做的皮,鄭嘟嘟卻喜歡摳著中間甜甜的豆沙來吃,於是雲蘿把米果子的周圍一圈糯米滋全咬下來吃掉了,隻剩中間圓溜溜的一個,遞給眼巴巴等了好久的嘟嘟小祖宗。


    蹲在爐口前的雲桃看著他們兩個的這副吃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別讓奶奶看見你們這吃法,不然她又該罵人了。”


    雲蘿又拿了一個啃皮,“你去老屋了?”


    雲桃鼓了下腮幫子,“能不去嗎?第一個就得先送去老屋,隔著好幾間屋子就聽見奶奶在罵大伯娘,罵她胡亂給大哥出主意,現在不僅害了大哥的名聲,還連累得小姑都找不著好人家了。”


    “這麽早就起來罵人了?”米果子被啃得隻留下一點薄皮包裹著中間的豆沙餡,順手遞給嘟嘟,“就吃兩個,不能多吃!”


    鄭嘟嘟乖乖的點頭,拿著兩個團子就到牆邊的小板凳上坐下了,一點都不礙地方。


    雲桃簡直哭笑不得,“她罵人有啥新鮮的?我聽著奶奶那話的意思,好像是大姑先前在鎮上給小姑相看了一戶人家,家裏似乎還挺好的,卻因為大哥出了事,那邊就來人把這門親事給拒了。奶奶可氣壞了,我看她那樣像是恨不得衝上去打大伯娘一頓。”


    “這又不是大伯娘一個人的錯。”雲萱捧著空碗過來,正好聽見這話,就隨口說了一句。


    雲蘿的眼珠輕輕一滑,“你以為奶奶不清楚這一點嗎?她就是逮著那些不是她親生的欺負。不過,大伯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可沒我娘這麽軟和好說話。”


    劉氏不輕不重的瞪了她一眼,此時食肆裏正是客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但又已經過了最忙亂的那個階段,客人們在捧著辣湯吃飯閑話,或者不擅吃辣的就喝一碗熱騰騰的豆漿,隻偶爾才需要叫人或添個包子,或結賬收錢,所以雲蘿他們也能在熱烘烘的爐子旁邊圍著坐一會兒。


    雲桃聽了雲蘿的話之後就用力的一拍大腿,“三姐你真是一點都沒說錯!大伯娘說了,若是不滿意她這個兒媳婦,倒不如幹脆把她休迴娘家去算了。你是沒看見奶奶當時的臉色呀,眼睛鼻子都擰巴成了一團,坐在那兒就拍著腿哭了起來。可惜大伯娘並不怕她,扭頭就迴自己的屋裏去了。”


    劉月琴安靜的坐在旁邊聽她們說話,她雖性子軟和跟劉氏頗有幾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聽到李氏對孫氏的態度時並不覺得多驚訝,畢竟她家裏的大嫂對她娘也沒有很敬重,反倒是劉氏因為早早的出嫁,見的不多。


    旁邊,劉氏也在鄭豐穀耳邊說悄悄話,“小姑耽擱了這麽些年,也不曉得爹娘到底是個啥想頭。”


    鄭大福在三年前就嚷嚷著要趕緊找個人家把鄭玉蓮嫁出去,卻因為孫氏和鄭玉蓮的挑三揀四以及連番折騰,親事一拖再拖,眼下是終於有些急了,卻又哪裏能那麽容易的正好遇上一個滿意的?


    前些日子,鄭玉荷倒確實給鄭玉蓮說了個人家,就住在她家隔壁,家裏有三間鋪子,都頂頂興旺,鋪子裏有夥計,家中還有兩個丫鬟伺候,他是獨子,以後所有的家產都是他的。


    後生的年紀二十有一,前頭娶過一個媳婦,卻在生孩子的時候難產沒了,留下個病弱的丫頭,聽鄭玉荷說起娘家有個小妹,後生的爹娘也起了些心思,中秋前鄭玉蓮去她大姐家住了幾天,就是去相看小夥子的。


    聽說,那後生的爹娘對鄭玉蓮基本滿意,之後跟鄭玉荷家的往來也多了起來。


    不過婚姻大事既然叫大事,那自然是馬虎不得,數不清的打探、斟酌、商討、考量,有時候二婚反而比頭婚更慎重和繁瑣,畢竟還得考慮到前頭媳婦的娘家人和她留下的閨女。


    好容易等到那邊商量好了,也鬆口有了想要來白水村拜訪鄭家的意思,鎮上先是忽然傳遍了今年新晉的秀才鄭文傑要和餘四小姐定親,緊接著餘五公子帶人打上門去直斥鄭文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敗壞餘四小姐的名聲的事也傳得沸沸揚揚,那家人頓時就打消了跟鄭家人繼續接觸的打算。


    孫氏先前還覺得那後生娶過媳婦,又有個閨女,家裏條件再好也配不上她小閨女,正預備著要好好的為難一下他家,卻沒想到對方忽然變卦,孫氏措手不及之後頓時又覺得她小閨女錯失了當少奶奶的大好親事,舍不得罵長子和大孫子,就把怒火發作到了李氏的身上。


    可李氏也不是省油的燈啊,她娘家勢大,親爹和親大哥都是秀才,她本身也讀過幾本書,自覺得比尋常婦人更有見識和臉麵,在婆家的底氣十足,平時願意捧著孫氏,但也不會由著孫氏踩到她頭頂上來踐踏辱罵。


    這些年來,她覺得她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當年竟然由著鄭豐穀和鄭豐收分家出來單過,但即便心裏再眼紅後悔,她其實在鎮上過得是真不錯,也就鄭文傑的婚事打了她一個灰頭土臉,一下子把她從“長子出息了”的喜悅中給打醒過來。


    她這一個月忙著給兒子找媳婦,忙得焦頭爛額,她看上的都不中意鄭文傑,中意鄭文傑的她又覺得哪哪都看不上眼,而年底正在一天天的臨近,越是拖延,越挑不著好媳婦。


    鄭大福倒是挑中了幾個,家裏雖窮困一些,但姑娘的人品卻是真不錯,可他每次跟李氏說起來,她都支支吾吾的,也不當麵拒絕,但轉頭就沒了動靜,他又不能親身上陣去給孫子相媳婦,說出去太不像樣了。


    幾次下來,鄭大福也很生氣,索性就甩開手不管,看李氏挑三揀四的能挑出個什麽花來,一邊卻又暗暗的繼續探聽著,把他覺得合適的人家默默記在心裏。


    在李氏忙著給鄭文傑挑媳婦,孫氏忙著給鄭玉蓮相人家的時候,這邊劉氏也沒有閑著。


    雲萱已經定了親,雲蘿和文彬又還小,她現在也就能給劉月琴忙活了。


    也不知道她拉著劉月琴躲在屋裏說了些什麽悄悄話,之後又費了不少時日去刻意關注鄭貴和鄭永兩兄弟的言行舉止,鄭豐穀也得了她的吩咐,逮著了機會就去跟癩子搭話套近乎,還必須要不動聲色、不露痕跡的,可把鄭豐穀給為難壞了。


    終於,在冬月的最後一天,劉氏和鄭豐穀提著禮去了作坊,拜托王大管事幫忙替劉月琴和鄭貴說合。


    是的,劉氏最終還是選中了哥哥鄭貴。


    鄭貴的年紀雖大了些,但勝在穩重脾氣也好,劉氏覺得這樣的人更實在可靠,況且六歲的差距也不是特別大。


    王大管事樂嗬嗬的收了禮,並請他們盡管放心的把事情交給他,不管成不成,都保準很快就會給他們一個消息。


    大管事的速度果然很快,劉氏迴家才等了兩天,臘月初二這天的近中午時分,離作坊午休還有大概小半個時辰,就見他老人家直接帶著鄭貴上門來了。


    “鄭老弟,今兒午飯你家可得破費了,我不僅自己來吃,還帶了兩個胃口很大的。”


    在他說話的時候,從半上午就悄悄的在村口徘徊到現在的癩子也進了門,手上拎著的籃子裏放著一刀肉和兩瓶酒,衝著鄭豐穀有些拘束的打了聲招唿。


    癩子之所以叫癩子,就是他的頭上長著幾塊癩癬,那裏頭發不能生長,十分的難看。


    他是個黑臉幹瘦的老漢,不到五十歲的年紀,看著卻十分蒼老,白發叢生,皺紋滿麵,背也早早的駝了。


    鄭豐穀忙把人都請進了堂屋裏,劉氏也端了茶水進來,目光不著痕跡的往鄭貴身上一瞟,然後跟王大管事和癩子說道:“家裏沒啥好茶,大管事和癩子叔別嫌棄。”


    癩子慌得連擺手,“不不,很好了,很好了,啥時候吃過茶葉這種金貴東西?”


    王大管事“哈哈”一笑,“可不敢嫌棄,今兒妹子你哪怕隨手從鍋裏舀一碗刷鍋水出來,我們也得當成糖水佳釀仔細的品嚐。”


    劉氏笑了笑,束著手在旁邊坐了下來,目光又不自覺的往鄭貴身上飄。


    鄭貴平時倒是個穩重的,可現在也忍不住的紅了臉,看得王大管事又笑起來,說道:“鄭老弟,劉妹子,我今兒是來討一杯媒人酒的。癩子老弟聽說你們願意把住在家中的劉姑娘許配到他家,可是高興壞了,隻恨不得當時就能馬上提著禮上門來提親。”


    癩子點頭說道:“這真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我家阿貴的年紀不小了,又不是啥出挑的人品樣貌,家裏還窮,真不敢想這麽好的姑娘,大管事來說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還以為他老人家找錯了人家。”


    王大管事摸著胡子笑嗬嗬的說道:“老弟你也莫要惶恐,隻需往後多看著些鄭貴,讓他多疼疼媳婦,好好待人家,千萬不可以欺負!”


    “他敢?他要是敢對媳婦不好,我第一個就不放過他。”娶個媳婦多不容易呀,自然是要護著愛著供著,哪裏敢欺負?


    大管事就笑著對劉氏說道:“你瞧,我們今兒不隻是來吃午飯,還要討走你妹妹,這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你若是不願意,趕緊拿大掃把將我們都打出去。”


    劉氏也笑著說道:“可不敢拿掃把趕人。”


    “那咱就商量商量啥時候來正經的過禮定親?”


    門口忽然“咚”的一聲響,專注於商量婚事的幾個人都或轉頭、或抬頭看出去,就見門外一個三歲的小娃娃正趴在門框上揉著額頭,見忽然成了大人們關注的目光,連忙轉身蹬蹬的跑走了,還一邊跑一邊喊著:“姨,姨,阿貴來說親了!”


    最近家裏經曆了雲萱的定親,又時常在說鄭玉蓮和鄭文傑的親事,鄭嘟嘟已經很明白說親的意思了,激動之下就一口氣說出了整整六個字。


    堂屋裏,王大管事突然大笑出聲,劉月琴有沒有臉紅,這屋裏的人不知道,但鄭貴卻是一下子整張臉都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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