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


    年宿宿早早被叫起了床,知畫翻箱倒櫃後挑出來一件桃粉色的係帶襦裙,高高舉起揚給她看,“小姐,這件怎麽樣?這是夫人三月前就命人做好送來的,您嫌顏色不好,一直沒穿過,今兒生辰,就穿這件粉色的,如何?”


    年宿宿本就沒什麽興致,更別說穿衣打扮,便隨她去了。


    知畫兩天前就興奮得不行,每天腦海裏盤算著她生辰時要穿什麽顏色的裙子,梳什麽發髻,配什麽發釵……


    知畫的原話是:“一年可就過一次生辰呢,當然要重視啦!”


    當給年宿宿穿戴好,她眨著星星眼期待地問今天有什麽安排時,年宿宿突然不忍心說實情。


    知畫還不知道今年一切從簡。


    看她這麽期待,年宿宿能猜到去年她的生辰宴有多盛大,多熱鬧,隻是今年……情況特殊。


    “知畫,今天我們哪也不去,什麽也不幹,就在院子裏看話本,喝茶,說笑話可好?”年宿宿用哄小孩的語氣商量著問。


    知畫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去,就連眼睛都蒙上了一層霧氣。


    “啊?真的嗎?”她失落地問。


    見她這麽失望又委屈,年宿宿沒辦法,隻好拉著她的手分析當前的形勢和嚴重性。


    聽完,知畫還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仿佛不能好好過一次生辰的是她而不是年宿宿。


    雖說難過,但知畫不想讓影響小姐的心情,也就沒有表現出來,強裝懂事,接受了這個結果。


    她本來還期待著夫人會有所表示,可今日一整日,小姐還真一直待在院子沒有出去,夫人也沒有來,隻派人送了生辰禮過來,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日薄西山,這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知畫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蔫蔫兒地和驚蟄坐在廊下,托腮目送年宿宿離開。


    “驚蟄,你說夫人會不會在前廳準備了什麽驚喜呀?”知畫突然又有了希望,她側目看驚蟄,眼睛發亮,試圖尋求認同感,“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驚蟄癟嘴,“算了吧,我剛才已經去過了,那兒隻有一桌簡單的飯菜。什麽驚喜,屁都沒有。”


    被當頭澆了盆冷水,知畫鼓著雙腮像個河豚。


    前廳。


    上桌的隻有楊月蓉和年宿宿,菜式和平常的相差無幾,但多了幾道緣來酒樓的招牌菜,都是年宿宿愛吃的。


    吃飯時楊月蓉不停地給年宿宿夾菜,仿佛這樣就能彌補她心中的愧疚。


    “抱著姎姎,是娘對不住你,連個像樣的生辰都沒能給你過。”


    “沒關係的娘。”年宿宿笑著答,“生辰每年都有的嘛,不差這一次,大局為重。”


    楊月蓉點點頭,眼中含淚。


    本來是她要安撫女兒的,沒想到變成了女兒開解她,她心裏更不好受了。


    母女倆簡單用了膳,臨近結束時,年宿。宿提出想要去逛夜市的請求,並保證一個時辰後會迴家,楊月蓉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但是有條件——多帶幾個侍衛跟著。


    年宿宿嘴上答應,到了真正出門時,連知畫和驚蟄都沒帶,一個人出了門。


    她走上街,漫無目的地逛,其實並不是有什麽東西要買或是有什麽地方要去,單純隻是想出來透透氣,所以誰都沒帶。


    她走到一個做糖人的小攤販前麵停下。


    “姑娘,要買個糖人嗎?可以幫您做成想要的圖案哦,寫字,畫畫都可以。”攤主熱情地招唿。


    年宿宿呆看了一會,腦中沒什麽思緒,卻脫口而出:“我要一個吧,可以寫字嗎?”


    攤主喜笑顏開,“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您要什麽字我都能給您寫出來!我祖上三代都是幹這個的,包準寫得讓您滿意!”


    攤主燒熱糖漿,用小勺子攪了攪,“您要寫什麽字?”


    她想了想,道:“秦。”


    “秦?!”攤主嚇了一跳,臉色煞白,他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像是怕被別人聽到似白,見沒人注意,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湊近壓低聲音提醒道:“姑娘,這可不興說啊!這是當今天子的名諱,被人聽到了要砍頭的!”


    年宿宿後知後覺,“哦”了一聲,解釋道:“老板,你誤會了,我說的是琴棋書畫的琴。”


    攤主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又笑得見牙不見眼,“姑娘您早說呀,嚇我一大跳。”


    年宿宿沒再接話,靜靜等著他把字寫好,付了銀子走人。


    “琴”字寫得歪歪斜斜,不知道的人一定看不出來是什麽字,她無奈地啃了一口,心中吐槽:就說怎麽平民百姓會識字,原來是照貓畫虎。


    沒走幾步,迎麵撞上來一個人,那人跑得急,她都沒看清臉,肩膀被撞得一斜,手中啃了一口的糖人便掉了,碎了一地。


    她心情本就不佳,被人這麽一衝撞,頓時火冒三丈,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那個沒長眼的家夥。


    哪知把人叫住一看,竟是簫雲箏。


    簫雲箏雙眼通紅,年宿宿還以為她被人欺負了,連忙問情況,簫雲箏說自己要去請大夫,崔雨青要不行了。


    年宿宿臉色一沉,讓她帶自己過去。


    兩人急急忙忙進了泰和酒樓。


    “姎姎,你有把握能治好他嗎?”簫雲箏腳步匆匆在前麵帶路。


    年宿宿看著她的背影,不敢說話。


    崔雨青本就是晚期,能挨到今天已經是奇跡了,別說請大夫,就是請華佗扁鵲來也救不活。


    係統的藥對他又沒有作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閻王爺的生死薄那裏改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個沉默已經是她的迴答了,簫雲箏不再問,咬著牙沒讓眼淚掉下來。


    兩人進了四樓最未尾的房間,又從暗門進入裏間,撲麵而來一股中藥味兒。


    這是年宿宿第二次來這裏。


    “簫姑娘……是你嗎……”崔雨青氣若遊絲,帷幔後伸出一隻蒼白瘦弱的手。


    簫雲箏撲到床邊,握上他的手,眼淚敕欶落下,“崔雨青,你不準死嗚嗚嗚……”


    年宿宿走到簫雲箏身後,目光落到崔雨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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