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不僅僅是狸仙愣住了,連坐著的幾個人也都呆住了。


    聞子都撓著頭,說話間帶著極淡的哭腔。


    “我……我也不好說,我本來挺不喜歡貓的,但看見它不知道為什麽就能接受,我以為是緣分…”


    章馳柔抬頭看著謝槿奚:“我也是。”


    顧遲晚沒出聲,卻也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謝槿奚歎聲氣,彎下腰輕輕拍了兩下陶聽竹的肩膀:“走吧,先迴去。”


    “蕭苟必須得付出代價。”


    陶聽竹看見他目光中的堅決之意,伸手胡亂擦了兩下滿是淚痕的臉,吸吸鼻子,站了起來。


    狸仙還伸著脖子,伸爪扒拉著陶聽竹的衣服,一副懵懂的樣子:“什麽呀,你們在說什麽熟不熟悉的,你們都認識我嗎?可你們這些人我一個都沒見過啊。”


    謝槿奚矮身將它抱起來,十幾斤的貓貓被抻成一條黑絨絨的貓條,伸直了爪子被他抱著。


    它習慣性地趴在謝槿奚肩上,露出一個貓貓頭,眨巴眼看著大家走在它身後。


    狸仙一歪頭。


    奇怪,為什麽它下意識地就趴在這個人肩上了?


    謝槿奚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它背上的毛,力道不輕不重,很是舒服。


    狸仙被按摩了個爽,剛經曆過大劫一直緊繃的身體和靈魂也都鬆懈下來,它張大嘴打了個哈欠,露出兩顆尖尖的牙,一隻爪子扒著謝槿奚肩頭,側臉靠在肩上睡著了。


    不管了,貓貓管不了那麽多事。


    一路無話。


    幾人迴到客棧已是正午,相比外麵格外晴朗的日頭,客棧裏很是陰涼。客棧大堂除了小二仍然空無一人,謝槿奚點了幾個菜,將狸仙送迴了屋裏。


    後廚上菜速度還算快,謝槿奚下來的時候,圓桌上已擺了幾道小菜,沒過一會兒,最後一道爆炒河鮮也了桌。


    大家沒什麽忌口,等人齊了都一聲不吭地埋頭吃飯。雖是修士,但一夜未睡還是有些勉強,情緒波動又大,已經有人吃著吃著就開始打哈欠了。


    聞子都邊吃飯腦子裏還邊想著謝槿奚方才說的話,一筷子土豆絲差點捅鼻子裏。飯桌上沒人說話,他好奇得又差點憋不住,就用那種欲言又止的目光來來迴迴看了謝槿奚好幾次。


    謝槿奚又不是個瞎的,他三兩下吃完飯,一擦嘴就噔噔噔往樓上跑,路過聞子都時,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睡醒了來找我。”


    他上了樓,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吃完了飯,此次夜探城主府之行,到此便徹底落下了帷幕。


    謝槿奚在房內盤腿修行,狸仙還窩在床上睡得四平八穩的。


    連續幾次用到近乎枯竭的靈力,現在一歇下來便大口大口牛飲著空氣中的靈氣,謝槿奚有心遏製,但收效甚微。


    這就像一個在沙漠裏踽踽獨行的旅人,日頭照著他,他口渴嗓幹,頭暈腦脹,驀然看見一片綠洲,便不顧嗓間的疼痛,猛喝著泉中清水,頭腦不斷地發出警告讓他慢下來,但嘴巴卻根本停不下來,直到越喝越渴,越來越累。


    謝槿奚明確知道不能再任由身體不斷地暴風吸入,便二指成訣,強行點了幾個穴位。


    穴位一鎖,經脈內靈力流通便慢下來,清涼的靈氣緩慢地撫平幹涸的經脈,在丹田內運轉一個周天後,帶動更多靈力緩慢地行進。


    此時不急,他便沒浪費儲物戒裏的靈石再用於臨時補充,反倒將思緒徹底沉寂下去,向下、再向下沉。直到他的心髒似乎都與大地共同振動,才沉沉唿出一口濁氣,緩慢地捕捉著空氣中的靈氣。


    此法不外乎是將自己與天地看為一體,他上輩子也有教過幾個師弟師妹,奈何各人領域並不相同,他也沒強求,更多是鼓勵他們找尋更適合自己的修行方式。


    想到此,謝槿奚穩穩搭在膝頭的指尖輕動了兩下。


    此行出來,他沒感受到絲毫的窺視感,甚至都有些懷疑之前那些感覺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幾個周天運轉而成,拓寬靈力經脈之法已徹底在他身體裏留下了印記,此後不必他再刻意壓著修為,靈氣已會在進入他體內時,被運轉不休的濃鬱靈力帶動,自發地隨著運轉而不斷濃縮。


    月上柳梢,雖以修行替代了睡眠,謝槿奚還是無法避免地有些許困倦。


    他倚著床頭,目光落在床中央臥成一團的狸仙身上,月光傾瀉如水,落在他身上,柔和地映照著一頭亮如黑緞的發。


    長睫輕輕搭下來,遮著眼裏教人看不透的情緒。他眸光一閃,眼前似乎落了個人,清淩淩地站在月光下,像披著段如水般清亮的紗。


    那人身上的弟子袍被改成了一身黑色勁衣,袖口被護臂緊緊裹著,將多餘的布料都收了進去,便勾勒出青年人挺拔的身姿。一頭高束起的馬尾垂下來,被夜風一吹,發尾便在腰間輕晃。


    謝槿奚挪不開眼,卻心知肚明地知道這隻是一場夢。


    他的麵目看不分明,謝槿奚便在腦子裏清晰地勾勒出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但眼裏總是存著一汪冰冷的湖。他不愛笑,每每相見,他總是抱劍躬身行禮,淡淡叫一句“師兄”。


    偶爾見到他幾次笑容十分難得,他笑起來眉眼彎彎,深冬冰冷的湖徹底化了,化成潺潺流淌的春水,繞著他的心蕩幾圈,勾的是繞指柔,撥亂了誰的心。


    謝槿奚仍然倚在床頭,隻是長久地注視著那道人影。


    “小……”


    “謝槿奚!別睡了我們來找你殺蕭苟了!”


    幾聲唿喚如天邊的悶雷炸在耳邊,謝槿奚被嚇得險些從床上跌下去,眼前的人影如鏡中花水中月,散得不剩一絲一縷。


    謝槿奚猛然睜眼,眼前四張擠擠挨挨的大臉,主要是聞子都和陶聽竹擠。


    幾人對上了眼,聞子都嘿嘿笑兩聲。


    “大師兄,剛想誰呢,笑得那叫一個花呦。”


    “沒…”


    “謝槿奚,我們忙著苦思冥想殺蕭苟,你擱這兒夢會心上人是吧?”


    “不是,我…”


    “那你說,你剛剛想誰呢?”


    謝槿奚頭疼地撐著額,他深知解釋不清理還亂,默默掐訣,兩根細小的水柱便順著他的手指噴出去,滋了聞子都和陶聽竹一臉。


    “大人的事小孩兒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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