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仙用了不到一盞茶時間,將五個人全蠱惑成它的子民。


    它十分神氣地搖晃著尾巴。


    區區凡人,不過如此!


    顧遲晚包著堆洗幹淨的果子,耐心地剝了皮,送到狸仙嘴邊。


    它一抬爪拍在謝槿奚衣服上,嘴角一圈被果肉的汁水濡濕,它神情嚴肅。


    “你的味道很熟悉,你以前認識我嗎?”


    謝槿奚蹲下來,幾人幹脆都圍著狸仙盤腿坐下來,包成一個小圈。


    “以前…算是認識吧。”


    他伸手,五指垂著遞到狸仙麵前。


    狸仙湊上去動著鼻子聞聞:“是很熟悉,可我不記得你。”


    上輩子的事兒它能記得就怪了,謝槿奚收迴手,順帶擼了一把貓貓頭。


    “你怎麽會被人埋在亂葬崗?蕭家幹的。”


    前一句是詢問,後一句就徹頭徹尾變成了確定的答案。上輩子他們也尋過仇,可惜整個大陸都找不到狸仙城,整個城鎮都人間蒸發了一樣。


    狸仙點了點頭,目光有些悲痛,連耳朵都垂了下來。


    “很久以前,我還沒有成為‘狸仙’,這裏也還不叫‘狸仙城’。我修煉時被山上的動物襲擊,險些走火入魔,是一個書生救了我。”


    “那時我還沒化形,便跟著那書生下了山,想看看他住在哪裏,以後也好報答他。我陪書生度過了一段不算漫長的人生,看著他落榜,看著他心中鬱鬱,看著他娶妻生子,最後看著他離世。”


    “書生死後,我給他的孩子留下了一點印記,然後便上山專心修煉,偶爾才下山看看他們,給他們送些山上的靈果。”


    “那孩子長大了以後也跟我很親近,逐漸取代了原本的村長,成了這個村子的領頭人。我當時已化人形,卻並不想止步在此,便不怎麽下山了。”


    “直到有一次,我在山上感受大地深處傳來很明顯的一陣搖晃,便知是災禍要來,匆匆跑下山跟那孩子說道了半天,他卻死活不肯走,說什麽都要跟村民們同進退。”


    “都死到臨頭了,還在那裏說什麽團結義氣,我沒法,便使出渾身解數,將村子在那場浩劫中護下來。自那以後,村子裏就供上了我的牌位,也改名成了狸仙村。”


    “我得了信仰之力,加上救了整村的人,很快便悟出真理,修出九尾,得道成仙,成了名副其實的‘狸仙’。狸仙村在他的帶領下也慢慢變成了狸仙城,來往走動的人越來越多,我得到的信仰也就越來越多。”


    “凡人所求不過都是些瑣事,生老病死我管不著,求子得財我也做不到,但他們還是心甘情願地來拜我,將自己的心願說給我聽。”


    “我很開心,看著書生的血脈一代代傳下去,看著狸仙城的人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笑,我想,或許這就是我一心修煉的意義。狸仙城在我的庇護下越來越好,無旱無澇,唯獨有一次極大的饑荒,那次我不得不顯出身形,給城鎮裏的人送去糧食,也是自那次以後,我得到的信仰幾乎是成倍上漲。”


    狸仙用爪子刨了一下地,沉默半晌,才續上了話。


    “大概四五個月前,我一如往常在山上修煉靜心,卻有一個孩子誤打誤撞闖了進來,他看起來狀態不好,闖進我的道府時,渾身上下都是血。他一隻眼瞎了,跌跌撞撞走過來時,我才看清,他連丹田都被搗毀了。”


    “他趴在地上嘔出一口血,我的道府裏都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兒,但他貌似挺開心,還笑著說什麽,‘我死了你也別想活。’我有點擔心,人死在我的地盤上很不吉利,所以…”


    “所以你的一根尾巴就用來救他了。”


    狸仙囁嚅著不知怎麽開口,謝槿奚卻接上了它的話。


    它點了點頭,沮喪地垂著腦袋。


    “我近距離觀察過他的傷口,都是從內打破的,我懷疑他也是走火入魔,便想到了我當年走火入魔的樣子。所以我救了他。”


    “他醒來以後,呆坐了好幾日,也不問我,也不跟我溝通。我沒告訴他是我救了他一命,他卻像什麽都知道,說要帶我迴家好好報答我。”


    “他將我抱在懷裏下了山,臨到城門時,他卻憑空掏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我脖頸一痛,便沒了知覺。”


    “再睜眼……我已被鎖鏈栓了起來。”


    狸仙滾圓的眼中落下一滴淚,聲音也有些顫抖。


    “我誕生於天地間,自問從修煉起便從未害人奪命,無愧於心。我本以為人人都像書生那般善良真摯,卻從未想過是我一直庇護的城中人害了我。”


    “他不知用了什麽邪術將我鎖起來,我已成了一屆地仙,輕而易舉便能逃脫他的掌控,但鎖鏈上不知有什麽東西抑製了我的修為,無法掙紮,亦無路可逃。”


    “他常來找我,每次下來總是帶著新的要求,我不滿足他,他便鞭打責罵,卻也無可奈何。那間房子暗無天日,沒有窗戶也沒有燭火,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拿著燭台又走了進來。這一次,他的手上纏了一圈極細的線。”


    “他像是找到了什麽法子,接連從我身上取了五尾。財富、健康、美貌、修為,愛情。我無力掙紮,隻能眼睜睜看著我辛苦修來的尾巴一條條落在他的手裏。”


    “我那時已經很虛弱了,他不給我吃食,也不讓人治療。房裏有蟲,有汙水,我渴了餓了,便不得不吃那些。我想活著,哪怕我一條尾巴不剩也想活著,但某天,我逐漸感受到我和牌位的鏈接漸漸消失了。”


    “我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狸仙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都是昏昏沉沉的,有時甚至難以維持理智心性,過了很久,似乎又隻是過了一兩天,他帶了另一個人下來。”


    “那人全身都籠罩在鬥篷裏,燭光一照,他一身白晃得我眼睛都疼,那人和他聊了什麽,‘蕭’什麽‘答應’什麽的,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因為他們又帶走了我的兩條尾巴。”


    謝槿奚五指猛地握緊,掌中的靈果被碾壓出黏膩的汁水,從指縫間滴落。


    他麵色黑沉,唇齒緊咬在一起。


    連天會,又是連天會!


    狸仙被他嚇了一跳,耳朵不安地向後折著:“後來,有個小廝說我沒用了,少爺讓他們把我丟到亂葬崗。我被土埋著,終於逃脫了那對鎖鏈,卻連睜眼都沒有力氣,我以為我要死了。”


    “再後來,就是你們救我出來了。”


    不算長的故事卻涵蓋了狸仙的一生,陶聽竹早已義憤填膺,站起來就要走。


    顧遲晚在她身後拽了一下,陶聽竹迴過頭來,眼裏含著一包淚。


    “我要去殺了蕭苟!那個狗娘養的死不要臉的破爛東西!他憑什麽啊!”


    陶聽竹蹲下來,將頭埋在膝蓋裏嗚嗚地哭。


    “不知道為什麽,狸仙一睜眼我就覺得很對不起它,我知道她愛吃什麽,晚上愛睡在哪裏,最愛聽誇獎的話。可是——”


    “可是為什麽啊!它埋在土堆裏的時候,我隻覺得它可憐,可是為什麽我現在又對它這麽熟悉,我好愧疚,可是我為什麽愧疚啊!”


    她抬起通紅的一雙眼,緊緊盯著謝槿奚。


    “謝槿奚,我要殺了蕭苟。”


    “一切都是他的錯,我一定要殺了他!”


    謝槿奚早已清理幹淨了手上的汁水,恢複了平靜。他起身,很是淡然地點點頭:“我不攔你,但有一個問題。”


    眾人都抬起頭來,無一不是雙眼通紅。


    “先不論我們幾個練氣怎麽殺了築基的蕭苟。”


    “你們,都對它很熟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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