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表麵平靜地過去,但對湯武來說,卻是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二人雖然如常結伴上學,但路上謝利不再說話,不再撒嬌,不再使喚人。下課後,校園門前的老榕樹下,再看不見那瘦削的身影,沒有人在不耐煩地等他,更沒人在見麵時為他綻放漂亮的笑容。


    更甚者,謝利開始夜歸。放學後立即不見蹤影,不到深夜兩點絕不迴家。周末假期更是一大早便不見了人影,不到天亮也不迴來。湯媽媽問他,他隻說是去打工,替學弟們補習功課,做晚了便幹脆在人家家裏過夜。


    什麽人會這麽晚才來補課?湯武問過,但問不出來,他亦沒法子問出謝利失蹤兩天發生什麽事。謝利自小性情倔強,他不願意說的事,從來沒人能迫到他。


    憨厚少年心裏很是納悶。這是他再笨再遲鈍,也知道小利在疏遠他。可是……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麽啊。


    然後,在一個多月後的某個早上。


    「阿姨,這是今個月的夥食費。」謝利交出一疊鈔票,折合近八百美元,比謝爸爸每月寄來的還要多出許多。這個數目對一個窮人家庭長大的少年來說,是好大的筆款子了。


    湯媽媽亦嚇了一跳,驚問:「小利,你那來這許多錢?」


    「是我打工得來的啊。」謝利理所當然地說。


    「什麽工作有這許多薪水?」湯武張大嘴巴合不上來。


    「補習,我說過了。」謝利白他一眼。


    「教教別人做功課便能有這許多的收入?」湯媽媽狐疑。湯爸爸一個月給的家用也沒這麽多。


    謝利立刻露出純真的笑容,解釋:「人家是優資生,有很多人慕名求我教呢。我的學生都是有錢人的少爺,而且經我一教,他們的成績立即突飛猛進。」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每晚忙到半夜才迴來。小利真利害,不像小武。」湯媽媽笑了,接著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你啊,笨死啦。連小利一成也及不上。別說指望你教人了,這些年小利天天教你,也不見你有半分進步。」


    湯武搔搔頭,慚愧。他就是學不會啊,不管反複溫習多少次,他就是記不住那些複雜的程序、冗長的古文和鳥語似的英文。而小利……咳,說實話,小利聰明是聰明,但教導別人卻很沒耐性,又容易發怒,動輒賞他幾記爆栗子,不然就是拂袖而去。如果小利教別人也跟教他一樣兇,一定會被學生家長罵死……不過,小利真的替人補習嗎?


    不理呆頭呆腦的兒子,湯媽媽對外甥說:「小利,阿姨知道你乖,可這些錢阿姨不能拿,你收迴去吧。」


    謝利搖頭,堅決說:「這是夥食費,以後若我爸再寄錢來,麻煩你退迴去。」


    「這又何苦……你這孩子性子這樣倔強將來是要吃苦的。」湯媽媽著實心疼。看著一下子瘦了好幾公斤,眼袋烏青,臉帶倦容的外甥,忍不住說:「家裏還不缺你一口飯,可別把身體弄壞了。」


    「……」謝利沉默,薄唇抿成一線,表情倔強。


    「阿姨知道你在氣你那不成氣的姨夫,可是……」說到丈夫,女人一陣傷心,也無法昧著良心為他說好話,「你也別跟自己過不去。這樣吧,錢你自己留著,儲起來當作將來的學費好了。」


    「阿姨替我收著。」謝利把錢推迴去。


    「不行。」湯媽媽又想再推過去,可是還沒來得及,鈔票已經被人橫中奪去。


    「錢由我收著。」湯爸爸夾手搶到鈔票便馬上收到口袋。


    「老公!這是小利的。」女人大叫著去奪。


    「爸!你別這樣!別拿小利的錢去賭!」湯武也看不過眼。


    男人不敢朝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兒子發作,隻好向女人下手。


    「家裏我作主!你敢逆我!」重重的巴掌正要落下。


    湯武嚇得飛身上前阻止,但因為隔了一張桌,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以後不準再打阿姨。」謝利捉著男人的手,冷冷地說。少年端麗的臉嚴肅起來,出乎意外地有魄力,尤其是狹長的眼睛,看起來十分淩厲。


    雖然健碩強壯的湯爸爸要掙開外甥的手很容易,但畢竟口袋裏裝著的是人家的錢,心便難免有點兒虛。


    「哼!」算了,假如謝利每個月也給他這麽多錢,他不打老婆也不吃虧。男人袋穩那筆錢,頭也不迴地走了。不用說,不消半天,謝利生平第一次領到的薪水便盡數貢獻給地下賭場了。


    「阿姨,別難過,以後不會再有事了。」謝利安慰湯媽媽,看她泣不成聲,又露出純真的笑臉,「阿姨傷心的話,我可舍不得離開半步,小利幹脆不上學,留著陪阿姨吧。」


    湯媽媽連忙收了淚水,再聽乖巧的外甥說幾句親密話兒,心裏鬱結便解開了。


    湯武看著小利自若地應付狂躁的父親,又在眨眼間哄得母親破涕為笑,手段利落表現成熟,比自己強上百倍。


    一陣失落的感覺湧起,莫名的寂寞打從心底油然而生。心忽然變得空洞,好像缺了一塊。


    眼前的小利已經不是當日那個任性愛嬌,喜歡依賴他,需要他照顧的小利了。小利已經長大,已經從幼蟲蛻變為美麗的蝴蝶,隨時可展開華美的翅膀高飛。


    ◆◇◆


    「小利……」怯怯的聲音響起。在上學路上,憨直少年再一次努力打破困局。


    謝利冷淡地瞟他一眼,迴過頭來,不語。


    「你真的替人補習嗎?」湯武呐呐地問。這真的不像小利會做的事。可若他不是替人補習,那他又怎樣賺到巨款呢?少年想著十分不安。近日,他還發現小利買了幾件比較光鮮的衣服,昨夜又在小利換洗的衣服內翻到一包煙。小利還沒成年哪。


    「小利,你迴答我啊。」得不到迴應,耿直的少年又問。


    「你憑什麽問?」謝利銳利的目光筆直看進他的眼睛。高傲的語氣,冰冷的神態讓人難以親近。


    「呃……我關心你。」湯武的氣勢對比下弱了一大截。


    「你省省吧,關心別人去。」冷冷的。


    「小利!」湯武漲紅了臉,急了。


    「我的事你管不著,我們隻是表兄弟而已。」謝利說著轉身而去。


    獨剩下心頭茫然的表兄,呆呆站在路上。


    我們隻是表兄弟而已。


    又是這句話。


    他們是表兄弟沒錯,可是這話聽起來,怎麽這樣的……別扭?湯武無法形容心裏的感受,但身體突然覺得有點冷。深秋的風吹到身上,竟令他不由自主縮了縮身子。


    「喂,下課了。你還要發呆到什麽時候?」安泰順手推了好哥兒一下。這家夥越來越過份,上學遲到得離不止,居然敢由第一節課,發呆到最後一節課。


    「啊?」迴過神來,湯武傻傻地說:「安老大,你走啦?」


    「不走,還留著打掃班房?」這是值日生做的事,班長免役。


    「等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說著高壯的身子站起來,正要跟上去。


    「呃,我今天不行,你明天再來。」安泰的臉微紅,匆匆忙忙甩掉他。


    「不要啊~~~」湯武也連忙追上,粗大的手扯著好哥兒的衣擺,一如扯著救命的稻草,湯武哭喪著臉,叫道:「拜托啦,我下輩子也叫你老大吧。」


    安泰直翻白眼,誰稀罕啊,還是小孩子不成。可是湯武死不放手,二人一個走一個扯,拖拖拉拉走過校園,來到學校的後門的小巷。


    「你不能再跟了!」穩重的安泰急得跳腳,「你到底要說什麽快說!」


    「這個……我……我……」湯武不知怎樣開口。


    「是戀愛問題嗎?」安泰繞著手。


    「啊?」愣住。


    「那個許心兒啊。」那小妞天天找借口往他們班跑,隻有傻子才不知道她的心意。


    「啊,許心兒她人不錯,很善良的一個女孩。」這些天她也有來慰問,可是前車可鑒,湯武可不敢再跟她說什麽。


    「那不就好了,還商量什麽?」聳聳肩。雖然可憐了某人,可是感情沒法勉強,他也幫不上忙。再說,他們這類人本來就是少數。


    「我要商量的是關於小利的事情。」


    啊?難道這傻瓜終於開竅了?居然發現了某人的心意?安泰眯起來,試探地問:「小利怎樣了?」


    「小利他……」心中一酸,湯武結結巴巴地說出這個把月來發生的事。


    「你擔心他打工的事?」安泰翻翻眼睛。原來隻是這樣啊。


    「當然!小利不知為什麽人工作,也不知是不是交了壞朋友,會不會被人騙,我能不擔心嗎?」湯武理直氣壯。


    謝利那小狐狸會被人騙?他不騙人家,人家就該去酬神了。安泰沒好氣道:「那你去跟蹤他吧。」


    「啊?」


    「跟蹤他,看他到那裏,幹什麽工作,不就一清二楚了嗎?」安泰說著揮揮手,趕小狗似的摧促他離開。


    湯武如醍醐灌頂,正要照著去做。可是才走到學校大門,他便想起自己跟安泰磨那麽久,小利早就走啦,還跟什麽。隻好等明天了。


    少年搔搔頭,忽然又想到這事若隻靠自己不太穩當,還是叫安泰一同去比較好。


    湯武於是又從原路折迴去,老遠見到安泰的身影,正想喚他。


    「安……」聲音哽住。眼前的一幕讓他發不出聲。


    樹蔭映掩下,冷僻的巷子裏,安泰正跟一個漂亮的少年輕輕擁吻。那個吻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吻,而是……呃,夾著濃情蜜意的吻。


    湯武震驚得呆了,而這時安泰二人也發現了他。


    漂亮少年臉色一沉,想要發飆但卻被安泰阻止。


    「被你發現了。」攤攤手,安泰坦然麵對好友,道:「我不是有意瞞你,可是現在還不是讓事情曝光的時候。」畢竟二人年輕沒有獨立的能力,太太容易被外力橫加破壞,所以安泰才想到把戀情保密。


    湯武還沒迴神。在他簡單的世界裏,同性戀是一個很疏離的名詞。是在電視劇裏出現的醜陋角色,是成年人口中的變態,不正常。形象較正麵,隻有早陣子某部電影。那電影是小利要看的,他們兩個未成年的小鬼,悄悄避過大人耳目去看,那次整整花了二人一星期的零用,但他看到三份一便睡著了。


    「你們……難道……」安老大居然跟那套電影一樣……憨直少年說不出話。


    「是,如你所見,我們是戀人。」安泰神情一黯,說:「如果你因而覺得我變態惡心,要跟我絕交,我也隻好由你。」


    「傻話!安老大就是安老大。」湯武豪氣地說。與其相信別人說的話,不如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的好友。


    「總算沒有交錯你朋友。」安泰高興地拍著他的肩,二人相視而笑。


    半晌……


    「不過……安老大,我說,你不想讓人知道,就別在光天化日下,大街大巷裏做這些事。」害他看見,臉都紅了。


    「這是小巷!我們那有光天化日下那個了。」安泰也紅著臉,小小聲說:「而且……今次是情不自禁。」說著一對小情人對望一眼,露出甜蜜的笑意。漂亮少年的臉上居然微帶靦腆。


    湯武看著忽然衝口而出:「兩個男生真的可以相愛嗎?安老大,你為什麽可以做到的?」


    ◆◇◆


    男生可不可以愛上男生?怎麽可以做到?哇哈哈,這問題夠白癡。熱戀中的兩個少年彎了腰。


    安泰笑飽了,拍著好友的肩道:愛上就是愛上了,哪還有分可以還是不可以?若世上有一個人,他是你心尖子上的一塊嫩肉,讓你時時刻刻惦念著,為他的笑容快樂,為他的淚水心疼,為他皺眉噘嘴手足無措。見不到時常常想著,見到麵時即使什麽也不做,依然感到開心快活,隻盼時時刻刻在一起,永永遠遠不分開。那麽,不用懷疑,你已經愛上他了。


    迴想著安老大說的話,湯武躺在床上,整夜無法入睡。


    再迴想著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好像無一不吻合啊。安泰的話,好像是故意照比他的情況來說似的。


    可是,這樣說……難不成他八歲那年便愛上小利了嗎?不可能吧?


    咳,當然還有一樣最關鍵的。安泰稍微尷尬的臉浮現,湯武腦海裏再次響起他故作成熟的語句。


    那關鍵就是肉體吸引。別這樣看著我!男生長大了誰不想這個?若你愛一個人,你必定想親近他的。這是天性,動物就是靠這個繁殖下去的,你不知道嗎?上生物課時又打瞌睡了吧?啊?男生跟男生不能繁殖後代?這個就別深究了,人類跟動物不同,不是為了繁衍而活的。總之,你記著我說的,喜歡一個人一定無時無刻都想親近他的,無論是握握對方的手,擁抱一下,或者是淺淺一吻。隻要碰到對方,心裏便會有甜絲絲的感覺。而且這種渴求會越來越強烈。


    欲望、渴求……嗎?他跟小利……?他對小利一直沒有那個想法啊。嗯,應該說,今天之前,他都沒意識過男生對男生是可以有這種想法的。


    幻想著兩個男生抱在一起……少年情不自禁打個寒顫。雖不至於到了惡心的地步,但感覺總是怪怪的啊,好像不那麽對勁,畢竟兩個男生……不過,若是自己跟小利……


    湯武微紅著臉,忍不住自上層床鋪上探下頭去,倒掛著上半身,悄悄偷看他那心尖子上的嫩肉。


    熟睡了的謝利很漂亮,沒有日間的盛氣淩人。緊鎖的眉,蒼白的臉,好像睡著也不安心的樣子,感覺很柔弱。


    日間上學,夜上又打工到三更半夜,小利一定很累,壓力很大了。


    少年心中一疼,目光凝在那漂亮而脆弱的臉上。


    此刻銳利的雙瞳閉上,往上斜飛的眼線看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媚。濃密的睫毛在床燈昏黃的光線下,形成長長的蔭影,像言情小說形容的憂鬱女主角。


    汗……女主角……若小利知道他在想什麽,一定活活打死他。


    湯武連忙把視線往下移,落到那兩瓣淡色的唇上。


    謝利的唇很薄,但棱角分明。媽說,長這樣的唇的人口齒特伶俐,最好當律師。小利也的確能言會道,說的話常常能把他氣到半死。


    湯武微微一笑,有時啊,真恨不得堵住那張任性的嘴。


    想到堵,少年忽地渾身一熱。


    熟睡的小利半張著小嘴,兩片唇瓣看起來軟軟的嫩嫩的,很好吻的樣子。


    想起學校後巷接吻的安老大和漂亮少年,湯武又羨又妒。


    他也很想吻小利……


    啊?他在想什麽?吻?!


    腦袋轟隆隆的一響。情竇初開的少年手足無措。他才剛知道兩個男生可以相愛,可以親親,怎麽馬上就……


    身體一陣異樣的躁熱,湯武說不出這種感覺好不好,但他看著謝利的目光卻再也移不開。


    ◆◇◆


    翌日,清朗的日晨。


    「啊啊啊~~~」房間響起淒厲的尖叫聲。


    「小利,是我!別怕!」湯武急急地叫。


    「你幹什麽啊你!倒掛著好好玩嗎?你道你是蝙蝠俠啊!」謝利大怒。幾乎嚇死他了。一大清早的,一睜開眼便看見一張蒼白憔悴的臉,湯武呆呆地從上層床鋪倒懸著上半身,一雙死魚眼呆呆的瞪著自己看。


    「小利,對不起啦。」湯武可憐地呻吟。臉上吃了小利一記枕頭攻擊,加上倒懸了整夜,現在感覺暈暈的,幾乎沒倒頭摔下來呢。


    「白癡!」謝利恨恨地罵。那笨蛋不知道危險嗎?摔下來摔斷脖子怎麽辦?


    「小利,別罵了,我頭好痛。」湯武躺在床上。啊,昨晚看著小利,不知不覺看得癡了,居然看了一整夜。


    謝利本想不理他,可是又忍不住心軟。


    「怎樣了?要不要看醫生?」


    湯武用一夜沒睡的熊貓眼看著他,低聲說:「小利,你不惱我了?」


    謝利瞪他一眼,道:「我惱豬惱狗,也不惱你,你滿意了沒。」


    「真的嗎?不惱就好。」湯武說。


    「……」這傻瓜好像沒發現自己罵他豬狗不如。謝利悶哼一聲,沒好氣道:「我去叫阿姨來看你。」


    「小利……」湯武低叫。可是那人頭也不迴。


    沒多久,湯媽媽跑地進來,握摸著兒子的手兒啊肉啊的叫。


    「媽……我好辛苦,今天不要上學。」湯武說。


    「好好好,媽帶你看醫生。」


    「嗄?這就不用了,我隻是頭痛,睡一下就好。」湯武嚇得連忙說。其實他根本沒病,隻是身負重要任務--跟蹤小利,必須養精蓄銳。


    湯武向來忠厚老實,所以湯媽媽也不疑有他,被兒子哄了幾句便由他去了。


    ◆◇◆


    謝利上學後,湯武一直補眠到中午。醒來之後,找個借口,瞞過湯媽媽跑了出去。


    為了弄清楚小利的行蹤,湯武用了血本,買了墨鏡帽子長大衣,打扮成怪人似的樣子,在放學前一小時便守在學校門口的大榕樹後。


    下課時間,謝利準時出來,湯武連忙悄悄跟在他身後。


    謝利先在學校附近的圖書館做好功課,黃昏時才轉公車到市中心。一路上,謝利心神恍惚,不知是太累了,還是有心事。但亦幸虧如此,湯武這別腳的跟蹤者才能不被發現。


    到了市中心最熱鬧的地區,謝利下了車,湯武也悄悄跟上去。可是那裏人潮擠湧,高樓大廈林立,兩旁路上都是酒吧,還有高懸的,五光十色的招牌。


    湯武目炫了,轉眼間便在人群中失去了謝利的身形。


    「啊?怎、怎麽辦?」困惱地搔著頭。


    湯武是耿直的人,說不好聽就是笨人。他沒有謝利聰明伶俐,也及不上安泰穩重多智。可是笨人做事也有笨人的法子。


    笨法子雖然耗時耗力,但隻要能堅持到最後,往往定能成功。


    ◆◇◆


    從黃昏到深夜,整整五六小時,湯武翻遍街上每一家店。無論在路旁的食店酒吧,還是在樓上營業,隱密高檔的私人會所,統統無一遺留。


    「這裏隻招待會員。」穿黑西裝架墨鏡,保鑣形的男人擋在身前。


    「我來找我弟的。我弟在這裏工作,因為家裏出了點事,我急著找到他。」湯武一臉誠懇,流利地說著。在經曆無數次碰壁,被店家驅趕後,憨直少年也學會變通。


    「你弟叫什麽名字?」保鑣也無意為難。


    湯武正要迴答,但眼前突然出現一團光,把他迷住了。


    保鑣迴頭一看,了然地笑道:「這是新來的侍應生,紅得很,很多人都迷上他。怎麽?你也被迷倒了。」


    湯武沒有迴答,他幾乎沒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人是小利嗎?


    設計高貴神秘的黑色製服襯得謝利膚光勝雪,剪裁貼身的小背心,把瑩白結實的臂膀,和完美的v形上身線條表露無遺。同色同質的長褲手工巧究,讓修長均勻的腿更好看。整套性感高雅的製服不知用什麽料子縫製,柔順貼服之極,在燈光下隱約閃爍著點點光芒,有如綴滿了鑽石粉末。


    謝利穿上它,就好像被裹在一團光裏,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傻小子,這可是我們醉夜有名的冰山美人啊。不知多少大老板,大少爺在追求他。哪輪得到你?」保鑣訕笑。


    醉夜是私人會所形式經營的酒吧,走高格調路線,隻招待特定類型的男賓。個多月前的夜裏謝利突然跑上門來應征侍應生,狐狸似的老板一看便知道眼前人是棵不可多得的搖錢樹,於是連謝利未成年也不顧,便高薪聘下他。果然,不到半個月,少年的漂亮、傲慢、冷淡,為他贏得冰山美人外號,還有一堆拜倒在他西褲下,天天來捧場的不貳之臣。


    湯武聽著卻不答話,死死的盯著被人群擁簇的謝利,雙眼好像隨時會噴出火來。


    那一邊,謝利正不耐煩地應付客人。


    「別這麽無情。」年約三十多歲,身穿名貴衣飾的青年才俊拉扯著,涎著臉笑說:「今天我生日,說句生日快樂又不會少塊肉。」


    「我沒這個義務。」謝利寒著臉。身為侍應生對著客人也是一派囂張驕傲。


    但一眾非富即貴的客人們卻非但不介懷,反而甘之如飴。漂亮的少年皺著眉,不耐煩的表情也是漂亮的。而年輕人任性驕矜,初生之犢不知天高地厚的個性,看在成年人眼中隻有更可愛。大家都願意寵著他,一如寵著一頭驕縱的波斯貓兒。


    「你跟我說聲生日快樂,我給醉夜每人五千塊小費。」男人微笑。周遭的人也湊熱鬧地起哄。


    謝利感受到同事熱切盼望的目光,不情不願地吐出一句:「生日快樂。」為了工作上的便利,在不吃虧的情況下,倒也不妨惠及他人。維持良好人際關係,是讓工作順利的首要竅訣。


    「謝謝。」男人露齒而笑,風度翩翩地說:「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掏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


    「今天不是我生日。」少年冷冷地挑眉。


    「可今日是我生日啊。」聳肩,男人言動舉止一股成功人士的氣派,並不討人厭。


    看熱鬧的人們又起哄了,隻有謝利寒著一張臉。


    曹公子輕輕打開盒子。


    眾人眼前一亮。


    盒中裝著一隻耳環,小巧的環以白金鑲著約一卡的鑽石。鑽石耀眼生輝,鑲嵌手工精致,設計優雅大方,是出自名師設計的高價貨式。


    「你收下我的禮物,便當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吧。」曹公子笑得無害,「如果可以陪我喝一杯,那就更好。」


    「我不陪酒!」怒瞪一眼,謝利轉身就走,可是前路被要看熱鬧的人們擋住了。


    「喲,哪兒就這麽嚴重了。」曹公子湊過去,壓低聲說:「你這樣我可下不了台啊。來吧,至少收下禮物,就當是幫我一個忙,讓我在朋友麵前掙光。」說罷又戲劇性地高聲說:「不是壽星最大嗎?今天哪一個不來祝賀我?偏偏一個侍應生給我沒麵,我也沒作過份要求呀,醉夜這是什麽的待客之道啊,我們以後還要不要來?」


    起哄的人群爭相附和。


    畢竟太年輕,謝利感到一陣手足無措。曹公子是大客,鬧僵了的話,他在這裏也做不下去了。


    見少年意動,曹公子立即把禮送上,嬉皮笑臉道:「就算不喝酒,收下禮物也無妨啊,這是我的一番心意。」


    如果隻收禮物的話……謝利遲疑了一會,終於收下。


    「喜歡嗎?」曹公子得意地笑問。


    喜歡嗎?當然喜歡。少年牽牽嘴角露出自嘲的笑。他可不是為了興趣來做侍者的,


    這東西價值不菲,拿去賣的話可以抵一年生活費。


    這時,另一侍者送上雞尾酒。


    曹公子拿起兩杯,一杯給謝利。


    「隻喝一口可好?。」男人軟言相求。


    謝利躊躇了。


    別說他從來不陪客人喝酒,就算是私底下也小心注重,滴酒也不沾唇。可是眼下這情況,實在很難拒絕……算了,喝就喝吧,死不了的。眾目睽睽也不怕會出什麽事。


    「我隻喝一口。」咬著牙接過酒杯,少年不知這是下了藥的酒,正要往唇邊送……


    「不!」一道巨大黑影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一手把水晶酒杯打落。


    昂貴的酒杯「匡當」一聲摔得粉碎。


    謝利吃驚迴頭,赫然見到鐵青著臉的湯武。


    「你、你、你怎會在這兒……」少年驚惶失措,他從沒見過湯武的表情這麽嚴肅,這麽可怕。


    「跟我走。」湯武用力抓起他的手。


    謝利吃痛,清醒過來,猛地甩開他,叫道:「混蛋!你跟蹤我!」


    湯武沒有反駁,隻管抓住他。


    曹公子當然不會放過英雄救美的機會。


    「喂!放手!你沒看到他不願意麽?」說著一手搭上湯武的肩。


    湯武粗大的手反搭上那公子哥兒細白的手,猛一使力。


    「啊啊啊~~~」曹公子殺豬屠狗地叫。


    湯武這時順勢迴過身,單手叉住人家脖子,一手提起,怒道:「我要帶他走,你以後離他遠一點,知不知道?」


    「知、知道了。」曹公子顫聲答應。湯武身形壯得像座山,濃眉大眼的臉孔猙獰起來活像怒目金剛,威猛而懾人。養尊處優的二世祖幾乎給嚇死了。


    「白癡!你幹什麽!快放手,要鬧出手命啦!」謝利急死了。醉夜的客人雖然都是些斯文的公子哥兒或社會專業人士。可是會經營酒吧的老板,卻隻怕不是善男信女。


    果然,這時老板已經帶幾個保鑣上來,他們二話不說便衝上去,跟湯武打起上來。


    湯武雖然天生神力,但一人也打不過三個專業人士。


    謝利見他狼狽不堪,額頭都被打破了,委實心疼到不行。


    「老板,不要打了,他是我朋友。」


    「你朋友又怎樣啊?他砸我場子你沒看見嗎?」長相陰柔的男子繞著蘭花手,截著謝利白膩的臉頰。


    「他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叫他們住手吧。」謝利快要哭出來。


    老板看著打成一團的四人,湯武固然被打得口青鼻腫,但他的手下也好不了多少。


    他xx的!幾個大男人打不過一個少年。斟酌著再打下去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反而怕打壞東西,美麗的老板於是揮揮手召迴手下。


    「你立即跟我滾。」男子非狠毒的人,見湯武才一個十多歲少年,也不去為難他。


    湯武擦著鼻血,慢慢站起來,走到老板和謝利之間。


    「我要帶他走!」淩厲的目光直視著主事人。


    謝利渾身一震,自小相識,但他也從沒見過傻大兒湯武有這懾人的架勢。連狐狸似的老板也被他視死如歸的氣勢壓倒。


    老板退後一步,啐道:「呿!走走走!鬧成這樣我還做不做生意啊。」


    謝利連忙拉了湯武,一步一拐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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