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範睢再度抱拳,侃侃而道:「依微臣所觀之,趙楚之盟絕非牢不可破,隻要能在我軍攻楚之時,為趙國同樣找到一塊必得之地,趙國必然不會阻擾我軍攻楚也。」


    「必得之地?」秦王略略沉吟,隨即有些不確定地說道:「相國之意,是燕國?」


    「若是去歲,則燕國必也。」範睢搖搖頭道:「今次洛城之戰後,趙國所必得者,韓之國也。」


    「洛城一戰,韓之國毀約而去,幾令趙國崩盤而去,如此大事,趙王必深恨之。若趙國不能盡快對韓之國予以懲戒,則其威望必損也。故此,韓之國必為趙王必攻之國也。」範睢稍作解釋道。


    的確,這樣背盟之國,若是不能加以懲戒,不僅是落了趙國的麵子與威望,更是會讓之後的盟約失去應有的約束力。


    這對於趙國而言,是絕對無法接受的結果的。


    隻是......


    王齕皺著眉頭看向了範睢,問道:「趙國之攻韓,與我之攻楚,豈能同日而語哉?


    韓之國者,地不過一郡,城不過三十,帶甲之士不過區區數萬也,趙軍若從周王畿之地而下,更是旦夕可至新鄭。若無我大秦掣肘,趙之滅韓,不過旬月之功而已;


    而楚之國也,其地何止千裏,城池何時百數,帶甲之士更是數十萬之巨也,我軍想要滅楚,非經年之效不可為也;


    待趙之滅韓,再行率軍南下阻我滅楚,我軍何以擋之?」


    「上將軍莫急。」範睢笑著看向王齕,繼續答道:「此間上將軍有一誤也,或為本相之論未明,本相所言乃是趙國南下滅韓,而我大秦東出攻楚,卻非滅楚也。」


    「正如將軍所言,韓之地狹,而楚之地廣,我大秦東出,勢不能一戰而定楚。」範睢笑著看向秦王微微拱手,道:「我王,請天下輿圖一用。」


    「準。」秦王當即大手一揮同意道。


    不多時,宮內的宦者便抬著一麵屏風模樣的輿圖緩緩到了大殿的中央。


    「且隨寡人一同觀之。」秦王顯然也有些興奮了,當即招唿著重臣們一齊上前,等候著範睢繼續指點江山。


    「楚地雖廣,其南部卻是煙瘴之地,千裏之內也無甚人煙,人口密集之地,無非在陳、钜陽、壽春等地而已。」一邊說著,範睢一邊在地圖上指點著:「此三區域,也為楚國之根本所在也。其後便是吳越之地,再後才是南部荊蠻之地。」


    聞言,眾人也是頻頻點頭。


    不得不說,範睢到底是範睢,對於戰國的局勢把握,還是很有一把刷子的。他所點出的五個區域,幾乎就是楚國逐漸退出曆史舞台的進度。


    從鄢郢之地,退到陳都,再從陳地退到钜陽、壽春,最後再到吳越之地,這幾乎就是楚國國都與國運的變遷史。


    看著眾人同意自己的看法,範睢隨即繼續說道:「陳都,將作為我大秦東出攻楚的第一步。」


    說著範睢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如今楚國的都城——陳都。


    「隻要拿下此處,不僅將楚國除周王畿之地外最為富庶的一帶占領,更可以打通向北之通道。」範睢手指一劃,赫然是一條從陳都向魏國的通道。


    眾人瞬間明白了範睢的意思。


    既然直接東出不可能,那就先向東南,轉而向北,繞過趙國的敏感地帶——周王畿之地,直插魏國的後方。


    至於攻魏,不用說,給趙國一個燕國或是周王畿之地也就是了。


    最後的最後,是與趙國一齊分割齊國,還是繼續攻略楚國,又或者雙管齊下,就看到時候趙國是先拿了燕國還是先拿了周王畿之地了。


    如此一來,趙秦共分天下而後決戰的意圖,也就基


    本實現了。


    不得不說,相國到底是相國,即便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依舊為秦國找到了一條通道。


    隻是,範睢的計策顯然還並未完結。


    見眾人都若有所思,範睢隨即看向了一旁的王齕,說道:「若是以陳都為限,上將軍可能在趙國滅韓之前,完成攻占陳都之任?」


    略略沉吟一番,王齕眉頭微皺:「若發傾國之卒,或有七成把握,如是要提防趙國,攻楚之卒不可超過二十萬,如此,隻有六成把握。」


    「何也?」範睢隨即問道,顯然對六成這個數字,範睢並不滿意。


    「韓地太寡,恐大軍未破陳都而新鄭已陷落,六成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王齕無奈地答道。


    「六成便六成。」範睢點點頭,倒也並不以為意,隨即繼續說道:「那本相為將軍再加上些許成算。」


    「哦?」這話一出,就連王齕也是一臉希冀地看向了範睢。


    範睢卻是淡定一笑,道:「洛城戰罷,我軍退迴河東,韓之國必惶惶然不可終日,深恐趙軍之報複也。如此,我軍為何不趁機以三千甲兵悄入新鄭,扮作韓軍,為之訓練一番軍隊?甚至,可遣一無名之秦將,陰入韓軍,為之統帥。」


    「韓軍甲胄弓弩為天下最,倒是不曾缺乏,其之所短,一為兵少,二為力弱,三為將疲。」王齕隨即開口道:「若是能以秦軍之法訓之,並輔以秦將,其戰力,或可有質之提升也,如此倒是能為我軍爭取更多時間。」


    「可是。」王齕眉頭微皺,道:「如此,豈不是又援助了韓之國,趙國豈能不知,既知之,豈會如吾等之意?」


    「將軍還有何疑惑,可一並說之也。」範睢淡定一笑,卻是不曾急著辯說。


    「其二,韓之國雖為末流,未必會將軍權交與我秦國將軍也,如何說服,卻是難題。」王齕也不客氣,當即繼續提出了疑問:「其三,若以我軍之法教之,其戰力必升,如何避免韓之軍與我秦軍不會反目成仇乎?」


    言罷,王齕隨即與秦王等人一道看向了範睢,靜靜地等候著他的迴答。


    範睢倒也不慌不忙,見王齕已然停止發問,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始答道:「多謝王齕將軍,吾試來一一說之。」


    「其一,趙秦分向滅國,此非陰謀,乃彼此皆知之陽謀也。我大秦會為趙國之滅國製造難度,趙國亦會為楚國提供幫助,此自然之理也,並不會因此而改變分向滅國之基本。


    故此,此番幫助,隻會以小股力量為之。其目的也不言而喻,便是要增之自家實力,而令對方無有增加也。直至兩國之間已有著天壤之別,或是已經無國可吞滅之時,才是兩國刀兵相向之際。


    因此,趙國雖知之,卻不會動搖其滅韓之心。所拚者依舊是誰先達成既定目標而已。」


    「其二。」範睢見眾人皆盡點頭同意,這才繼續對第二點進行解釋:「若是之前,要韓軍交其兵權不易,可如今韓之國亡國在即,我大秦更以兵將相助,如何能有不肯?當然,主將之位,可由韓軍自任之,而我秦將為之副將即可也。如此,韓軍仍有其名,又有何不肯哉?」


    「其三。」範睢搖搖頭繼續說道:「這反目之事,其實最不用擔憂,難道上將軍以為,僅僅憑著我三千秦軍就能保住韓之國了?即便是保住了,趙軍刀鋒之下,又有幾個韓軍能夠剩下呢?」


    「那我秦軍將士豈不是......」不待王齕說話,身邊的一名將軍已經開口了。


    「糊塗。」這次不用範睢解釋,王齕便已經出口罵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若能以三五千之軍力,拖延趙軍哪怕一兩個月的時間,那也是劃算至極。再說了,眼看著已經破城,我軍難道還不會跑嗎?那時我大軍已在陳


    都,新鄭之軍,一路南下尋來便是,怎會覆沒?」


    「是,上將軍,末將失言。」剛剛提出疑問的將軍立即抱歉道。


    「如此說來,上將軍可還滿意本相的答複?」範睢看著王齕訓斥完手下的將軍,這才笑著說道。


    「相國大才,末將所不及也。」王齕當即雙手抱拳,向範睢微微躬身道。


    「將軍哪裏話,吾也就會在此指點輿圖而已,真要上場廝殺,便是十個範睢也不是將軍對手啊。」範睢也隨即躬身道。


    「兩位愛卿就不必互相吹捧了。」秦王無奈地拉起了兩人的手:「兩位都是我大秦之棟梁,缺一而不可也。」


    「我王謬讚了。」兩人隨即雙雙拜道。


    看著眼前的兩人,秦王也是信心大增,隨即又掃視了眼前的輿圖一眼,默默地在陳都上點了一點,這才轉向了眾人,道:「諸位愛卿,對剛剛相國之言,可還有甚疑慮?」


    「相國大才,我大秦之福也。」眾人齊齊讚道。


    「既如此。」秦王點點頭,隨即開始點名道:「屠賈。」


    「微臣在。」負責秦國外交事宜的屠賈當即站了出來答道。


    「安排使者,往趙國與韓之國,趙國之任:與趙國化幹戈為玉帛,表達共滅諸國之意向,盡快與趙國達成和解;韓之國任務:安撫韓王的同時,表達秦國願助力守城之意,盡快促使韓王邀秦軍入駐。」秦王隨即開始布置任務道。


    「是。」屠賈立即答應道。


    「王齕將軍。」秦王繼續點將道。


    「末將在。」王齕也再度抱拳答道。


    「兩件事情。其一,挑選兵卒三千,戰將一名,安排進入韓之國事宜,不得大張旗鼓,還是要盡可能地瞞住趙國;其二,調動兵力,準備來年攻楚事宜。」秦王再度吩咐道。


    「是。」王齕也隨即一口答應。


    「範睢。」秦王再度點將道。


    「微臣在。」範睢也抱拳答道。


    「總領糧草軍械等事宜,做好大軍後勤保障。」秦王繼續吩咐道。


    「是。」範睢也當即領命道。


    吩咐完了三個主要的負責人,秦王隨即麵向眾臣,宣布道:「此議,即為我大秦未來之基本國策,眾臣且遵照執行之。」


    「是。」眾臣齊聲答應道。


    終於,在秦國重臣們齊齊的應諾聲中,秦國的國策終於再度確定了下來。


    而由來已久的秦趙之爭,也從此拉開了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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