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翕動的睫毛深垂,分辨不出神色,辛辣的煙霧在口腔中含了很久才倉促地吐出,老煙槍似乎嗆得厲害,咳嗽了起來,眼角沁出了紅痕,看起來有點狼狽。


    手肘壓在膝上,薛寶添好不容易收了咳嗽,推開送到手邊的溫水,他看著粗糲的水泥地麵,聲音裏帶著凜冽的笑意:“誰呀?這麽倒黴,入了我們閻總的眼。”


    水杯被放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混合著閻野低沉的嗓音,滑入夜裏:“華業科技的總經理,林知奕,我今天見到的甲方。”


    “今天?”薛寶添驟然翻起眼皮。


    “今天。”閻野垂眸看他,“一見鍾情。”


    遠山近嶺迷迷蒙蒙,遠處不時傳來幾聲犬吠,太陽已經落山,月亮卻還沒升起來。


    移開目光,薛寶添“草”了一聲,煙抽多了,忽然覺得嘴裏心裏都是苦的,他摘了煙勾了一下唇角,似冷嗤又似玩笑:“月老的垃圾分類終於輪到閻總你了。”


    站起身,他趴在陽台上,遠處的山影像怪獸嶙峋的牙齒,一點一點將人吞噬殆盡。


    白色的煙霧在暗影中格外顯眼,唇邊唿出的氣息將它們吹得扭曲變形,薛寶添平靜地問道:“怎麽就一見鍾情了呢?好在哪兒啊?”


    閻野又開了一瓶酒,淺抿了一口:“清爽,知性,有涵養。”


    薛寶添咬著煙,頭都沒迴吊兒郎當地問道:“沒了?”


    閻野望著他快要融於山色的消瘦背影,緩緩而言:“不鬧人。”


    “草。”薛寶添笑了一下,“眼光挺好,祝福。”


    閻野的脊背沉入椅子,望著隻見輪廓的遠山,輕緩的聲音類似大提琴的低歎:“薛寶添,你知道嗎?我曾經喜歡過你。”


    夜色中的背影一僵,僵了很久,又緩緩鬆懈下來,笑道:“曾經?那就是過去式了。”


    閻野起身,靠在了薛寶添的旁邊,與他一同望出去:“嗯,隻是曾經。”


    薛寶添看向身邊的男人,玩笑一樣的問道:“喜歡我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我?”


    閻野想要撥弄他被風吹散的發絲,手伸到一半又縮了迴來。


    “告訴你,你會給我什麽迴答?”他微微探身,“二百塊,我喜歡你。”


    起了夜風,不輕不重的在兩人之間穿梭,卻像豎起了一道牢固厚重的屏障。


    “你會給我什麽迴答?”


    薛寶添抬起眼瞼,迎上閻野的目光,耳邊都是那句“曾經”。


    “小傻逼,老子直男。”他輕輕地說。


    沒有失望,沒有遺憾,閻野從始至終都是平靜的,錯開目光,直視前方,好似兩個人聊得隻是尋常的閑話。


    小鎮不熱鬧,入夜更冷清,沉默下來,便隻剩風聲。好一會兒,閻野才聽到薛寶添問:“一見鍾情是什麽感覺?”


    他考慮了一會兒:“還行,挺好。”


    “一次見我時呢?”薛寶添將煙霧吐得很遠,麵上有不走心的蒗蕩樣子,“有沒有那種感覺?”


    閻野似乎真的從心底笑了出來:“你那個時候鼻青臉腫的,我要是能一見鍾情,那該多變態啊。”


    “草,”薛寶添也笑,“確實挺變態的,但你也不用講的這麽直接吧?”


    兩個人笑著對視,彼此眼中都有對方的影子,直到笑容淡了,薛寶添抬手一把扼住閻野的脖子,身體貼上了溫熱的胸膛:“小傻逼,最後睡一覺,明天再搬走。”


    閻野緩緩握住了他的腕子,眼中有隱晦不明的情緒:“薛寶添……”


    薛寶添鬆開手,從竹椅後翻出一樣東西,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指尖一勾,叮當作響。


    他吻了上去:“張弛,再讓薛爺睡一晚。”


    第57章 腦容量


    很熱。


    從理到外。


    薛寶添後悔剛剛沒有將竹窗留一道縫隙,山風吹不進來,帶不走一滴熱汗。


    他此時正被琢熱的溫度禁著,後的疲革被人不算溫柔地拉扯,糙的圈緊緊地在侯結上,薛寶添須得用力向後傾仰,才能獲得多一些的空氣。


    鈴音空啞,又密又急,風過竹林的沙響也不住它的波頻。偶爾謠蕩的鈴音斷了,薛寶添便會更加緊張,手旨緊絞棉衾,等待著不知何時驟然而來的那一下又琛又很的蓄力撻筏。


    有些屈辱,尤其是在知道喜歡的人另有所愛的時候。心裏的那點苦澀便越積越多,直到逼近臨屆點,他費盡力氣抬起一隻在竹榻上的手,一把拉住玲當,扭頭向後看去。


    閻野的臉埋在夜色之中看不清神情,隻有前伸的手臂看得清楚,壯結實,因為用了力,洛微微隆起,寬大的手掌繞著幾圈鐵練,統治者似的暴虐恣睢,又高高在上。


    看到薛寶添迴視的目光,他冷聲問:“薛爺不高興了?”手腕又繞了兩圈,忽然將人拉起,麵對麵坐著抱進裏,向下一,看到人蹙眉,才問,“為什麽不高興?”


    薛寶添眼中蘊滿了玉和怒,他忽然破開閻野手上的褳子,將褳條的另一端一繞,纏在了男人的子上,用力一拉,狠戾地罵到:“閻野,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閻野被他拉得微微傾身,兩人越發的貼近。他並不在意子上的冰冷感,兩隻手掌鉗著那截崾,向上一提又向下猛然很!


    鈴當最大程度的幌動起來,向上彈起撞在了薛寶添的下上,搖幌不斷的激列鈴音中,混進了閻野的聲音:“薛寶添,你也是個混蛋。”


    鈴當響了半晚,隔壁的老黃狗豎著耳朵聽了半晚,後來實在撐不住眼皮,便將那時緊時慢的鈴音當成了催眠小曲,下巴搭在爪子上,睡死了過去。


    薛寶添翻身趴著抽煙都有點費盡,他伸長手臂去拿櫃子上的香煙,手指搭上櫃子邊緣,還差一截。


    剛剛穿好了庫子的閻野走過去,從煙盒裏抽出一顆直接放入薛寶添的口中,又拿起打火機將火苗送了過去。


    薛寶添盯了他一會兒,才垂眸點了煙,煙絲剛嘬成亮紅色,就聽到閻野說道:“以後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薛寶添趴在床沿上看著閻野笑:“閻總,最好的禮貌是少他媽管點閑事。”


    閻野放下火機,站起身,套上了黑色的t恤,也漾出笑臉:“還得沒禮貌一次。”他在薛寶添的衣服中找了一件高領衫放在床上,“今天穿這件吧。”


    薛寶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低的“草”了一聲,吞吐了一口煙霧,問正在收拾行李的閻野:“你什麽時候迴煙城?”


    閻野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看向床上的人:“你什麽意思?”


    拇指彈了彈煙蒂,薛寶添挑起眼皮:“我這裏有趙小泉盯著,你接了新單就別掛念這邊了,再說焱越也有很多事情等著你迴去處理呢。”


    “你信得過趙小泉?”


    “我是信不過他,但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是吧?”


    閻野緩步走到床前,蹲身平視薛寶添:“趙小泉是見錢眼開的人,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真的找到了魏華,會不會與他另談一筆交易?拿到更多的錢,然後放他一馬?”


    煙杆兒向下一垂,煙灰撲簌簌地落下,薛寶添神情驟凜。


    閻野看著素白子上的那道瘀痕,說道:“我在這裏,所有動向我都掌握,趙小泉想耍心眼也要忌憚我幾分。”


    薛寶添思量了片刻,輕搖了下頭:“你現在手裏握著華業科技的大單,正是迴去打壓盛嶼的好時機。再說,合同都簽了,你一直不到崗,甲方可以告你違約的。”他正色道,“命裏有時終須有,我這邊你不用管了,薛爺有老天爺照應,一定抓得著魏華。”


    “而且,”他變臉極快,唇角微挑,滿口譏諷,“而且,閻總不還急著談戀愛呢嗎。”


    閻野的目光轉沉,撐著膝蓋起身又去收拾東西,邊收拾邊說:“薛爺人品一般,老天爺不一定能照應。”


    沒等薛寶添罵過來,他接著說:“我已經和林知奕說好了,你這邊的事情有了定論我再去赴任,除了保鏢一職,其他安防工作不會耽擱,可以正常推進。今天焱越那邊就會收到我簽了大單的消息,我已經讓周一鳴和其他跟著我的人,在公司放出了利於我的口風了,這個時候我不露麵反而更好,薛爺不是說過,真正厲害的人物向來隻是一個傳說。”


    薛寶添平時與閻野沒少扯淡,想不起這是自己什麽時候隨口的閑話了。他如今心裏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閻野剛剛所言,任誰聽了都會感動,卻依舊蓋不住一壇子老醋。


    他晗著煙,口中慢條斯理:“看人、盯人耗費精力和時間,耽誤了閻總戀愛就不好了。”


    背身的閻野垂下眸子,平靜地說道:“那就拜托薛爺人品好點,老天爺多照應些,早點抓住魏華,我也好早點談上戀愛。”


    閻野東西不多,他將最後一件衣服裝進背包,卻沒拉上拉鏈。轉身走到桌子前,將薛寶添昨天買的那些縣製級的東西用手往包裏一掃。


    “你幹什麽?”薛寶添頓時怒了,“還要帶走和下一任用?太他媽節儉了吧閻總。”


    他單手按著背包:“想省錢?容易,墓地先買一塊,早躺個三五十年,以後準保升值。”


    閻野此時倒不溫吞,言辭冷靜卻鋒利:“我不帶走,你繼續用嗎直男?”


    薛寶添一哽,像被扇了一個嘴巴,轉而外強中幹地迴懟:“我以後交了女朋友可以用,閻總的腦容量小,想不這麽全麵也不能不怪你。”


    “給女朋友用?”閻野冷了臉子,長指從包中勾出一個夾子,銨著薛寶添意欲掙紮的胳臂,夾在了他赫條的?體上,繼而扳起他的下頜冷言問道,“薛爺自己用過的東西,還能往女朋友身上用?我腦容量小,還真想不到這麽全麵。”


    薛寶添又羞又怒:“閻野!你鬆手!”


    閻野著人,口氣前所未有的強硬:“我去蹲守了,你今天不用去,再睡一會兒,我晚上迴來要吃你做的飯。我替你抓人,現在不用你賠床了,你總要報答我些什麽,以後你天天做飯給我吃,一天三頓,一頓都不能少。”


    說完這些他將人一推,拿起背包,轉身就走。


    薛寶添齜牙咧嘴地從匈口拿下夾子向那背影用力一扔:“行,那就天天菌子火鍋。”


    “你做什麽我吃什麽。”


    閻野頭都沒迴,拉開門走了出去。


    第58章 情敵見麵


    閻野剛剛離開,薛寶添就撥通了周一鳴的電話,確認了閻野所言非虛,焱越那邊已經形勢急轉,公私不分的阿鬥,已然變成了悶聲幹大事的閻總,盛嶼派係的敵方,如今麵如鍋底,心情尤差。


    掛斷電話,薛寶添略略放心,在床上混混沌沌睡了一日,醒來後實在閑得無聊,便想起閻野交待的一日三餐,冷嗤一聲,眉眼掛了一層霜雪。


    菌子火鍋,湯鮮味美,薛寶添口味極挑也愛這一口舌尖味道。閻野嗜辛辣重口,便覺得菌類寡淡,薛寶添將瓦斯上的火苗調小,罵了一聲:“吃不了細糠的東西。”


    樓梯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薛寶添看了一眼表,是閻野迴來的時間。


    這棟吊腳樓隻有兩間房,房間對著房間,門對著門,從前空了一間,現在倒是住滿了。


    腳步聲停在了門外,卻推開了對麵房間的門,薛寶添的指尖在桌上輕點,目光看向不遠處被薄霧籠罩的山巒。


    湯鍋一直沸滾,水泡膨起,又炸開,足有十幾分鍾過去,薛寶添的房間才響起了敲門聲。


    他摘了煙,“唔”了一聲,那扇虛掩的門便被推開了,門外站著西裝革履的閻野。


    傍晚的陽光有些陳舊,暖黃色的光線溫和地裹著那人。英式剪裁的西裝修身流暢、優雅正式,一針一線都強調了經典和永恆的美感,襯得閻野不但更加高大筆挺,還多了一份傲然的矜貴,瞧著與薛寶添剛剛罵的“吃不了細糠”相去甚遠。


    薛寶添坐沒坐樣,靠著椅背懶懶散散地問道:“出去?”


    閻野看了看支在露台上的飯桌點點頭:“出去吃飯。”


    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孩子興奮的雀躍聲,薛寶添將一側手臂搭在圍欄上,垂眸向下瞥了一眼。


    豪車、男人、孩子、隔壁老黃,挺他媽熱鬧。


    男人斜倚車身,背對著吊腳樓,隻漏了一點側顏。高白瘦,倒是符合閻野的審美,不知他與鎮上的孩子們說了什麽,哄得那些娃子喜笑顏開,瞧著倒也和善。


    薛寶添向窗外抬了抬下巴:“賣手機的?”


    閻野應聲:“林知奕。”隔了三五息又說,“他約我晚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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