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添的老臉有點紅:“已經尚過床了。”


    “那想報答還不容易?床尚賣點力氣唄,他喜歡什麽?有什麽癖好?對什麽感興趣?對症下藥,保準齊活。”


    “啊……”


    夜幕降臨,邊陲小城亮起了點點燈火,微風佛麵,耳邊是竹葉的沙沙的響動,山影愈發濃重,山色已不清晰,身後的店鋪有了動靜,老板關了窗子,拉上鐵閘,打算下班。跨上小摩托的時候,他卻被一個人叫住了。


    薛寶添:“那個,我要買東西。”


    第55章 表白


    入了夜,煙火巷子裏都是髒攤兒。


    瓦斯爐上放著泥鍋,咕嘟著辛辣的湯水,勾得人味蕾大動。


    馮嘉將一串毛肚從簽子上擼下,蘸著料汁送入口中。


    放在桌上的電話忽然來電,三個字,太子爺。


    趕忙將嘴裏的東西咽了,他接起電話,叫了聲薛爺。


    “叫薛哥。”電話裏的聲音偏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佳佳,說個事兒有空嗎?”又嘖了一聲,“薛哥拿你當朋友,給個真名行不?”


    馮嘉一怔,隨即坐得規規矩矩:“馮嘉,薛哥我叫馮嘉,嘉年華的嘉。”


    “嘉年華的嘉?”對麵尋思了一會兒,“不他媽會寫,不過名挺好聽。”


    馮嘉在電話這邊笑了笑,問道:“哥,你還是想和我說上次那事?”


    千裏之外的薛寶添此刻正夾著煙蹲在邊陲小鎮的路邊,偏頭看了一眼鎮上唯一一家誠人用品商店。


    “我想問…我那個朋友想問單單床上賣點力氣,是不是有點流於表麵了?”


    “表麵?”馮嘉職業使然,“不要表麵,越深入越好。”


    “草,馮兒,你能不能跳出你的職業看問題?”


    馮嘉往嘴裏塞了塊毛肚,有些口齒不清:“哥,你說的表麵是什麽意思?”


    薛寶添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我…朋友的意思是,尚床別弄得像欠債還錢似的,庸俗了。”


    馮嘉放下筷子,拿起手機貼在耳朵上:“薛哥,你既然把我當朋友,就和我說實話吧,你口裏那個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對你好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我見過的那個民工?”


    薛寶添腳尖一勾,咽了口唾沫,隔了半晌才迴:“你怎麽知道的?”


    “我有一個朋友定律,再說,我第一次見那個民工,就覺得你倆關係非同一般。”


    薛寶添蹙眉:“我倆當時……”他仔細一想,當時他和閻野確實已經苟且過了。


    薛寶添死魚放挺:“你猜對了,沒有什麽朋友,就是你薛哥自己的事。”


    馮嘉驚訝地問道:“薛哥,你彎了?”


    薛寶添一驚,下意識反駁:“放屁,那民工年紀小,模樣也還行,薛爺無聊,暫時睡一睡他。”


    他聽到馮嘉哧哧地笑,剛想開口罵人,那邊便問:“最近民工幫你很多,薛哥你很感激,想要報答一下,又怕他覺得你不走心是不是?”


    薛寶添點頭:“是這個意思。”


    馮嘉擦了擦嘴,放好筷子,鄭重地說:“哥,你喜歡他,喜歡那個民工。”


    煙從唇間掉落,燙壞了褲子。


    閻野去了市裏辦事,臨行前與蹲守的人交代得事無巨細。


    他去做什麽,閻野沒說,薛寶添也沒問,他們這段時間保持著詭異的和諧,除了床上的那點負巨離,其餘的時間似乎都守著禮貌的社交距離。


    薛寶添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他的腦子裏反複重複著馮嘉的那句話。


    “你喜歡他,喜歡那個民工。”


    將臉埋入掌心重重的搓了一把,他抽出一張紙,中間畫了一條線。


    自言自語:“先寫出彎了的壞處。”


    他邊琢磨邊落筆:“不能結婚。”又鄙夷,“我他媽也不想結;不能生孩子,要那玩意兒是嫌命長嗎?不能傳宗接代,我們老薛的也沒什麽好基因需要傳下去;受人指指點點,誰敢議論我,我他媽弄死他。”


    林林總總寫了一大堆,薛寶添又在線的另一側羅列彎了的好處。


    落筆了兩個字,他凝視了很久。


    “張弛。”輕輕地從佘尖一過,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笑著放下筆,“夠了!”


    薛寶添十分迅速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他有些興奮,眼角的弧度微微彎起,胸口變得輕盈又滿足,心中膨脹得像一張盛滿風的帆,劇烈的心跳砸亂了一湖靜潭,水波蕩漾浸出了絲絲的甜。


    曾經的困惑、擰巴、失落,夜不能寐的輾轉,穿月山上閻野轉身離去時的悵然,雪夜中願路再長一些的期待,都隨著“張弛”兩個字的落下,得到了答案。


    薛寶添用力推開了竹窗,將層巒的山色入眼,風裏沁著溫潤的濕意,深吸一口,在身體裏慢慢舒緩,竟也沁人心脾。


    忽然就很想見那個人。薛寶添從手機裏翻出閻野的照片,也是唯一的一張。大約是半年前,薛寶添包自拍,卻忘記翻轉鏡頭,手指快於腦子,輕輕一點,將對麵的閻野定格在了畫麵中。薛寶添輕嘖,打算刪除,手指移到垃圾桶上方,卻覷著屏幕中閻野看過來的笑眼,手滑了。


    息了屏幕,他記得自己當時說:“有害垃圾,物歸其所。”


    照片中的閻野眉眼含笑,望著鏡頭後的人,似寵似哄。薛寶添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笑著罵:“這他媽眼神,看狗都能看出深情來。”


    他雙指放大照片看得仔細,閻野長得好、個子高、身手不凡,脾氣溫和,隻要不踩他的雷區,罵可打可,隨你搓圓捏扁。這樣難得的人,做什麽哥們、朋友,哪有處對象來得過癮。


    窄薄的眼皮一翻,薛寶添想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怎麽表白?


    他流連花叢,常年浪蕩,卻從沒正正經經談過一次戀愛。薛寶添性格乖張,嘴不饒人,沒幾個女孩肯自討苦吃,有那麽點意思的皆是為財。可薛寶添從“薛少”混成了“薛爺”,也沒正經交過一個女友,他身邊本不缺女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圖個自在,便從沒有在一棵樹上落腳的心思。


    如今生了這正正經經、朝朝暮暮的心思,便想弄得和電視劇裏一樣,得要死,甜得膩人。


    枕下壓著一些縣製級的物件,是薛寶添今天從誠人用品商店裏買來的,他知道閻野一定會喜歡,拉著鈴鐺表白也的確帶勁,但他總覺得火辣之中少了點浪漫繾綣。


    目光散漫一掃,忽然看到桌子上的錢夾,緩緩走過去打開,在第三層的暗格中,那裏夾著一張便簽。


    鵝黃色的紙張展開,上麵寫著三個不算醜,也絕談不上好看字:薛寶添。


    輕輕摹挲著紙張,薛寶添還記得自己看到這張便簽時心裏的震顫與癢,密密麻麻的遊走全身,在每一條神經末梢輕輕一震,便炸開了白熾耀目的花。


    當時他故意不去深思,現在終於肯承認,對於閻野自己早已動心,又或早在張弛,情根便已深種。


    他想到了如何表白。找出三張紙,薛寶添鄭重的寫下了三個名字。


    閻野、張天澤,以及張弛。


    你看,我也會寫你的名字,你所有的名字,我都會寫。


    薛寶添打了個寒戰,覺得肉麻,又有些沾沾自喜,我他媽真是個平平無奇的戀愛小天才。


    第56章 一見鍾情


    鎮子裏看不到夕陽,落山時它已經在山的那一邊。隻有餘暉從山巔透出,淺淺淡淡,並不濃烈。


    閻野踏著晚霞迴來,在露台上找到了薛寶添,他坐在竹椅上喝著啤酒,轉頭看過來,眉眼鮮少的含著溫柔。


    閻野卻錯過了那目光,迴手拿了件衣服搭在了他的身上:“晚上露重,別著涼。”


    薛寶添拍拍旁邊的椅子,又替閻野開了啤酒:“過來坐。”


    表白總不好開門見山,自己平時又“作惡多端”,驟然奉上真心,閻野這狗東西要麽覺得自己有病,要麽就會懷疑他薛寶添又要生事。


    水到渠成才最為動人心弦。薛寶添一邊罵真他媽矯情,一邊又壓下心中唿之欲出的情意。


    閻野坐在椅子上,與薛寶添隔著半個身位,他接過啤酒,看向山後逐漸隱匿的霞光。他不是話多的人,卻與薛寶添總是有的聊,像這樣相對無言的時候少之又少。


    “今天去做了什麽?”薛寶添按照計劃徐徐而入。


    湧出的啤酒沫子順著酒瓶下滑,沾濕閻野的指尖,他抽了一張紙巾擦手,垂著眸子說:“去見了一個客戶。”


    “客戶?”


    紙巾被扔進垃圾桶:“嗯,我今天新簽了一單。”他喝了一口酒,繼續解釋,“這幾天我與那些來鎮裏蹲點的人閑聊,聽他們說趙小泉一直想拿下一單大客戶,可人家對他和他手下的人不滿意,便遲遲沒有達成合作意向。”


    薛寶添直起脊背:“你把趙小泉的單截了?”


    “算不上截單,是他本來就拿不下來。”


    “多大的單?”


    閻野看向薛寶添,眼中有深不可測的算計:“比盛嶼截我的大。”


    “真的?”薛寶添從竹椅中驟然起身,欣喜道,“盛嶼用不光彩的手段截了你的單,讓你在公司聲譽直降,你要是能帶著更大的一單迴歸,誰更厲害?高低立現。這不是猛甩了盛嶼一嘴巴嗎?”


    薛寶添又坐迴竹椅,慢悠悠地喝了口酒,神情陰險惡毒:“到時候可就精彩了,我倒要看看,當初把你踩在腳下的那些人,又要如何把你捧迴雲端?”他懶洋洋的翹起二郎腿,“想想就他媽過癮。”


    送出啤酒,與閻野碰了一下,薛寶添又問:“什麽公司?今天談得順利嗎?”


    “華業科技,順利。”


    “華業科技?做手機那個?”


    “嗯。”


    醇厚的麥芽香在薛寶添的口中散開,看著逐漸沉入暮色的山巒,他緩緩笑言:“牛逼。”


    氣氛愉悅,薛寶添自覺時機成熟,摸了摸口袋裏的幾張紙:“閻野,我……”


    “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閻野望著虛空,先他一步開口。


    薛寶添嘖了一聲,拍了拍口袋:“你說。”


    讓他說,他反倒沉默了半晌兒,指尖捏著瓶口,緩緩地晃動瓶身,終於在夜色完全包圍上來的時候,輕語:“從今天開始,我搬出去住。”


    眉間驟然一緊,薛寶添問:“什麽?”


    “我搬出去住。”


    “為什麽?”


    閻野仰頭利落地幹了瓶中的酒,再次看向薛寶添的時候,夜色滑進他的眼中,濃沉一片:“薛寶添,我有心上人了。”


    裝著幾頁薄薄紙張的口袋一下子變得很沉,壓得薛寶添喘不過氣來,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麽?”


    “我有心上人了。”閻野的口吻依舊平靜無波,“薛爺曾經說過,我們之間不論誰有了喜歡的人,咱倆的關係就結束。”


    薛寶添去翻煙,咬在嘴裏,又去找火機,拇指按了兩三下才引出火苗,送到近前,映亮了蒼白的麵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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