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龍章所率領的夜不收小隊原本一共十人,隻是因為這段時日的戰事緣故,已經減員到了七人,像其餘小隊也同樣如此,有的甚至隻剩下了四五人左右。


    馬蹄紛紛踏踏,在地麵上濺起無數灰塵,徐龍章深知這一次的任務有多麽關鍵,絲毫不敢有任何大意,一路上小心前進,晝夜不停,餓了就吃幹糧,累了就在馬上睡,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才在永平府以南的淶縣發現了韃虜的蹤跡。


    原本人口熙攘茂密的永平府,此時人口已經所剩無幾,因此即便建虜大軍出現在永平府以南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消息傳遞出來。


    徐龍章心中頓時一凜,他不顧其中危險,繼續帶著人順著蹤跡一路探查,很快就通過了深縣。


    “徐將軍,有新的情況出現!”


    一名騎兵遠遠疾馳而來,他正是徐龍章的副手安四,此次一直在前方開路。


    徐龍章微微一愣,他沉聲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安四點了點頭,道:“前麵有建虜大軍留下來的痕跡,這些痕跡隻是做了簡單的處理,可以判斷我們距離他們已經越來越近了。


    徐龍章心中微微驚訝,連忙帶人跟了上去,果然在前方十裏開外的原野上,發現了大量堆積起來的馬糞,還有大軍駐紮過的痕跡——像這種痕跡,基本上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徹底消滅幹淨。


    “他們應該距離我們不到三十裏了,小心查探!”


    的確,大軍行進都有規製,按照目前所探查到的痕跡,恐怕建虜大軍昨天才真正離開此處,而按照行軍速度來說,三十裏到五十裏的範圍內都有可能會遭遇建虜騎兵。


    眾人連忙散開,紛紛向前繼續查探,他們都是軍中的老手,基本上可以從駐紮營地的痕跡來判斷這支軍隊的規模大小——實際上這就是軍中情報的主要來源,畢竟大部分都不可能硬頂著被發現的風險去近前偵察,而像這種可以被利用的細節就十分關鍵。


    徐龍章心頭微微有些不安,他高高舉起一隻手,正準備下令暫時集結的時候,卻隻聽見耳邊想來了一聲弓箭破空聲音,一支長箭被射來,差點擦到了徐龍章的身體。緊接著又是幾根長箭襲來,其中一箭射中了安四的大腿,他發出了一聲悶哼聲。


    隻見遠處忽然出現了幾個建虜騎兵,他們正一路疾馳而來,雖然陣型顯得有些散亂,可是卻形成了一個半包圍圈,似乎要將徐龍章等一行人一網打盡。而適才是重箭便是他們射來的,隻是並沒有命中徐龍章而命中了安四而已。


    隨著雙方距離的逐漸拉近,徐龍章很快就能看清對麵這幾個建虜騎兵的臉龐,他們穿著一身皮甲,手中的弓箭十分精良,在近距離射擊時的準頭非常高。


    熟悉的敵人,熟悉的味道。


    “走!”


    徐龍章做出了十分果決的判斷,他已經發現了建虜主力的蹤跡,也基本上能夠判斷出對方的意圖,而這個時候就必須要將情報傳迴給太子殿下,否則遼東將會十分危險——因此哪怕是犧牲所有人的性命,他也必須要將情報傳遞迴去。


    聽到徐龍章的聲音後,安四發出了一聲悶哼,他十分貪戀地望了一眼來時的道路,便毅然決然道:“大人,你們先走!讓小的掩護你們!”


    徐龍章知道眼下不是謙讓的時候,隻能默默地用眼神表達著自己的敬意,接下來便帶著三個人急急忙忙往後方撤去,而唯獨隻剩下了安四和另外兩個人,攔在了建虜騎兵前進的道路上。


    望著這三個不進反退的夜不收,建虜騎兵發出了一聲獰笑,手中的長刀也高高舉起,他們在這種近戰搏殺的戰場上,往往都是極為難纏的對手。


    “砰——


    一支箭矢夾著勁風撲來,狠狠射中了一名建虜的麵目,隻見鮮血飛濺之間,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建虜騎兵掀翻在地上。


    安四放下自己的手腕,他目前所使用的弩是經過專門研究的,不僅僅力量十分大,而且準確度非常高,因此在近戰時的殺傷力也非常大,一旦射中了麵部,便必死無疑。


    建虜騎兵們紛紛高聲吼叫著,他們紛紛彎弓搭箭,又準又快地重箭如同飛蝗一般,落在了安四的身旁,其中一支重箭還穿透了他的胳膊。


    安四頓時感覺到胳膊吃疼,他用左手接過弩,用牙齒咬著短箭頭,正在滴血的右臂勉力拉開弩,接著便艱難無比地將嘴上咬著的短箭頭擱在了弩上麵。


    “砰——


    短箭迅速射出,將靠近過來的一名建虜騎兵射翻馬下。而就在此時,遠方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又是五六個建虜騎兵正圍攏了過來。


    “殺!”


    安四狠狠咬了咬牙,見徐龍章等人還沒有完全走遠,便高聲大唿反身向前,其餘兩個騎兵也連忙踢刺馬腹跟上。


    建虜騎兵見安四不退反而衝上前來,也不再遠遠射箭,而是揮刀衝上前去。雙方很快就撞在了一起。


    與遠距離射箭不同,近距離的搏殺通常會更加殘酷,雙方幾乎都是刀刀到肉。


    安四已經丟掉了自己的弩,用左手拔出自己的長刀,趁著衝擊的勢頭未減弱,狠狠一刀砍中了一名建虜騎兵的頭顱,將其大半個腦袋都削飛了出去——當然,他自己也不好過,其餘的建虜騎兵也衝過來,狠狠一刀斬在了他的臂膀上,將整個臂膀都給砍了下來。


    眾人交錯之間,幾乎像是下了一場血雨,伴隨著一陣悶哼聲,雙方才重新分開。


    此時的安四隻剩下了一條中箭的胳膊,全身上下都被血水打濕,就連身邊的兩個騎兵也都已經被亂戰殺死。看上去淒慘無比。


    “對麵的明人,趕緊投降吧,饒你一命。封


    一名建虜騎兵首領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句滿語,但很快似乎明白了過來,結結巴巴地高聲道:“漢.....人,你......投降.......免死....”


    實際上,兩軍哨探為了方便抓舌頭,都會學一些彼此的語言,因此安四其實也會滿語,隻是他根本不屑於搭理這些敵虜罷了。


    “殺!”


    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


    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安四發出了一聲怒吼,單臂舉刀,直接衝向了敵陣......


    薊州。


    城牆上點燃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巡城的兵丁們正一臉嚴肅地站在城牆後,其中還有許多將領在帶頭進行巡城。


    人人都知道,建虜又一次重新入關了,盡管這一次聲勢小了很多,兵力也不如前次,可是也會給明軍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


    遠方漆黑的夜空裏什麽也看不見,就連為數不多的星星似乎都被陰雲給掩蓋住了。


    “噠噠噠.....”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很快響起,城牆上的士卒們瞬間警醒過來,他們紛紛舉起手中的火銃還有弓箭,擺出一副警覺的模樣,望向了漆黑的遠方。


    隻見從黑夜中出來了一名孤零零的騎兵,他坐下的戰馬跑得並不快,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慢慢地往前挪著。


    等騎兵越來越接近城牆時,眾人才發現騎兵穿著一身明軍的甲胄,而他並不是騎在馬上,整個人隻是搭在了馬上,等到戰馬距離城牆不到八十步時,人們才依稀發現,騎兵全身上下插了七八根箭矢。


    戰馬似乎已經到了不堪重負的地步,它高高抬起頭嘶叫了一聲,緊接著發出一聲悲鳴,前蹄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隨後便摔倒在了地上,口中吐著白沫,眼睛湧出些許淚水,竟活生生給累死了。


    城牆上的兵丁們不敢怠慢,立刻有人坐著吊籃下到城牆,將那騎兵扶起,很快便有人透過厚重的血汙認出了此人。


    “是徐將軍.......快來人,是徐龍章徐將軍......”


    徐龍章緩緩睜開了眼睛,極為吃力地說道:“快.......稟告周將軍.......建虜主力,...,,在淶縣.......”


    話音剛落,他便再也堅持不下去,直接倒在了地上,


    眾人忍住內心的悲痛,撥開徐龍章身上染血的甲胄,才赫然發現他的胸膛處已經插著一根建虜的箭矢......


    等林敬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他還沒有抵達薊州,而是跟新任薊遼總督趙光卞一同停在了營州。


    “殿下請看,灤州正是我大明前往遼東的關鍵重鎮,多鐸此番前去突襲深州,隻怕是想要切斷關寧軍的後路,到時候他們便在關外關門打狗,好是毒辣!”


    新任薊遼總督趙光拚一手拿著蠟燭,另一隻手則點在了輿圖上,他沉聲道:“老臣懇請殿下的抗虜軍和周將軍、黃將軍的羽衛軍能夠迅速抵達,此外,還要給關外的吳將軍傳令,務必小心謹慎,不可讓建虜趁機突襲!”


    林敬身上披著一件單衣,他望著輿圖上密密麻麻的信息,腦海中正在進行千次萬次的計算,可是臉色卻始終凝重無比。


    “不,眼下咱們不能急.......這裏麵恐怕有問題.......”


    “問題,什麽問題?這封情報可是徐將軍用性命換來的,莫非殿下還以為情報是假的?”


    趙光拚有些不理解,他過去也是打過仗的,絕不是那麽輕易好糊弄的文官。


    林敬搖了搖頭,道:“不,情報是真的,但問題是這恐怕就是多鐸給咱們布置的陷阱,他的目標不是吳三桂,而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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