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阿巴泰也很快就驚醒過來,看出了對麵明將的本意不在戰,而在糾纏,等到更多的明軍上來以後,到時候怕是就逃不掉,便不再同對麵的明將答話,而是連續下令全力向東撤退,不要理會明軍的糾纏。


    見到建虜大軍不戰,薛平虜自然也就不再客氣,下令全軍追擊,並且在沿途不停地派遣騎兵上前放箭騷擾,還有時候故意派人去放震天雷,來打亂建虜撤退的步伐。


    對於這一點,阿巴泰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並不理會明軍的攻擊,也下令禁止其餘的將領返身交戰,隻要求全軍以最快的速度撤離原地,此時經過了多次的糾纏之後,建虜中的步卒早已跟不上阿巴泰等人,隻剩下了兩千多名騎兵依然一路逃亡。


    而為了避免進入明軍的包圍,阿巴泰在逃亡的路上還派遣了自己的兒子嶽樂前去開路,然而僅僅隻是過了一個時辰左右,便見嶽樂迴來稟報。


    “大將軍......前麵的橋被阻斷了,我軍眼下急切間根本過不去。


    由於石塘嶺根本過不去,後麵又有追兵,才讓阿巴泰在無奈中選擇向東撤,可是東麵是有一條大河阻擋,他原本還寄希望於這裏的一座橋梁——可眼下來看,明軍所做的準備實在太過於充分,讓阿巴泰的希望徹底落空。


    此時在聽到了嶽樂的迴報之後,阿巴泰頓時便沒了主意,他已經意識到,從明軍一開始的夜襲,到石塘嶺方向的阻截,再到這裏阻斷的橋梁,幾乎是一環套著一環,說明明軍從一開始就在故意逼迫他們在走這一條路,很顯然這是一條死路。


    就在這個時候,隻聽見遠方一陣陣馬蹄隆隆聲響起,阿巴泰不由得抬頭望去,隻見來時的道路上處處都是火把,很顯然已經有大批的明軍趕了上來,而接下來他必須要做出決斷。


    見到阿巴泰臉上的為難之色後,嶽樂徑自跪在了地上,雙手抱拳。


    “阿瑪,孩兒願意帶人為阿瑪斷後!還請阿瑪速速撤離此地!從西麵走吧!”


    阿巴泰不由得長長歎了一口氣,他捏著馬鞭的手指微微用力,上麵出現了一個發白的印記,顯示出主人內心的不甘。


    的確,從一開始入塞的時候,阿巴泰是何等的雄心壯誌?


    他提鞭指揮十萬大軍穿過牆子嶺,麾下更是擁有許多猛將,連三個兒子兒已都在一旁聽著差遣——可如今經過了多番大戰下來,十萬大軍早已凋敝,身邊隻剩下了兩千騎兵,而三個兒子更是一個死在戰場,一個死在城頭,如今僅剩下的這一個,又要孤軍拒敵.......


    “哎.......”


    阿巴泰深深歎了一口氣,他用手撫摸著嶽樂的額頭,歎道:“若是見勢不妙,你便獨自換上普通兵士的衣物,逃跑吧!”


    嶽樂此時也不禁熱淚盈眶,低聲道:“兒子心裏都明白,阿瑪一定要保重!”


    說完以後,嶽樂也不再多留,唯恐熱淚滾落,他帶著數百名弓箭手,躲在一旁的道旁,借助旁邊土坡的掩護,倘若有明軍追來,他們便齊齊射箭,也可以為大軍爭取一些時間。


    實際上,倘若隻是兵馬減少,倒也不至於讓阿巴泰這麽惶恐,畢竟八旗兵丁的戰力勇冠天下,兩千騎兵就算對陣明軍上萬騎兵也不落下風,可問題是此時建虜騎兵經過了一夜的逃離之後,早已經變得疲憊不堪,根本無力重新上陣廝殺。


    因此,為了進一步擺脫束縛,阿巴泰便命令所有人扔去無用的旗幟和輜重,以此減輕戰馬的負擔,有利於後續的逃竄,甚至像一些被搶來的財物,也被勒令扔掉,卻是讓不少建虜兵丁大為不滿。


    等到這一切做完之後,阿巴泰便命令騎兵們不再騎在馬上疾馳,而是牽馬緩緩而行,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為了恢複一定的馬力,等到該衝鋒的時候,這些積攢的馬力便是救命的關鍵,否則真到了關鍵時候沒了馬力,那也隻剩下了一條死路。


    “快!”


    在後路暫時無需擔憂的情況下,眾人牽著馬迅速地在前方行進,他們雖然內心心急如焚,可是受限於戰馬體力問題,也隻能盡可能提高速度,卻無法痛痛快快地騎馬離開。


    由於各個方向上都有明軍的阻截,東麵的大河一時間無法渡過,因此阿巴泰隻能選擇從西麵走——也就是直接跨越長城,迴到塞外。


    不得不說,這是一條死中求活的險棋,畢竟西麵道路難行,倘若真有一支明軍守在長城上,到時候他們也隻能望牆興歎。隻是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阿巴泰隻能選擇從這一條路開始走。


    所有建虜內心裏都有些複雜,他們都沒有想到,原本以為輕輕鬆鬆就能跟以往一樣搶大錢,結果卻差點成了無頭鬼,先前走過的道路在此時看來竟然是那麽遙遠。


    等到了傍晚時分,經過了整整一天一夜行軍的阿巴泰,此時也的確感覺自己到了極限,倘若再繼續行軍下去,隻怕整個人都要崩潰,至於其他的建虜士兵們也都陷入了這種淒涼的境地一


    不過終究有一個好消息,嶽樂率領的五百兵丁在經過了一番血戰之後,的確阻住了一部分追擊的騎兵,而他本人也追趕上了大隊伍,重新見到了阿巴泰。


    朦朦朧朧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長城蜿蜒而去的身影,在過去的時候他們還隻覺得長城阻礙了他們南下搶掠的步伐,而此時看到長城時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欣慰——畢竟看到了長城,說明他們馬上就要到了蒙古草原,到時候也就不用再擔心追兵了。


    的確,讓明軍在關內作戰是一迴事,到了草原作戰就是另一迴事了。


    阿巴泰並沒有鬆懈下來,他很快就派人去查看長城的動靜,結果偵騎帶迴來的稟告也幾乎讓大家夥感覺到絕望——長城上早已經被明軍所占據,他們似乎是早已經等候在了這裏,專門等著他們的到來。


    當偵騎剛剛靠近城牆的時候,就見到城牆上傳來了一聲唿喊聲,緊接著便是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之聲傳來,將幾名偵騎直接射死,而後城頭上掛起了大明的旗幟,還點燃了許多火把。


    這是怎麽迴事?為何長城上居然有這麽多的明軍?


    的確,在建虜入關之後,明軍為了避免被建虜截斷後路,都主動撤離了長城上的守軍,附近也根本不可能會有其他的軍隊,而此時卻忽然冒出了一大股明軍。


    “四麵埋伏.....


    阿巴泰的心中閃過了這麽一個詞匯,這是他曾經讀過的兵書上麵所寫的內容,而他感覺自己的狀況就像是四麵埋伏,到處都是明廷的大軍,到處都是殺人的陷阱。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建虜上上下下的將兵們都明白,他們如果過不去長城,那麽便隻剩下了一條死路一—他們已經不可能再撤退了。


    畢竟明軍早就在身後緊追不舍,前後左右都有追兵,倘若繼續往後撤離,也隻會一頭紮進明軍的陷阱當中,到時候同樣隻有一條死路。


    為了求得一條生路,建虜大軍中的高級將領們也都紛紛躍請戰,他們和嶽樂一起帶著自己的親衛們,臨時架著簡易的雲梯,往長城上展開衝擊。


    然而,長城上的明軍很顯然也早早做好了準備,他們當中不光有大量的弓箭,還有一些人手中持著火槍,正在朝著建虜的方向開火,劈裏啪啦地槍聲很快就響成了一片,而衝鋒的建虜大軍也頓時倒在地上一大片。


    畢竟建虜兵丁們早已疲憊不堪,再多的悍勇也被無盡的騷擾和勞累消耗殆盡,縱使嶽樂等人屢次進攻,可是除了在長城下丟下二百多具屍體以外,便再也不能前進一分。


    到了如今這個境地,前有長城雄關,後有明軍追兵,阿巴泰的這一千多人已經陷入了徹頭徹尾的絕境,而眾人的命運也早已經注定。


    “嶽樂,你且忍著一點。


    阿巴泰正在給自己的兒子拔著箭頭,就在前麵的衝鋒當中,一根箭矢命中了嶽樂的臂膀,使得他不得不退了下來,而阿巴泰本來無事,便索性前來給自己的兒子拔箭頭。


    隻見他頗為熟練地讓人將嶽樂按在地上,防止他在劇烈的疼痛前掙紮,然後便用小刀在火前烤了,將箭頭從胳膊中挖出來,


    而躺在地上的嶽樂的確無法忍受這種疼痛,他的嘴裏被塞進了布團,整個人的身子都不自然地扭曲了起來。


    很快,箭頭被阿巴泰挖出來,他繼續上了傷藥,用布條纏好傷口,才低聲道:“嶽樂,這一次你務必要活著出去.......也是阿瑪給你斷後的時候了。”


    頭上冒著大汗的嶽樂身子不由得平靜了下來,他雖然不能說話,可是依然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


    夜色降臨,嗚咽的風聲似乎帶給眾人無盡的憂傷,而在此之前,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死在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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