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霞灑下了萬丈光芒,讓城頭上的眾人身上都似乎鍍上了一層金光。


    隻是無人再去欣賞麵前的這幅美麗畫卷,他們的眼裏隻有對手和敵人。


    博和托手中緊緊握著長刀,他望向了對麵的那個驍勇無比的年輕人,眼神中帶著些許忌憚。


    就在剛剛激戰的一個時辰當中,就是麵前的這個年輕人,幾乎帶著人將自己和白甲兵們全部趕下城頭,他似乎已經整整砍壞了七把長刀,手臂酸軟到現如今也在不斷地顫抖著......這些都讓博和托感覺到無比的敬佩。


    實在沒有想到,在明國居然也有這般血勇的漢子!


    博和托在心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略帶幾分敬意地望了年輕人一眼,便提著長刀上前,準備結束掉這個可敬對手的生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許成梁卻是輕輕笑了一聲,高高舉起了手臂,一種濃重的不祥之感忽然湧上了博和托的心頭,他忽然想起了那位在陣前離奇身亡的譚泰。


    “砰!”


    隻聽見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博和托的額頭出現了一個圓圓的黑洞,嘴裏發出一聲畸嗬聲,隨後便一頭栽到了地上,雙眼無力地望著前方,餘光中隻能看到一杆冒著青煙的火器......


    “原來這就是明軍的秘密所在麽....”


    博和托帶著無盡的遺憾死在了城頭上,而許成梁此時也終於吹響了反擊的信號,他為了讓這三百精銳盡數死在城牆上,自然做了很多的布置,唯恐讓他們走脫,而此時揭開謎底之後,便再也沒有了藏牌的想法。


    “砰砰砰砰......


    城頭上白煙冒起,此起彼伏的響聲也響個不停,鉛彈從槍膛中唿嘯而出,很快便在這些白甲兵的身上鑽開了一個個窟窿。


    什麽三層鐵甲加棉甲......在這一刻都宛如薄薄的紙張一般,根本無力阻擋明軍火器的射擊,而更讓眾人絕望的是,這些明軍火器每次發射的聲音,不同於先前明軍在城頭上所使用的那些,不僅聲音更加清脆猛烈,而且白煙更加密集,連續轟鳴之下,不斷有白甲兵倒在了地上。


    沒錯,這些火器全部都是王旭帶來裝備底部擴張彈的燧發槍,由於它們的數量太少,再加上配備的底部擴張彈也太少,許成梁一直將它們視為殺手鐧,不到這個最後時刻絕不會拋出,而這一拋出之下,所取得的戰果的確令人欣喜莫名。


    隻見城頭的白甲兵很快就倒下了一大片,他們原本所組成的一個陣勢也瞬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口,再也無法抵擋擲彈兵們的突擊,這些身披重甲手持長刀的士兵們就像一柄斧頭一樣,狠狠切入了八旗軍陣型當中,也使得敵方逐漸陷入了崩潰.......


    盡管白甲兵們精銳無比,可是麵臨著指揮者戰死且無法抵禦明軍火器的局麵時,依然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們身上的三重甲胄擋不住鉛彈的攢射,也沒辦法再展開突襲,失敗很顯然就在眼前...


    阿巴泰親眼望著自己的長子博和托死在了城頭上,也親眼看到三百白甲兵被逐漸消滅幹淨,這使得他內心悲痛莫名,可是也讓他認清了一個現實——無論他再怎麽催促也好,這一次攻城實際上已經失敗了。看書喇


    想要再組織一次這種規模的攻城,至少需要兩天時間來調整,否則八旗兵丁們無論再怎麽強悍,也無法適應這種情況。


    他必須要為後麵的戰事考慮,特別是在隨時可能會麵臨明軍的全力進攻下,由此,阿巴泰十分頹唐地揮了揮手。


    “大水穀城急切之間確實難以攻克,還是讓他們先撤吧....


    當撤退的鳴金聲響起之後,八旗兵丁們並沒有絲毫的恥辱感,反而如蒙大赦一般,急切地奪路而逃,他們隻想逃離這個地獄。


    一天一夜攻城下來,八旗軍除了留下數千具屍體以外,終究再無所獲。


    而與此同時,林敬所指揮的大軍已經進抵到不足十裏的距離,雙方都似乎能夠通過肉眼看到彼此的動靜...


    當朝陽升起的一刻時,牆子嶺的斷壁殘垣前迎來了一群建虜騎兵,他們簇擁著一個年輕人,正站在原地沉默不言。


    這個年輕人正是如今負責接應阿巴泰北撤的豫親王多鐸,他原本是皇太極的異母兄弟,排行十五,因他十三歲被封了貝勒,統領正白旗,後來又被封為了豫親王,時人又稱之為十王。


    多鐸性格雖然狂放不羈,行事多失體統,可是此人機警果斷,敢於任事,善於用兵,曾年僅十四歲就跟隨皇太極征伐羅特部立下大功,被賜下稱號“額爾克楚唿爾”,這原本是一句蒙語,意思是山崖勇士勇敢的將軍。


    在此之後的時間裏,多鐸先後跟著皇太極多次伐明,屢次立下了戰功,深得皇太極的看重,因此多鐸也很早就開始獨當一麵,在廣渠門之戰中屢屢擊潰明軍,甚至還參與了大淩河之戰,攻下了城台堡,後來又跟隨皇太極征伐察哈爾蒙古,殺俘其眾千餘人。


    戰功卓著的多鐸在名聲上絲毫不亞於其兄長多爾袞,而他對多爾袞也頗為信賴,再加上大哥阿濟格,兄弟三人的勢力迅速龐大起來,也使得皇太極內心十分忌憚。


    不過在此之前,由於吳三桂秘密率領一萬關寧軍南下作戰,導致圖爾格大軍在德州全軍覆沒,也使得多鐸受到了皇太極的懲罰,並且嚴令他率領大軍前來接應阿巴泰。


    多鐸內心對皇太極十分不滿,心裏也樂得看阿巴泰的笑話,因此這一路上行進得不急不慢,甚至到了牆子嶺的時候,就沒有繼續選擇前進,反而紮下了營來。


    就在多鐸站在牆子嶺前觀看著地理形勢之時,卻見一群騎兵從後方疾馳而來,坐在馬上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漢子,他來到多鐸麵前時,並沒有第一時間下馬,而是在馬上行禮,道:“十五叔,我們什麽時候過牆子嶺?”


    這名漢子同樣不是尋常人,他正是皇太極的長子豪格,不過滿洲製度不像明廷那樣“立嗣以嫡,無嫡立長”,因此他並沒有默認皇儲的地位,即便是在多鐸麵前,也隻能以侄子和副手的身份說話。


    當然,豪格對這個比他還小上幾歲的十五叔同樣沒什麽好感,嚴格來說他一直對多爾袞兄弟懷著濃厚的戒備心理,畢竟在此時滿洲內部,將來真正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無非就是這麽兩三個,其中多爾袞就是豪格最大的敵人和威脅,因此他一向對多爾袞兄弟都不太友好,隻是麵上還能過得去。


    與之相比,多鐸的性子反而更加火爆,他隻是瞥了一眼豪格,才冷淡地說道:“大軍一路走到這裏,也十分辛苦,還是修整兩天再過牆子嶺吧........”


    “十五叔,阿瑪說過軍情如火,命令我等火速趕往關內,接應阿巴泰北撤,怎可在這裏虛耗時間?若是怪罪下來,你可吃罪不起!”


    豪格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他倒不是真擔心阿巴泰的安危有問題,而是看不慣多鐸這幅懶散的樣子。


    多鐸此時也有些惱火,冷哼了一聲道:“你可不要忘記,我才是大軍的主帥,還輪不到你對我指手劃腳!”


    此次前來的人馬當中,絕大部分都是鑲白旗的兵馬,多鐸自然是名至實歸的統帥,完全可以不鳥所謂的副帥想法。


    豪格見多鐸態度囂張至此,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冷哼了一聲,道:“既然十五叔不願意過牆子嶺,我願意帶領正藍旗的兵馬前往!”


    “你隨意。”


    多鐸隻是輕飄飄地丟下了這麽一句話,緊接著便帶著人離開了,一邊走還一邊在馬上肆意狂笑道:“今日被敗壞了心情,不如去打獵吧!”


    其餘人也都是一陣哄笑,似乎都沒有將這個皇太極長子放在眼裏過。


    豪格臉色頓時發冷,他緊握著韁繩的手指不由得捏得發白,不由得惱恨道:“便讓你再囂張幾日又如何?哼,我們走!”


    多鐸大軍選擇滯留在牆子嶺邊上的行為,卻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不過這對於如今的林敬而言卻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而更好的消息自然便是大水穀城依然在明軍的手中,並沒有陷落!


    林敬得到了這個好消息之後,著實振奮了一把,他一方麵嚴令各軍加快行進的步伐,另一方麵則召見了抗虜軍和羽衛軍的高級將領,針對之後的大戰進行溝通。


    當然,像具體的戰術選擇在戰前時都已經打磨完畢,隻需要等時機到來即可,而這一次的召見,更多還是為了應對建虜可能會做出的變化,眾人在一起商議了許久,便終於定下了此次的作戰方案。


    其中原本指定的戰術並不會變化,依然由抗虜軍擔任鐵錘,負責對建虜大軍進行最大殺傷,而羽衛軍則負責成為鐵砧,牢牢吸引住建虜大軍的進攻,務必不使其一觸即走,好給抗虜軍的進攻創造戰機,而這一套戰術又被命名為錘砧戰術,專門用來打建虜這塊硬鐵!


    眼見終於能夠再一次上陣對付建虜,黃得功這個硬漢子也不由得喜極而泣,他高聲揚天叫道:“九台公、曹少保,你們的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們此戰能夠獲勝啊!”


    所謂的九台公便是指昔日大明兵部尚書盧象升,而曹少保則是指戰死在鬆山的大明名將曹變蛟。


    烈士殷殷之血,如今終究化為了一支長箭,直射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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