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宴席過後，洪承疇有些意興闌珊地迴到了自己的住處，那是位於盛京城內的一處院子，距離皇城的距離也並不算遙遠，說起來也算是皇太極對他多有看重，甚至還給他配備了兩個漢人婢女，供他差使。
迴到院子後，洪承疇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當初他深受崇禎皇帝的重恩，率領大明九邊精銳，隻希望能夠為皇帝精忠報國，可是轉眼間鬆錦一戰大敗虧輸，而他自己也投降了清廷，實在是讓人感歎世事無常。
洪承疇知道自己怕死，也不甘心就此死去，雖說是範文程勸他投降，可是他明白是自己已經失去了自殺殉國的勇氣，因此倒也不曾責怪誰，隻是眼下清廷上下並不相信他，即便是對他賞識有加的皇太極，也並沒有給他安排差事，僅僅讓他進了鑲黃旗做了一個包衣，卻讓洪承疇有些失落不已。
說白了，此時的洪承疇隻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奴才，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奴才。
“大人，有一位範大人已經在書房等候多時了。”
一旁的侍女錦竹走上前來，臉上帶著幾分忐忑，聲音如同蚊蠅一般，跟洪承疇在京城的侍女比起來，卻是差了不知道多少。
洪承疇一聽說範大人，滿腔的怨氣似乎找到了發泄的對象一般，頓時眉頭微微一皺，臉色就陰沉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發作出來，而是輕輕伸手，道：“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不要讓人再進來。”
“是，大人。”
錦竹和另外一名正在打掃院子的侍女聽了這話，十分乖巧地行了一個禮，隨後便默默退出了院子。
過了片刻之後，洪承疇臉色漸漸變得如同平常，隨後便往書房的方向邁步走去。
進了書房之後，一陣淡淡的清香隨之傳來，洪承疇輕輕聞了幾下，不由得感覺到一陣心曠神怡，大腦甚至都變得清明了許多。
“得知範大人前來，連院子裏的喜鵲都叫了幾聲，讓範大人多有等待，著實是亨九不是了。”
洪承疇望著正坐在書房裏的中年漢子，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笑容，渾然不見前麵的不甘與憤恨。
那漢子似乎是剛剛剃發，額頭上泛著青茬，隻在腦後處留了一小根銅錢眼粗細的發辮，看上去渾然像一隻豬尾巴，看上去顯得無比醜陋。
他站起身子走上前來，大聲笑道：“亨九老弟，聽說今日這百裏宴席你也去了，隻是迴來的未必也太快了.…...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怕是有些不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心懷故國呢！”
說話的漢子正是內院大學士範文程，他今年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可是卻已經被皇太極引為左膀右臂，成為了內秘書院大學士，世職亦進為二等甲喇章京，不僅是漢臣之首，甚至隱隱為文官之首。
的確，此時大清的部院官製幾乎都出自於範文程之手，更是接連薦舉了鄧長春、張尚、蘇弘祖等漢官，如今又親
自出馬拉攏了洪承疇投降大清，自然深受皇太極的看重。
聽到範文程這番話，洪承疇內心的怨氣卻是再也平抑不住，甚至在說話的時候也透著幾分味道，“範大人著實說笑了，我隻是身體有些偶感不適罷了......再說像我這般的降臣在這裏，隻怕更有些不合時宜了。”
“嗬嗬，亨九老弟啊，看來你這不是身體不適，而是這裏——不適吧！”
範文程微微一笑，手指點在了洪承疇的胸口前。
洪承疇輕聲歎了一口氣，苦笑道：“輝嶽公，我洪承疇好歹也是一條堂堂正正的漢子，當初也並非懼死而歸順大清，實在是不忍見自己一身所學就此埋入黃土，可是眼下我這般處境，跟被殺了又有何區別？”
聽完洪承疇這番表明心跡的話後，範文程卻是嗬嗬一笑，反而不急不慢地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洪承疇瞧範文程這般作態，內心的焦慮似乎有些消退了幾分，他也不再幹站著，直接坐在了範文程一旁，同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隻是往日裏還算入口的清茶，今日竟然變得有些澀口起來，不由得又輕歎了一聲。
“苦茶入口，不能解憂啊！”
範文程嗬嗬笑道，隨後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意味深長地望著洪承疇，道：“亨九老弟，你覺得在我大清，漢臣的生存之道到底是什麽？”
“亨九駑鈍，還請輝嶽公賜教。”
“在如今的大清，盡管今年明麵上建立了八旗漢軍，可是人人都知道，這個八旗漢軍到底是個什麽成色......不要說同滿洲八旗相比，就是同蒙古八旗都是比不上的，而我等文臣亦是如此。”
範文程輕輕歎了一口氣，繼續不急不躁地說道：“當今皇上是一個胸有大誌之人，他希望大清有一天能夠席卷天下，可是想要做到這一點，光靠那麽一點滿人和蒙古人是不夠的，他必須也要得到一部分漢人的支持，才能徹底擊敗明廷，而提拔漢臣也就是皇上登基以來，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洪承疇麵露幾分若有所思之色，隨後搖了搖頭道：“輝嶽公，明廷雖然早現頹勢，可是關內英雄無數，大清雖強，可是想要以蛇吞象，著實有些虛妄了。”
“沒錯，皇上之所以想要同明廷議和，便是因為已經看穿了明廷的故作強大，與其擊垮這麽一個虛弱不堪的明廷，還不如用它來持續不斷地給關內放血.....等到了時機成熟，大清自然可以趁勢入關，並吞天下。”
範文程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道：“隻要將來大清取了天下，你我自然也就不再是漢奸，而是順應天下大勢的名臣名將，到了那時候自然會有人給我們立功立言——皇上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你放心，皇上肯定會用你，隻是眼下時機未到罷了。”
洪承疇聽到了這裏，心潮亦有些澎湃，他的確被範文程給說服了，說白了他最擔心的是什麽？還不是將來在史書上遺臭萬年，可是隻要大清勝了，那麽這些擔憂自然也就是無稽之談了。
不過他還是繼續問道：“不知這個時機，要等到什麽時候才來呢”，
“我也不知道。”
範文程站了起來，眉頭真正鎖了起來，輕聲歎氣道：“或許很快，或許還要個幾年時間吧”
迴到院子後，洪承疇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當初他深受崇禎皇帝的重恩，率領大明九邊精銳，隻希望能夠為皇帝精忠報國，可是轉眼間鬆錦一戰大敗虧輸，而他自己也投降了清廷，實在是讓人感歎世事無常。
洪承疇知道自己怕死，也不甘心就此死去，雖說是範文程勸他投降，可是他明白是自己已經失去了自殺殉國的勇氣，因此倒也不曾責怪誰，隻是眼下清廷上下並不相信他，即便是對他賞識有加的皇太極，也並沒有給他安排差事，僅僅讓他進了鑲黃旗做了一個包衣，卻讓洪承疇有些失落不已。
說白了，此時的洪承疇隻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奴才，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奴才。
“大人，有一位範大人已經在書房等候多時了。”
一旁的侍女錦竹走上前來，臉上帶著幾分忐忑，聲音如同蚊蠅一般，跟洪承疇在京城的侍女比起來，卻是差了不知道多少。
洪承疇一聽說範大人，滿腔的怨氣似乎找到了發泄的對象一般，頓時眉頭微微一皺，臉色就陰沉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發作出來，而是輕輕伸手，道：“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不要讓人再進來。”
“是，大人。”
錦竹和另外一名正在打掃院子的侍女聽了這話，十分乖巧地行了一個禮，隨後便默默退出了院子。
過了片刻之後，洪承疇臉色漸漸變得如同平常，隨後便往書房的方向邁步走去。
進了書房之後，一陣淡淡的清香隨之傳來，洪承疇輕輕聞了幾下，不由得感覺到一陣心曠神怡，大腦甚至都變得清明了許多。
“得知範大人前來，連院子裏的喜鵲都叫了幾聲，讓範大人多有等待，著實是亨九不是了。”
洪承疇望著正坐在書房裏的中年漢子，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笑容，渾然不見前麵的不甘與憤恨。
那漢子似乎是剛剛剃發，額頭上泛著青茬，隻在腦後處留了一小根銅錢眼粗細的發辮，看上去渾然像一隻豬尾巴，看上去顯得無比醜陋。
他站起身子走上前來，大聲笑道：“亨九老弟，聽說今日這百裏宴席你也去了，隻是迴來的未必也太快了.…...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怕是有些不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心懷故國呢！”
說話的漢子正是內院大學士範文程，他今年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可是卻已經被皇太極引為左膀右臂，成為了內秘書院大學士，世職亦進為二等甲喇章京，不僅是漢臣之首，甚至隱隱為文官之首。
的確，此時大清的部院官製幾乎都出自於範文程之手，更是接連薦舉了鄧長春、張尚、蘇弘祖等漢官，如今又親
自出馬拉攏了洪承疇投降大清，自然深受皇太極的看重。
聽到範文程這番話，洪承疇內心的怨氣卻是再也平抑不住，甚至在說話的時候也透著幾分味道，“範大人著實說笑了，我隻是身體有些偶感不適罷了......再說像我這般的降臣在這裏，隻怕更有些不合時宜了。”
“嗬嗬，亨九老弟啊，看來你這不是身體不適，而是這裏——不適吧！”
範文程微微一笑，手指點在了洪承疇的胸口前。
洪承疇輕聲歎了一口氣，苦笑道：“輝嶽公，我洪承疇好歹也是一條堂堂正正的漢子，當初也並非懼死而歸順大清，實在是不忍見自己一身所學就此埋入黃土，可是眼下我這般處境，跟被殺了又有何區別？”
聽完洪承疇這番表明心跡的話後，範文程卻是嗬嗬一笑，反而不急不慢地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洪承疇瞧範文程這般作態，內心的焦慮似乎有些消退了幾分，他也不再幹站著，直接坐在了範文程一旁，同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隻是往日裏還算入口的清茶，今日竟然變得有些澀口起來，不由得又輕歎了一聲。
“苦茶入口，不能解憂啊！”
範文程嗬嗬笑道，隨後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意味深長地望著洪承疇，道：“亨九老弟，你覺得在我大清，漢臣的生存之道到底是什麽？”
“亨九駑鈍，還請輝嶽公賜教。”
“在如今的大清，盡管今年明麵上建立了八旗漢軍，可是人人都知道，這個八旗漢軍到底是個什麽成色......不要說同滿洲八旗相比，就是同蒙古八旗都是比不上的，而我等文臣亦是如此。”
範文程輕輕歎了一口氣，繼續不急不躁地說道：“當今皇上是一個胸有大誌之人，他希望大清有一天能夠席卷天下，可是想要做到這一點，光靠那麽一點滿人和蒙古人是不夠的，他必須也要得到一部分漢人的支持，才能徹底擊敗明廷，而提拔漢臣也就是皇上登基以來，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洪承疇麵露幾分若有所思之色，隨後搖了搖頭道：“輝嶽公，明廷雖然早現頹勢，可是關內英雄無數，大清雖強，可是想要以蛇吞象，著實有些虛妄了。”
“沒錯，皇上之所以想要同明廷議和，便是因為已經看穿了明廷的故作強大，與其擊垮這麽一個虛弱不堪的明廷，還不如用它來持續不斷地給關內放血.....等到了時機成熟，大清自然可以趁勢入關，並吞天下。”
範文程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道：“隻要將來大清取了天下，你我自然也就不再是漢奸，而是順應天下大勢的名臣名將，到了那時候自然會有人給我們立功立言——皇上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你放心，皇上肯定會用你，隻是眼下時機未到罷了。”
洪承疇聽到了這裏，心潮亦有些澎湃，他的確被範文程給說服了，說白了他最擔心的是什麽？還不是將來在史書上遺臭萬年，可是隻要大清勝了，那麽這些擔憂自然也就是無稽之談了。
不過他還是繼續問道：“不知這個時機，要等到什麽時候才來呢”，
“我也不知道。”
範文程站了起來，眉頭真正鎖了起來，輕聲歎氣道：“或許很快，或許還要個幾年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