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種生涯,唯一值得想望的結果就是死;可是死隻是走向那個"未經證實"的異域;它不過招唿你到那遼闊的"遠方","蠻荒","水鄉","無宋藜實"一切可能的地方的第一聲.因此,那種求死而內心裏還是不肯自殺的人,眼睛看到的是,那個慷慨豪爽與虛懷若穀的海洋已在誘人地展開它整個不可想像的景致,加上從那無垠的太平洋的中間,無數的人魚都在對他們叫喊......"到這裏來,傷心的人們呀;這裏是不會有犯死罪的另一種生活;這裏是超自然的奇蹟,是永生的.到這邊來吧!與其死在你那同樣使人憎厭.還在憎厭著的岸上,不如遁跡到忘卻中的生活裏來,到這邊來吧!收拾起你那在教堂墓地裏的墓石,到這邊來吧,我們要跟你成親咧!"他們就都去作恐怖.奇妙和新生活的冒險了.


    從東方,從西方,在黎明,在黃昏,聽來聽去都是這些聲音,這個鐵匠的精神受感應啦,好吧,我來了!柏斯就這樣去幹捕鯨了.


    $$$$第一百十三章 熔  爐


    正午時分.柏斯,亂蓬蓬的鬍子,紮著一條硬挺挺的鯊魚皮圍單,站在他那隻熔爐和鐵砧中間.鐵砧放在一塊鑲鐵的木頭上,他一隻手拿著一根矛尖放在火裏,另一隻手拿著他的熔爐吹火筒.這時,亞哈船長手裏拿著一隻象是生了鏽的小皮袋,走了過來.在離開熔爐一小段的地方,心事重重的亞哈停了下來,一直不開口,待到柏斯打火裏拿出那塊鐵器,開始在鐵砧上砰砰地錘打起來......那塊紅鐵發出陣陣密集的.迸舞的火星,有些火星直竄到亞哈身邊,他這才開起口來.


    "這些可是你的海燕,柏斯?它們老是跟著你在飛;這些也都是好兆頭的鳥兒,不過,並不是對人人都是好兆頭;......你瞧,它們燒傷了;可是你......你卻一點也不燙傷,活在它們中間."


    "因為我已經渾身都燒焦了,亞哈船長,"柏斯說,倚著錘子休息一會;"我已是燒焦的過來人嘍;你要燒了個疤,可也不容易呢."


    "好啦,好啦,別再說啦.你這種畏畏縮縮的聲音,叫我聽來,實在太平穩.太神誌清醒了.我自己是沒有至樂的,所以我聽到別人那種並不發狂的一切,實在不耐煩.你應該發狂才好,鐵匠;你說說看,你為什麽不發狂?你不發狂又怎麽受得了?是不是上天還在憎恨你,所以你才不會發狂?......你在幹什麽活兒?"


    "在焊一隻舊矛頭,先生,這隻矛頭盡是縫縫和疤疤."


    "它經過了這樣猛烈的使用後,你還能把它再修得完全光光坦坦麽,鐵匠?"


    "我想是可以的,先生."


    "鐵匠呀,我想不管多硬的鐵,你簡直都無法把什麽縫縫和疤疤都修得很光坦吧?"


    "不,先生,我想我是辦得到的;除了一樣東西,所有的縫縫和疤疤都能修得很光坦."


    "那麽,聽著,"亞哈叫道,熱情地走上前去,雙手搭在柏斯肩上;"你瞧......喏......鐵匠,象這種縫縫你可修得光坦?"一隻手朝自己那皺結的額頭一劃;"如果你幹得了,鐵匠,我真巴不得就把我的頭擱在你這鐵砧上,讓我的額頭嚐一嚐你這最重的錘子的滋味.迴答呀!這種縫縫你可修得光坦?"


    "啊!就是這一樣東西!先生,我剛才不是說過除了一樣東西嗎?"


    "不錯,鐵匠,就是這一樣東西;是呀,老朋友,這是不光坦的,你雖然隻看到它是長在我這地方的皮肉上,可它卻直鑽通到我的頭蓋骨......全都是皺褶呀!可是,說正經的;今天別再打什麽矛尖和標槍啦.你瞧!"皮袋裏叮噹作響,仿佛那裏麵裝滿許多金幣."我也要打一根標槍;要打一根無數的惡魔都折不斷的標槍;柏斯,打得它一戳進鯨身,就象是長在鯨身上的鰭骨那般.材料就在這裏,"他把袋口朝鐵砧一抖."你瞧,鐵匠,這些都是我搜集來的駿馬蹄鐵的釘頭釘腦."


    "馬蹄鐵的釘頭釘腦,先生?亞哈船長,這麽說來,你這些東西,真是我們鐵匠從來沒有打過的最好最硬的材料."


    "我知道,老頭;這些釘頭釘腦焊接起來,就象是把兇手熬煮後的骨膠一樣.快!給我鑄一根標槍.先給我熔鑄成十二根棒條;然後,把它弄彎,弄曲,再把這十二根棒條給絞在一起,絞得象根絞起來的大纜索.快!我來拉風箱."


    最後,十二根棒條終於打出來了,亞哈一根一根拿來試過,親自把它們盤繞起來,捲成一根又長又粗的鐵螺絲閂."這根是次貨!"他不滿意最後一根."得再打一遍,柏斯."


    最後一根打好後,柏斯正想把這十二根東西煆成一根時,不料亞哈撳住了他的手,說他要親自煆接自己的標槍.於是,亞哈就一哼一喘地在鐵砧上錘打起來,柏斯在旁邊把那些通紅的東西一根一根遞給他,那個給壓得透不過氣的熔爐直迸射出猛烈的火焰,這時,那個祆教徒悄悄地從旁邊走過來,俯首對著火,似乎不是在對這個活兒表示祝福便是詛咒.可是,亞哈一抬起頭來,那個祆教徒就閃開了.


    "那邊為什麽有許多金星在閃爍呀?"斯塔布在船頭樓一邊望著,一邊嘟噥道."那個祆教徒一聞到火就象是聞到了信號火?他自己一聞,就象聞到熱烘烘的滑膛槍的火藥池."


    最後,這根已打成一整根的東西,再迴一次火;柏斯為了淬硬它,把它噝的一聲插進了旁邊一桶冷水裏,滾熱的水氣直衝到亞哈那俯視著的臉上.


    "你要給我打烙印嘛?柏斯?"痛得眨了一陣眼;"這樣說來,我是在鑄打我自己的烙鐵嗎?"


    "天啊,不是,不過,我還是有點害怕,亞哈船長.這根標槍可不是拿去打白鯨嗎?"


    "是拿去打白魔的!現在打標槍鉤吧;你得你自己幹嘍,老朋友.這是我的剃刀......最好的鋼;喏;把鉤子打得象冰海的冰針一樣尖."


    這個老鐵匠,好象捨不得用這些剃刀似的,對著它瞪了一會兒.


    "拿去呀,老朋友,我用不著了;因為我現在不刮鬍子,不吃飯,也不做禱告了,要等到......可是,拿去......幹活吧!"


    終於鑄成了一支箭式的東西,柏斯把它焊在那槍頭上,不一會,就是一支頭頭很尖的標槍了;鐵匠準備把那尖鉤再淬最後一次火,他嚷著要亞哈把水桶搬攏些.


    "不,不,水不頂事;我要真正的淬硬.餵,聽著!塔斯蒂哥,魁魁格,大個兒!你們覺得怎樣,異教徒們!你們都願意盡量拿出你們的血來塗抹這隻槍鉤嘛?"他把標槍舉得高高的.一抹陰影在點頭代替迴答.於是,在三個異教徒的身上戳了三槍後,那支打白鯨的標槍鉤便淬硬了.


    "ego non baptizo te in nomine patris,sed in nomine diaboli!"(拉丁文......意思是"我不是奉天父之名,而是奉魔鬼之名為你洗禮".)亞哈神誌昏迷似地咆哮道,這時,那支大標槍已滋滋地吸幹了那洗禮似的血.


    於是,亞哈打甲板上撿起幾根備用的杆子,挑了一根上麵還有枝椏的胡桃木,把它插進標槍的承口.接著,抖開一捆新纜索,撒了十幾英尺,結在絞車上,拉扯得緊繃繃的.亞哈一隻腳踏在索上,把繩索弄得直象一支豎琴弦在嗡嗡發響後,急忙俯身下去,看到索股沒有散開,高聲大叫起來,"好極啦!哼,現在可以去抓它啦."


    繩尾的索股散開來了,那些散開來的繩股又被辮紮起來,然後,把標槍的承口繞來繞去紮住了;於是,杆子就跟承口接得牢牢靠靠;再把下麵的繩頭纏到杆子半中間,以交叉的纏法順著杆子直繞上去,緊緊地縛住.這樣都弄舒齊後,杆子,標槍頭和繩索,就象是命運三女神一般難分難捨了.於是,亞哈心事重重地拿著這支標槍躡手躡足走開了;他那條牙腿和那根胡桃木桿的聲響,沿著船板空洞洞地響著.但是,他還沒有走進他的艙室,卻聽到一陣輕輕的.不自然的.半開玩笑的,然而卻是最可憐的聲音.啊!比普,你那令人討厭的笑聲,你那空幻而眨個不停的眼色,你所有的奇特的啞劇,跟這艘憂鬱的船的兇惡的悲劇混在一起,可不是毫無意義的呀!你嘲弄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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