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尋思了一陣說:“所有的人都把住處騰出來,然後按男女搭配,男人跟男人住,女人娃娃跟女人娃娃住,分成男洞女洞、男房女房,不按家住了。我跟尕掌櫃也都一樣,跟夥計們一搭裏擠。”


    李大個子嘻嘻笑了:“奶奶,男洞女洞,男房女房我聽著咋那麽別扭呢。”


    奶奶說:“嫌我的辦法別扭,你想個不別扭的辦法。”


    我說:“李大個子不是說你的辦法別扭,是說你男洞女洞、男房女房的叫法別扭。”


    奶奶又說:“那你說咋叫就不別扭了?”


    我們誰也沒想出更好的叫法,就不再跟她爭執這個問題,不管她的叫法別扭不別扭,她出的主意確實是個好主意。我們的窯洞和房子如果按照現在的住法當然容不下這麽多人,然而,有一些人的住處還是非常寬敞的,比如我一個人占了一套裏外間的大窯洞,奶奶也獨自占了一間窯洞。還有成了家的夥計,比如胡小個子、過油肉也都是一家三口各占一孔窯洞,夥計們集體住的地方也還有富餘。如果按照奶奶的辦法重新調整一下,男的跟男的擠,女的跟女的擠,大家克服一下還是能夠把李大個子的人都安排下來的。好在我們的夥計跟親屬都是受苦人,隻要能有個地方躲風避雨,誰也沒有個人空間的高級要求。奶奶的辦法一說出來,王葫蘆馬上說了三個字:“那成呢。”


    於是我們就把所有窯洞分成了男洞女洞,所有房子分成了男房女房,總算把人都安頓下來了。然後,夥裏的一些骨幹就聚到一起商量對付日本人可能的進攻。老夥計們經過縣城外的那一仗,或多或少都受了傷,養了這些日子大都已經徹底好了。也有的人留下了後遺症。過油肉腹部做了手術,飯量變得特別大,一頓能吃六個饅頭,正常人吃兩個就飽了,他說肚子裏不知道什麽部件叫大夫給割掉了,肚子空了所以飯量大。王葫蘆留下了殘疾,左腿走路一跛一跛的,颳風下雨一變天半個身子都疼。大家聚到場院裏商量來商量去,也商量不出高明的退敵方法,隻能用那句老話來總結我們商量的結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在我們有石頭壘起的寨牆可以依託,槍枝彈藥也充足,如果日本鬼子沒有什麽特殊手段,估摸著他們拿我們也沒辦法。如果實在抵擋不住了,又沒有外援,最後一招不過就是從後山一跑了之。


    日本鬼子這一迴來得非常快。太陽還沒傍山的時候,李大個子在山下留的探子就報來了消息,日本人已經到了。據探子說,日本人這一迴動靜很大,黃蠟蠟地漫山遍野,沒有上千人也有五六百。過了一陣我們就看到了從山下冒起來的滾滾濃煙,日本人正在燒李大個子他們的房子。當夜日本人沒有攻我們的寨子,第二天一大早日本人就開始用炮轟我們的堡子,也不知道日本人哪來的那麽多炮彈,把寨牆轟得東倒西塌,除了外麵留下的幾個瞭望哨,夥計們跟婦孺老少都躲在窯洞裏頭不敢露頭,這個時候誰要跑到場院裏說不準就得挨炮彈。經過跟日本鬼子上一迴的戰鬥,我們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他們的戰術,轟炮的時候他們的人不會朝上攻,炮停了他們才會開始進攻。日本人這一迴帶的炮多炮彈也多,足足轟了一泡屎的時間,炮聲才漸漸稀落下來,彈著點也開始向後山移動了。我們都知道日本人要上來了,也用不著下命令,夥計們提了槍從窯洞裏衝出來各自守到了寨牆上麵。


    山路蜿蜒曲折,路又窄,日本兵上得很辛苦,在山道上曲裏拐彎遠遠看去像排成隊的蝗蟲。日本人對我們估計不足,中央正規軍都打不過他們,我們這些草莽當然更不是他們眼裏的菜。我判斷這一撥日本鬼子肯定不是我們在縣城收拾的那一撥,要是那一撥他們就不會這麽大意。離寨子大概有一裏路的時候,日本人開始展開戰術動作,離開了山路,沿著山坡散開,成散兵線朝我們的寨子摸了過來。我下命令,誰也不要亂開槍,等日本人靠近了給他狗日的來個冷不防。日本鬼子也不傻,攻到離我們堡子半裏路的時候就不再朝前爬了,而是利用地形地物躲藏起來朝我們進行火力偵察,機槍、步槍、擲彈筒將鐵與火如同冰雹一樣潑灑到我們的堡子上。好在我們有堡子的掩護,夥計們蜷著身子縮在寨牆後頭,有的還捂住了耳朵抱住了腦袋,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看到我們的形象,一定會大失所望,認為我們是一群膽小怕死的窩囊廢。我卻對他們充滿了信心,我知道,隻要機會一到,我的這些表麵上看上去亂七八糟窩裏窩囊的夥計就會變成猛虎,縣城外頭的一場戰鬥,已經證實了這一點。至今縣城裏的百姓中還流傳著種種關於我們的神奇故事,如果把那些故事編輯成書,一定能跟《 封神演義 》、《 三國演義 》那些閑書描述的情節媲美。


    敵人開始進攻了,不用看,我一聽到他們嗷嗷號叫的聲音便知道,日本鬼子進攻的時候非得嗷嗷亂叫,好像在通知我們他們進攻了,讓我們好收拾他們。夥計們跟我一樣,紛紛從寨牆上探出腦袋。日本人穿著黃蠟蠟臭狗屎顏色的軍衣,戴著圓鼓鼓王八殼一樣的鋼盔,悶著頭開始向我們的堡子衝擊。李大個子問我:“做不做?”我說等到牆根底下再做。李大個子就主動把我的命令傳了一圈,我們不是正規軍人,沒有傳令兵、勤務兵那一套,有了什麽命令,抓住誰就讓誰傳達給別人,這樣也有好處,人人都是傳令兵。我對胡小個子說:“你給夥計們說一下,我不開槍誰也不準開槍。”胡小個子又把我的命令傳了一圈。奶奶在旁邊補充說:“還是老規矩,打死一個獎十塊大洋。”


    敵人攻到了我們堡子下麵。我瞄準一個揮舞戰刀的日本鬼子開了一槍,那個鬼子捂著胸口倒下了。夥計們看到我一槍放倒了鬼子的指揮官,精神大振,學著日本鬼子嗷嗷叫喊著把手雷、槍彈一古腦地往鬼子腦袋上頭甩了過去。鬼子蒙了,稀裏嘩啦地退了下去,草叢、坡上留下了幾十具敵人死屍和傷兵,死的老老實實地攤在那裏活像一條條的狗屎,傷的在地上痛苦地扭動呻吟活像被捕到岸上的魚。夥計們沒想到日本人這麽輕易就被我們打退了,吆吆喝喝地歡唿、笑罵著敵人。敵人並沒有退遠,他們退到我們的射程之外便停了下來,就像瘋狂的野狗,挨了人的磚頭之後,退後幾步,卻仍然朝人齜牙咧嘴,隨時準備下一次的反撲。敵人又開始打炮了,我們趕緊跑迴窯洞裏躲避炮彈。這種時候我們的窯洞就顯示了極大的優越性,炮彈落到窯背上,等於打到了山上,我們躲在窯洞裏安如泰山,炮彈根本傷不到我們。有些炮彈落到了場院裏,我們在窯洞裏趴在地上,濺起的炮彈皮倒也傷不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日本鬼子能跟我們相持多久?我們這一帶不是日本鬼子的占領區,這幫日本鬼子到底是什麽路數到現在我們也沒弄清楚,他們到底是來報復一下,還是準備攻占我們的山寨當據點?我們誰也不清楚。這場戰鬥作為守方,我們處於被動,敵人則處於主動,如何結束這場戰鬥,不取決於我們,主動權操在日本人手裏。


    敵人這一次的炮火準備時間很長,炮火也非常密集,轟隆隆的爆炸聲把孩子嚇得哇哇哭叫,婦女們也捂了腦袋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日本人的炮火總算停歇了,我們急忙衝上寨牆準備應敵,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日本鬼子正在搬著屍體抬著傷員撤退!我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按照日本人打仗的那股兇狠勁兒,他們無論如何不會剛剛開打吃了點小虧就乖乖撤退。我用奶奶撿迴來的望遠鏡觀察著敵人的動靜,實在看不出日本人有什麽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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