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個子這才答應著急匆匆地像個球似的滾下山去了。我喊來衛師爺,把情況跟他說了。衛師爺也覺得納悶:“日本人咋跑到咱們這來了?說掃蕩咱們吧,才來了十幾個人,可是他們十幾個人咋敢往咱們這跑呢?後頭會不會有大部隊?可是大部隊行動要經過縣城才能到我們這,縣城咋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呢?”


    奶奶說:“李冬青會不會明明知道日本人來了,不給我們說。”


    衛師爺說:“除非他投了日本人,跟日本人串通起來對付我們,不然發現日本人,他恨不得請我們支援他們,哪裏會不給我們通消息。”


    對於李冬青會不會投靠日本人,我們倒不擔心。李冬青率領縣城那幾百號不經打的保安團誓死抵抗日本人的事實讓我們對他都挺佩服,雖然我們對他的人品不敢恭維,卻對他抗擊日本人的決心不懷疑。這十幾個日本人到底是怎麽竄過來的,來的目的又是什麽,我們卻怎麽也猜想不透。衛師爺說:“這種事情咱們蹲在山上把腦袋想腫也想不出個可靠的結果來,我看一方麵要趕緊作好防禦日本人的準備,另一方麵得趕緊給縣城李冬青他們通個消息,還得給三邊軍分區的八路軍報告一下。”


    奶奶“哼”了一聲說:“你還指望李冬青來搭救我們嗎?我們給過八路軍一百石麥子,他們記我們的好處,還可能跟我們聯手,李冬青那⒖隙ú換崳我們擋槍子。”


    衛師爺說:“不管咋說我們上一迴也救援過他們,日本鬼子來打我們,他們不會置之不理吧?再說了,我們跟他們簽了抗日盟約,要是我們跟日本人打仗他不來支援,那就是違背了盟約,就失了道義。還有,如果我們的狗娃山叫日本人占了,日本人把我們狗娃山當成據點,今後他縣城就不要想安寧了,守不了幾天就得失陷,為了他們自己他也不能坐視不救。”


    我覺得衛師爺的分析很有道理,奶奶卻不信服:“你別忘了,我們給縣城解圍,是看縣城有幾萬老百姓,要是沒有老百姓,光是他李冬青,我們能救他去?我們山上沒有老百姓,都是夥裏的夥計,日本人要是能把我們滅了他李冬青恐怕得拍著腦門子高興呢。”奶奶說的是“撫額相慶”的成語,我覺得她說的也是事實,也許李冬青接到消息不但不會來支援我們,還得笑話我們也有求他的時候。


    衛師爺說:“尕掌櫃,奶奶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既然你在盟約上簽了名字,發現了日本人就不能不給人家通報一下。日本人打我們,不管有沒有他支援我們都得打,給他說了,他來支援我們是人情,不來他理虧,你說對不對?”


    奶奶說:“嗨,我又不是不叫你們給他通消息,該咋辦你們就辦,我就是說那麽個話。”


    我說:“衛師爺,你趕緊把李冬青的聯絡員叫來,我們再派個得力的人跟他一塊去縣城給李冬青報信。給八路軍通消息咋辦呢?三邊軍分區在啥地方咱都不知道,咋報信呢?”


    衛師爺說:“我也不知道到哪裏找八路軍呢。那個洪連長給我說過,要是有啥重要事情找他們,就把消息交給縣中學的李老師,他們就能知道了,還一再叮嚀我這個事情不能給任何人說。不行我就親自跑一趟,李冬青跟八路軍我一順都通知了,你也不用再另派人了,這個事情別人知道了不好。”


    我忽然想起來:那天我問洪連長是不是也派個人到我們夥裏搞搞聯絡,他說不用了,有什麽事情他有辦法跟我們聯絡;我問他用什麽辦法,他沒迴答。看來衛師爺說的就是他的辦法了,隻是衛師爺怎麽知道這個辦法的呢?我問衛師爺,衛師爺說是洪連長讓他告訴我的,他後來給忘了,今天才想起來。衛師爺和李冬青的聯絡員到縣城分別給李冬青和八路軍報信去了,我們則開始準備迎擊日本人。


    過了晌午,李大個子的隊伍搬到了山上。他的隊伍拖家帶口,扶老攜幼,真正的夥計不過幾十個人,上山來的卻足有一百五六十人。而且這些人大包小裹,手裏還提著瓶瓶罐罐、鍋碗瓢盆。奶奶驚嘆:“哎喲我的媽呀,李大個子的部下真行,遠看像要飯的,近看像逃難的,一問是狗娃山的,這哪裏是上山打仗來了,這是上山開鍋立灶過日子來了麽。”


    李大個子不好意思地嘻嘻笑著:“我們在山下開荒種地,夥計們有些親朋好友就過來幫手,反正我們也需要勞力,都是夥計的親朋好友,沒辦法,沒辦法。”


    我說你沒辦法我就有辦法了?狗日的你把這麽多人都帶到山上來,吃喝我就不說了,萬一我們敗了,這些婦孺老弱我們怎麽護得了他們?能解散的盡量解散,哪來哪去不就完了,都帶到山上連住都沒地方,你這狗日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李大個子涎皮涎臉地說:“尕掌櫃,你也不想想,這些人要是有地方去還能到夥裏來嗎?現在日本鬼子隨時都會來,把他們散了萬一走到半路遇上日本鬼子,那不就成羊入虎口了嗎?大傢夥都說尕掌櫃跟奶奶心善得很,一定會收留大家,一定會保護大家。再說了,在山上待多長日子,吃了喝了過後從我們的餉銀裏扣,我們再多交上些糧食也成。”


    我說我不是怕人多吃喝,吃一些喝一些有什麽,反正都是夥計們的親屬,又不是給不相幹的人白吃白喝了,我是怕萬一日本人攻上山來,這麽多人的身家性命我們承擔不起。奶奶說:“算了,人都已經來了現在還能再趕下去?要活一搭裏活,要死一搭裏死就成了。”


    “對對對,就是這話,生跟死大家都在一起,奶奶,那句話咋說來著?”李大個子問奶奶。


    奶奶說:“生和死都共同。”


    李大個子連忙說:“對對對,就是這話,還是奶奶有學問,就是這話聽著怪兮兮的,生娃跟死人咋能共同呢?”


    奶奶說的是成語生死與共,這裏的生是生存、活命的意思,而不是出生、生產的意思。李大個子顯然沒有弄明白此生非彼生。奶奶的表現讓我相信,她肯定也沒弄明白二者之間的區別,因為李大個子提出疑問之後,她沒作任何解釋,如果弄明白了,她肯定會耐心細緻地給李大個子解釋一番,進一步證明她確實有學問。本來我應該把這句話的確切意思向他們解釋一番,可惜當時我心裏煩躁不安,即將麵臨一場血戰,李大個子又帶來這麽一大堆麻煩,我哪裏有心思給他們解釋這些,連忙叫來王葫蘆,讓他給李大個子帶上來的人安排住處。王葫蘆為難地問:“咋住呢?”


    我們山上的窯洞都是分配好了的,場院裏蓋的幾棟房子也各有用途,即便現在馬上就騰,一下也根本擠不下這麽多人。王葫蘆話少,三個字便表明了我們麵臨的困難。


    李大個子連忙說:“不怕不怕,住不下就住在露天地裏,要是下雨了臨時到窯裏避一避就成了。”


    奶奶說:“那不成,住在露天地裏,夜裏山風硬得很,露水也重得很,娃娃老人哪裏經得起這麽折騰。”


    王葫蘆還是那三個字:“咋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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