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燙完了你也燙一燙,這幾天好好歇著,過幾天跟我進城去。”


    奶奶扔下她的煙槍,爬起來解下裹腳布塞到枕頭下麵,她說晚上睡覺把臭襪子、裹腳布塞到枕頭下麵就不會夢魘,睡得也靈醒,不怕別人下蒙汗藥,有啥事情驚醒了不會矇頭轉向。奶奶的腳很瘦,很白,很長,她說她的二腳指頭長,註定不養爹和娘,長大以後吃四方。捂住鼻子看她的腳平心而論還是挺順眼的,如果不捂鼻子,她腳丫子的形象就會被那股酸溜溜的臭味破壞得一塌糊塗。我的二腳指頭也比大腳指頭長,我已經沒有爹娘可養了,所以我挺相信她說的話。


    她坐到炕頭上,把腳丫子浸到水裏,大概是水太燙了,她嘴裏嘶嘶啦啦地嘆息著,強忍著高溫燒燙的折磨,誰都知道,隻要忍過這頭一陣滾燙的痛楚,隨即而來的就是熱辣辣的舒暢。而奶奶深諳此道,所以她並不抱怨我把水弄得太燙。她嘴裏嘶嘶啦啦的聲音停歇了,我知道她已經漸入佳境,就爬到炕上等她燙完腳好倒水,她卻說:“來,狗娃子,趁水熱把你的腳也燙一下。”


    我下炕搬了小凳子坐到她對麵,把自己的腳丫子也泡進了水裏,水確實挺燙,她用腳丫子踩住了我的腳丫子,然後用腳掌在我的腳麵上蹭,就像在溫柔地替我搓腳,舒坦極了。這是我們經常在一起做的事情,有時候我們各洗各的,有時候,尤其是水不充足或者我比較懶的時候,我們就用同一個盆子洗兩雙腳。


    泡了一會兒腳奶奶忽然嘻嘻嘻地笑了起來。我問她:“奶奶你笑啥呢?”


    她問我:“狗娃子,你想不想娶媳婦?”


    我沒想到她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那時候已經懂得娶媳婦是怎麽迴事了,這是從夥計們嘴裏聽來的,娶媳婦就是一男一女睡在一起吃在一起幹啥都在一起,然後就能生娃娃。說來也怪,我自從認為已經懂了娶媳婦的含義之後,便開始懂得羞臊了,所以當奶奶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憋了一陣子才說:“李大個子說我還小著呢,得再過幾年才能娶媳婦。”


    李大個子的原話是說得等到我的牛牛長鬍子了才能娶媳婦,我不信,他就讓我看他的那個東西,果然他的那個東西長滿了黑森森的鬍子。後來我跟夥計們到河裏耍水的時候注意了一下,那幫傢夥的牛牛上果真都有鬍子,從那以後我就挺盼望我自己的牛牛上也能長出像他們那樣的鬍子,我知道,如果我也那樣了,我就能娶媳婦了。驢倌倌活著的時候最愛唱騷曲曲,他的嗓子活像春天裏發情的叫驢,他吼出來的那些內容,對我來說就是性啟蒙、性教育,雖然他的教育內容和教育方式有些粗俗、淺薄、野性。至今他的許多騷曲曲我都還能模仿著哼唱出來:“嗨喲喲,尕妹子莫嫌哥哥的牛牛尕,哥哥不嫌你的饃饃尕,妹妹哥哥一個枕頭上睡呀嗨,醒來生了個尕娃娃。”“老嫂子我問你,你的娃娃哪來的。我的娃娃是種出來的,你兄弟就是種地的。老嫂子我問你,你的地是咋種的。我的地是一道溝啊嗨,你兄弟的牛牛就是耕地的犁……”驢倌倌是我們夥裏唱騷曲曲的頭號選手,我至今搞不清楚這些騷曲曲是他自己編的還是從別人那裏學來的,我估計他八成是從別人那裏學來的,他的智商可能還達不到自己創作騷曲曲的程度。不過,也說不定真是他自己編出來的,或者有一些是從別人那兒學來的有一些是他自己編的,也許他在這方麵有特殊才能。可惜不管是自己編的還是跟別人學的,現在再也聽不到他的騷曲曲了,就憑這,保安團這幫狗日的就該殺個精光。


    “你現在娶媳婦是小了些,可是能先號一個麽,先號下,等到大了就能娶了,省得到時候急三火四沒有合適的。”奶奶笑眯眯地對我說。我看不清她的臉,我說她笑眯眯的是從她的聲音估摸出來的。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們夥裏除了奶奶跟二娘沒有其他女人,我到了該娶媳婦的時候還真沒一個合適的可以睡到一個炕上的人,於是我就問:“號誰呢?”


    奶奶說:“花花他爺爺給你提親來了,要你做他的孫女婿呢。花花那女子可是個美人坯子,奶奶的眼睛看得準得很,現在還小著呢,等大了保管是一朵花。”


    我想起奶奶曾經說過,我是夥裏的,所以不應該定親拖累人家,於是反問她:“你不是說我今後要是在夥裏混光陰,娶了人家花花是害人家哩,咋現在又要給我定她呢?”


    奶奶說:“不管在不在夥裏混,你終究要娶媳婦成家呢,我看花花那女子乖得很,長相也是個美人坯子,這是他們家倒提親,又不是我們不知高低求她呢,我看成呢。”


    服從奶奶已經成了夥裏的定規,況且這一迴是好事美事,我當然更加要服從奶奶了。聽奶奶說花花是個美人坯子,我忍不住問:“她大了有沒有二娘好看?”二娘在我心目裏是個好看的女人,一張臉老是紅撲撲粉丟丟的,嘴唇也老是紅艷艷的。


    “狗屁,那個騷狐狸是個戲子,離了胭脂白粉就出不了門,哪能跟人家花花比。花花雖然是農家娃娃,可是人家是正經人家,你二娘給人家提鞋都不夠資格。你要是願意,明天我就給張老爺子迴個話,把我這個簪子留下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來了。”


    奶奶向來把我的沉默當成同意,於是用不著我答應就說:“就這麽定了,你把洗腳水倒了,早些睡,明天我就給花花她爺爺迴話去。”


    我鑽進被窩的時候,奶奶已經睡著了,她就是這麽個人,說不睡覺一夜兩夜不睡也不見她睏乏,說睡覺腦袋一攮到枕頭上便能鼾聲大作,這個功夫我永遠學不來,今天晚上我就更加學不來了,腦袋貼到枕頭上,卻還在想著那個即將被我“號”下來的花花。說實話我真沒看出花花好看在哪裏,瘦溜溜的像根竹竿,一張小臉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要說好看隻有她那雙大眼睛還有點看頭,眼皮是雙層的,一笑眼睛就彎成了月牙兒,奶奶說那是花眼皮,叫大花眼,值錢得很。眼珠黑亮亮圓溜溜的,活像兩顆沾著露珠的大葡萄,多看一會兒就讓人產生想把她的眼珠吸溜出來嚐嚐什麽味道的衝動。她的那兩條小辮子也挺好玩兒,紮在腦袋頂上朝天翹翹著,活像兩隻牛犄角,摸上去卻軟綿綿毛茸茸的不像牛犄角那麽冷硬。如果她真的給我當了媳婦,那會是什麽樣子呢?我跟她怎麽樣才能生娃娃呢?我真的能跟她生娃娃嗎?紛亂的思緒把我送進了夢鄉,我夢見我跟花花在一起生娃娃,生出來的全都是小貓小狗還有小雞雛,毛茸茸的挺好玩兒,我讓花花給她生的貓狗餵奶,她就掀起衣襟找奶頭,她的衣襟下麵跟我一樣,平展展的啥也沒有。我們倆急壞了,這時候二娘來了,她笑眯眯地掀起衣襟露出一雙大饃饃一樣的奶子,我跟花花讓她給我們生下來的小貓小狗餵奶,她卻說隻給我喂,不給我跟花花的娃娃喂,花花就哭鬧起來,小貓小狗小雞雛都跟著吵鬧起來,吵鬧的聲音很大,我被吵醒了,窗戶紙已經變成了灰白色。外麵,花花家的蘆花大公雞正在引吭高歌,母雞小雞吵吵鬧鬧地啄食,我就是被它們吵醒的。扭頭看看,奶奶的鋪已經空了,我知道她已經起來練功去了,就趕緊爬起來給她準備洗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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