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劉靚家小住期間,進入了《廣東法製報》。雖然我也發表了不少作品,但新聞作品不多,又沒有文憑,因此我前往應聘時,領導還是稱我還不具備做記者的條件,隻是讓我做了一名總編助理,即幫助接電話、收發來信、挑選來稿,所有雜事,我都得幹,而當時的試用期工資隻不過是350元,比我在第一家報社時還要低。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高興。不管做什麽,總而言之是在報社裏;不管讓我做什麽,隻要有機會我還是能寫稿子的。果然,我後來采寫了好多篇稿子,經過當時一位從羊城晚報退休後來此做老總的老報人的審核,都發了,而且還讓我署上“本報記者”字樣,有的稿子還上過顯著位置。


    我已在劉靚家中借住了20多天了,決定搬到外麵住。再說我現在有工作了,每月有350元錢的收入,我應該自己租房。為了省錢,我在一位老鄉的介紹下,認識了此時在《廣東人口報》做編輯的曾華鋒。此前,他剛離開《廣東法製報》。曾華鋒來自湖南邵陽某煤礦,戴著一副近視眼鏡,憨厚老實,謹小慎微,是一介文弱書生,加上我們的年齡相仿,都出自貧困家庭,都有著共同的夢想,學歷都不高,因此一見如故,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他在法製報時,也像我一樣每月隻拿350元,後來他因這兒工資太低辭職出來。曾華鋒來穗時曾在企業工作過,收入不錯,略有存款,但也沒有什麽錢,總想找人一起合租房。他當時也是單身漢,一人住一間房,每月房租300元,當然不包括水電費。聽說我在找房後,他當即邀請我與他合住,所有費用一人一半。這樣說來,我每月隻花100多元錢就可以解決棲身大事,餘下的錢,我完全可以對付其他的生活費用了。當時,我們窮得連張床也賣不起,隻好從外麵檢迴一些舊紙箱殼外加幾層報紙,然後上麵就放一張薄薄的涼蓆,權且當床。碼幾本書放在床頭做枕頭。


    我們租的房子,是頂層的6樓,夏日的太陽正好在上麵的水泥板上當頭照曬。我搬到這兒時正是7月份,那懸在頭頂上的太陽總是把我們照的小屋烘烤得像火爐,一個小電扇總是開到最大檔,日夜不敢讓它停歇。即便如此,我們還是熱得難耐,就隻好卷著涼蓆跑到外麵的陽台上睡。那上麵總是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多個男女,都是在這裏租住的外來工。外麵蚊子太厲害,隻要一出來,那嗡嗡亂叫的蚊子就會歡快地向我們那汗津津的皮肉衝過來,咬得人渾身奇癢難熬。


    後來劉靚夫妻也搬了過來。此時劉靚進入了《廣東勞動報》做記者。瘦弱的閔紅鬆由於有本科文憑,運氣比我好,很快進入了《廣東公安報》做記者。他弟弟出國後,就自己租房住,也搬到了我和曾華鋒所住的這幢樓裏。在這兒住的,還有另外兩名流浪記者。我們在這兒住了大半年,後來雖有人搬動,但大體上都是在石碑村範圍內,相距的不是很遠。這樣,我們有時常聚集在一起吹吹牛,或是圍在一起玩“鬥地主”、“拖拉機”,聚在一起打邊爐(南方的一種火鍋)。盡管我們都沒什麽錢,在玩撲克時我們也下賭注,一角兩角的,但到了最後,誰贏的錢多,就全拿出來請大家去外麵吃夜宵。那個時候,大家雖然都很窮,但玩得還是很開心的。


    後來,住在石碑村的那些流浪記者都各奔東西。我則又選擇了流浪。骨子裏崇尚流浪的我決定去一趟古樸秀美的湘西。於是,我背著一套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沈從文小說選》和《沈從文散文選》,帶著我的瑰麗的文學夢,沿著我所崇拜的文學大師沈從文生活過的足跡,沿著湘江、沅水,從湘西首府吉首出發,來到了鳳凰,來到了這座沈先生家鄉的美麗邊城。這兒碧綠的江水清澈見底,繞過古老的城牆腳下蜿蜒而過,疊翠的南華山麓倒映江心,真像誰用碩大無朋的神筆揮就的“一幅濃墨淺彩的中國山水畫”,美得令人心醉。後來,我又到了歌唱家宋祖英的故鄉古丈,路過風景名勝張家界,盡管我知道這兒的景區內有多達三千多座岩峰拔地而起,直聳雲天,八百條溪流蜿蜒曲折,是一個融峰、林、洞、湖、瀑於一體的人間仙境,是被人譽為“中國山水畫的原本”的聖地,但我知道去那樣的景點,沒有錢是寸步難行的,最後,我隻能是坐在長途車上望“景”興嘆了。我從賀龍元帥的家鄉桑植進入龍洞,經桃源、石門到常德,最後到達長沙。在湘西那塊奇異的土地上流連了40多天,一路流浪,風塵僕僕,但覺收穫很大。兩個多月後迴到羊城時,我自然又是身無分文了。


    每流浪一次,我的生活就貧窮一次,但我的學識會增長一籌,我的眼界也會開闊許多。沒錢了,我就迴南方打工,一邊打工掙錢,一邊繼續尋夢。這次重返羊城後,我雖沒錢租房,但幸而有一幫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朋友,特別是流浪記者朋友幫我,所以有段時間,我總是像地下遊擊隊一樣四處打遊擊,直到我重新找到報社後才租了房子。不久,我考進了由廣州交警支隊主辦的《廣州紅綠燈》報社,做起了主要採訪交通安全和交警生活的記者。盡管每月也有1000多元的收入,但由於這是一家專業性較強的報紙,除了寫一些不痛不癢的稿子,根本無法發揮自己的特長。我在那裏隻做了三四個月就辭職了。很快,我又迎來了南國的又一個冬天。


    我這一次辭職出來時,身上還有1000多元錢,但一下子交了兩個月的房租,還了一些零碎帳,隻不過餘下100多元錢了。就是這100多元錢,對於我一個人來說,過年也還算是過得去的。這兩天羊城正在下雨。我來到附近的超市,欲購置一些食品,權當年貨。誰知,就在我挑選好一些食品排了老半天的隊準備付款時,我一摸衣袋,不由冷汗直冒:我那僅有的100多元錢,不知何時不翼而飛了!在售貨員異樣的目光中,在身後那一大群顧客嘲笑的竊竊私語聲中,我趕緊扔下那一袋東西,真像被人撞見的小偷一樣,狼狽而逃。


    我沖迴到屋子裏,氣急敗壞地翻箱倒櫃,掏遍所有的衣袋,好不容易才從一件舊衣服裏摸出了1.8元錢。這1.8元錢能過年麽?不管如何,在此關鍵時候,我還有1.8元錢呀,如果是身無分文呢?


    此時,已是大年三十的上午10時多了,再過一會兒,外麵大大小小的店鋪都會關門大吉,所有發了財的和沒有發財的、幸福的或不幸福的人家都會關上大門迎接新年了。我用熱汗漉漉的手心緊緊地捏著那僅有的1.8元錢,趕緊往外走。


    我來到附近的一家小賣部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挑選了一斤1.4元錢的大米。這可是這裏麵最廉價的大米了,要知道,這裏麵最好的大米是據說來自泰國的香米,要6元錢一斤哩!我左挑右撿,拿了一包四川榨菜。從包裝看,這種榨菜很有可能是假貨,因為平時榨菜最少也得買5角錢一包,而這兒隻要4角錢。看到我在這個時候隻挑選了一斤最便宜的大米,隻買一包榨菜,那位同樣是從外地來的小老闆還是顯得很熱情,仍然笑容可掬地將我的這獨特的“年貨”裝在一個小袋子裏。


    我三步並作兩步迴到小屋,將一斤米一股腦兒全倒進電飯煲裏,煮了滿滿一大鍋米粥。這就成了我這個春節的年夜飯——不,是我春節幾天的全部食品了。當然還有一包榨菜……


    我記得,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我是和同在廣州郊區的妹妹一起過年的,當時雖然我們過的也是一個窮年,但那時我身上還有幾百元錢,還能像別人一樣置辦一些簡單的年貨。再說,我那時身邊還有個親人作伴。今年春節妹妹的那個鞋廠由於要趕貨,不放假,但此時妹妹似乎比我要幸運,因為她的身邊有十幾名來自同村的鄉友,有100多名工友在一起過年。然而我呢?我形影相弔,我惟有自己的影子做伴了。


    第二章 從民工到流浪記者第14節 1塊8毛錢的春節(2)


    南方的冬天本來不會太冷,但由於連日陰雨綿綿,特別是罕見的寒流從北方洶湧而至,幾十年不遇的一次寒流從西伯利亞經黃河長江流域抵達南方,使得一直溫暖如春的南方突如其來地籠罩在一片極為罕見的寒冷之中——盡管這樣的寒冷對於久居北方的人根本不算什麽,但對於一直生活在亞熱帶氣候裏的南方人而言,可謂是災難性的了。這年的冬天,南方各大小報的頭版都是當地政府向人民群眾號召防寒防凍、領導為貧困市民送溫暖、氣象部門如何對大家提倡防冷的種種新聞,在香港還出現過幾例老年人不慎被凍死,或是當地有人因受寒而引發其他疾病而死亡的新聞。其實,這年冬天南方的最低溫度隻不過是2c而已,但這已足夠令極少經受寒冷的南方人受的了。就是從這個冬天開始,我開始了冷水浴,用當時南方的話叫做沖涼。沖涼本來是一相對於夏天的口頭語,但用在這個特殊的冬天的南方,似乎是再合適不過了。後來,我到了天寒地凍的北方。冬天,我還是堅持用冷水來鍛鍊身體,這個良好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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