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口不動,心裏卻起了個念頭,琢磨著要不要給琴掛個電話——我是說掛個長途電話到bm,就是到她念書的那個學校,而不是打電話給她媽,打聽她在什麽時候迴家。照說是不應該在深更半夜打電話給學生的,可我什麽都核計好了。我打算跟不管哪個接電話的人說我是她舅舅。我打算說她舅母剛才撞車死了,我現在馬上要找她說話。


    這樣做,本來是可能成功的。我沒這麽做的唯一原因是我當時情緒不對頭。你要是投那種情緒,這類事是做不好的。


    過了一會兒我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抽了一兩支煙。我的性慾上來了,我不得不承認。後來剎那間,我想起了一個主意。我拿出了我的皮夾,開始尋找一個地址,那地址是我今年夏天在舞會上遇到的一個在布林斯敦念書的傢夥給我的。最後我找到了那地址,紙已褪了色,可還辨認得出字跡。地址上的那個姑娘不完全是個ji女,可也不反對偶爾客串一次,那個布林斯敦傢夥是這樣告訴我的。他有一次帶了她去參加布林斯敦的舞會,差點兒就為這件事給開除出學校。她好象是個脫衣舞女什麽的。


    不管怎樣,我走到電話機旁邊,給她掛了個電話。


    她的名字叫費絲,住在百老匯六十五條街斯丹福旅館。一個垃圾堆,毫無疑問。


    一時間,我還以為她不在家裏。半晌沒人接電話。最後有人拿起了話筒。


    “哈羅?”我說。我把自己的聲音裝得很深沉,不讓她懷疑我的年齡或者別的什麽。反正我的聲音本來就很深沉。


    “哈羅,”那女人的聲音說,並不太客氣。


    “是費絲小姐嗎?”


    “你是誰?”她說。“是誰在他媽的這個混帳時間打電話給我?”


    我聽了倒是稍稍有點兒害怕。“呃,我知道時間已經挺晚啦,”我說,用的是成年人那種極成熟的聲音。“我希望您能原諒我,我實在太急於跟您聯繫啦。”我說話的口氣溫柔得要命。的確是的。


    “你是誰?”她說。


    “呃,您不認識我,可我是愛迪的朋友。他跟我說,我要是進城,可以請您一塊兒喝一兩杯雞尾酒。”


    “誰?你是誰的朋友?”嘿,她在電話裏真象隻雌老虎。她簡直是在跟我大聲呦喝。


    “愛德蒙。愛迪,”我說。我已記不起他的名字是愛德蒙還是愛德華。我隻遇見過他一次,是在他媽的那個混帳舞會上遇見的。


    “我不認識叫這名字的人,傑克。你要是認為我高興讓人在深更半夜——”“愛迪?布林斯敦的?”我說。


    你感覺得出她正在搜索記憶,想這個名字。


    “是不是布林斯敦學院?”


    “對啦,”我說。


    “你是打布林斯敦學院來的?”


    “呃,差不離。”


    “哦……愛迪好嗎?”她說。“不過在這時候打電話找人,真叫人意想不到。老天爺。”


    “他挺好。他叫我向您問好。”


    “呃,謝謝您。請您代我向他問好。”她說。


    “他這人再好沒有。他這會兒在於什麽?”剎那間,她變得客氣的要命。


    “哦,你知道的。還是那套老玩藝兒,”我說;他媽的我哪知道他是在幹什麽?我都不怎麽認識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這會兒是不是依舊在布林斯敦。“瞧,”我說。“您能不能賞光在哪兒跟我碰頭,喝一杯雞尾酒?”


    “我問您,您可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啦?”她說。“您到底叫什麽名字,請問?”一剎時,她換了英國口音。“聽您的聲音,好象還挺年輕。”


    我噗哧一笑。“謝謝您的恭維,”我說——溫柔得要命。“我的名字是霍爾頓。考爾菲德。”我本應當給她個假名字的,可我一時沒想到。


    “呃,瞧,考菲爾先生,我可不習慣在深更半夜限人約會。我是個有工作的。”


    “明天是星期天,”我對她說。


    “呃,不管怎樣,我得好好睡一會兒,保持我的青春,您也知道這個道理。”


    “我本來想咱倆也許可以在一塊兒喝杯雞尾灑。時間還不算太晚。”


    “呢。您真客氣,”她說。“您是在哪兒打的電話?您這會兒是在哪兒,嗯?”


    “我?我是在公用電話間裏。”


    “哦,”她說。接著沉默了半晌。“呃,我非常願意在什麽時候跟您一塊兒玩玩,考菲爾先生。


    聽您的聲音十分可愛。您好象是個極可愛的人。不過時間實在太晚啦。”


    “我可以上您家來。”


    “呃,在平時,我會說這再好沒有了。我是說我倒是很高興您上我家來喝杯雞尾酒,可是不巧得很,跟我同屋的那位恰好病了。她整整一晚都不曾合眼,這會兒才剛睡著哩。”


    “哦。這真太糟糕啦。”


    “您往在哪兒?明天咱們也許可以一塊兒喝雞尾酒。”


    “明天可不成,”我說。“我隻在今天晚上有空。”我真是個大傻瓜。我不應該這樣說的。


    “哦。呃,真是對不起得很。”


    “我可以代您向愛迪問好。”


    “您肯嗎?我希望您在紐約玩得痛快。這是個再好沒有的地方。”


    “這我知道。謝謝,再見吧,”我說,接著就把電話掛了。


    嘿,我真正把事情搞糟啦。我本應該至少約她出來喝喝雞尾酒什麽的。


    --------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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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還挺早。我記不清楚已經幾點鍾了,不過還不算太晚。我最討厭做的一件事就是我還不覺得困的時候上床睡覺。因此我打開手提箱,取出一件幹淨襯衫,隨後走進浴室,擦洗一下,換了襯衫。


    我想做的,是下樓去看看“紫丁香廳”裏到底他媽的在幹什麽。他們這個旅館裏有個夜總會,叫作紫丁香廳。


    我在換襯衫的時候,差點兒給我小妹妹菲芘掛了個電話。我倒是真想跟她在電話上談談。跟一個真正懂事的人。可我不能冒險打電話給她,因為她還隻是個小孩子,這會兒準不會不上床,更不用說不會在電話旁邊接電話了。我曾想到萬一是我父母來接電話,是不是馬上就把電話接了,可這也不是辦法。他們會知道是我。我母親總知道是我。她末卜先知。可我倒是真想找老菲芘聊聊天。


    你真應該見見她。你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見過那麽漂亮、那麽聰明的小孩子。她真是聰明。我是說從上學到現在,門門功課都是優。說實在的,我是家中唯一的笨蛋。我哥哥db,是個作家什麽的,我弟弟艾裏,就是我前麵跟你談到過的已經死去的那個,簡直是個鬼精靈。惟有我是個真正的笨蛋。


    可你真應該見見老菲芘。她也是那種紅頭髮,跟艾裏的有點兒相象,在夏天剪得很短。夏天,她總把頭髮一古腦兒紮在耳朵後麵。她的耳朵也挺小挺漂亮。冬天,她的頭髮蓄得挺長,有時我母親給她梳成辮子,有時不梳。可那頭髮的確漂亮得很。她還隻十歲。她個兒很瘦,象我一樣,可是瘦得很漂亮。室內溜冰的那種瘦。有一次我從窗口望著她穿過五馬路向公園走去,她的確是那模樣兒,室內溜冰的那種瘦。你見了準會喜歡她。我是說你不管跟老菲芘講些什麽話,她總知道你他媽的講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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