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衛玉章,卻似乎還把蕭文明當成自己人來看,當成統治階級的一員來看。


    隻聽他說道:“現在輿論壓力這樣大,皇上,還有老夫,都幾乎已在頂著壓力幹了,就隻能讓你和戴鸞翔再加把勁,瞅準機會一擊取勝,才不至於動搖朝廷的根基。”


    “那麽……那麽要是輸了呢?”蕭文明問道。


    這時衛玉章嘴角揚起了笑容:“戴鸞翔的本事,除了薨逝的老親王之外,恐怕滿朝文武當中,就屬老夫最了解了。聽說你同戴鸞翔關係甚好,你可以迴去給他透個底,皇上的心思隻要將戎羌趕出關中,趕迴漠北草原,那就算大高告成了。而今我軍士氣正盛、優勢頗大,以戴鸞翔領兵作戰的難耐,怕是很難輸吧?”


    話是這樣的話,可蕭文明的眉頭越皺越緊:“可是戴元帥一開始的計劃,便是大量殲滅戎羌的有生力量,讓他們的元氣在洛陽城下損耗殆盡。此這般,可保我朝五十年的和平。如今各項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要是因為那些個狂犬吠日之言、那些個蠅頭小利的損失,就要功虧一簣、前功盡棄,老相國難道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蕭文明,老夫說來說去,說了這麽多遍,你怎麽還不領會老夫和皇上的意思呢?你可以出去打聽打聽,滿朝文武,那麽多文官武將,老夫能像現在這樣促膝長談、耐心解釋的,能有幾個?你聽得進去別聽,聽不進去也罷。總而言之,這是當今皇上的意思,半懷疑都要不得,做臣子的隻能勉力執行而已,哪有多置喙的餘地?”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都已經近乎耍賴了,蕭文明還能有什麽表示?隻能在臉上揚起無奈的笑意,心裏卻在說:你高興就好了,反正把個大齊朝弄得滅亡了,我也並不是不能接受……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是大齊亡了,那估計也會碎裂成好幾塊,有的是讓蕭文明混水摸魚的好機會!


    衛玉章雖然長了一雙老眼,並不昏花,一下子就察覺到了蕭文明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卻猜不透他真正的內心:“蕭文明,你在笑什麽?”


    真實的想法,蕭文明當然是不能告訴給衛玉章。


    但是另外一個正確的判斷倒是可以分享一下:“卑職就指望著,指望朝廷這迴不要出昏招,可萬萬不要臨到決戰之前,又把戴元帥給撤換了。若真是那樣,那麽這仗打成怎麽樣,可真就不好說了……”


    蕭文明這話不能說是一語成讖,但也可以說是大差不差,雖然人總是會進步的,但往往進步的幅度卻並不大。


    有時候批評一個人這裏不好、那裏不好,並不會引起那人的反感,反倒說這人不思進取、原地踏步,會讓他感到不痛快。


    蕭文明將野驢嶺之戰的舊事重提,讓衛玉章這個當時的當事人也不由得失了風度,冷冷地說道:“此事乃是朝廷大局,又豈是能在這裏麵胡言亂語的?”


    此時城府深厚的衛玉章的臉上也帶上了明顯的慍色。這位老相國權傾天下,一舉一動、一怒一喜,都能決定朝中大臣的前途命運,要是別的大臣看了他臉上的怒氣,非得被嚇個半死不可,可是蕭文明此時卻隻覺得可悲和無奈。


    這時衛玉章也覺得自己的話說的似乎重了些,本來對於蕭文明這樣的官職名位,衛玉章其實根本就不用投入太大的注意力和精力,能同他在促膝長談,就已是格外的殊遇了,更加不用考慮蕭文明的感受。


    然而衛玉章同當今朝廷裏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不同,畢竟是有著自己的抱負的。


    說他無私也有私、說他大公也不公,卻也不是那種自己活著的時候,就胡作非為,死後哪管洪水滔天的混蛋。


    他也想替朝廷培養幾個將來能夠獨掌一麵的後繼之人,這點心氣他還是有的。


    文的方麵,他看重的當然是自己新收的徒弟溫伯明,隻盼著他能收斂些狂傲的書生意氣,能夠多講一些仕途經濟,也就能靠著他的聰明才智為國效勞了。


    而在武的方麵,他同死了的毅親王的想法是一樣的——年輕一輩裏看來,隻有蕭文明是可造之才,眼下雖然年輕氣盛一些,但是隻要經過打磨,說不定又是一位戴鸞翔。


    一直以來發生的一切,不斷地證實衛玉章果然是有眼光的。


    蕭文明這個“窮鄉僻壤”出來的小小千戶,雖然很多時候的做法都不守規矩,但是辦事確實得力,眼光也十分犀利,光就他今天的表現,恐怕滿朝一二品的大員之中,就沒幾個能像他一樣想的這麽深、想的這麽全、又敢於直抒胸臆……


    想到這裏,衛玉章忽然覺得自己有責任,應該點撥一下蕭文明:“蕭文明,大太監六麻子有個兒子,你可同他打過交道?”


    這件事情就發生在不久之前,蕭文明當然不會忘記,便老實迴答道:“有過的。”說罷,便將自己同六麻子的幹兒子兼外甥劉壽的那一場衝突,撿著能說的內容,簡單地向衛玉章說了。


    衛玉章是文官的領袖,素來看不起太監,就連六麻子這種在皇帝跟前說得響話的人,他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他莫名其妙認下的幹兒子了。


    因此老相國對於留守除了持之以鼻、不屑一顧之外,便不會有第二種態度。然而衛玉章提起此人,卻是專門為了蕭文明而來的。


    “蕭文明,你得罪了此人,那人卻記在心裏。你可知道,這廝在背地裏已對你有些動作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蕭文明這些日子一心對付著戎羌,又要應對皇帝和衛玉章的壓力,劉壽這種小蝦米,蕭文明根本不會拿眼角去看他。


    不過蕭文明的性格素來是有仇必報,有人想要偷偷摸摸地對付自己,他是決對不會同意:“哦?劉壽又在背後耍什麽小手段?老相國是從何處聽來的?像這種人,認了太監做兒子,簡直就是不要臉的無賴!他也敢來惹我?看我怎麽作踐他!”


    “作踐了他,就能顯得你很有能耐嗎?”衛玉章冷冷說道,“你蕭文明起於行伍之中,民間有句俚語你一定知道,叫做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好似劉壽這種小人,你同他相爭——若贏了,並沒有多少好處,也就出了口氣;要是輸了,卻會影響到自己的前途命運。孰輕孰重、孰優孰劣,你能做到心裏有數嗎?”


    蕭文明也隻知道好歹的人,懂得衛玉章特意說這幾句話,是在教蕭文明一些官場謀生之道,也屬於是循循善誘、語重心長了。


    因此蕭文明拱手謝道:“老相國的話,我聽懂了,將來必然留心。”


    “你聽得懂就好。”衛玉章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這次劉壽看參劾你的人眾多,便也跟著串聯了幾個同六麻子有些交情的文官,也連名彈劾了你一本。他們寫的玩意兒,東拉西扯、堆砌拚湊,純屬是一派胡言,拿到手便被我駁了。劉壽一個草民,且不會去說他,那幾個隨聲附和的官員,老夫也各有懲處。蕭文明,你就放心好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書生風格了,隻要是自己認準了的事情,不管對與不對,就會堅持到底。


    衛玉章在這幾分風骨之外,又包裹上了一些老辣和無情,更顯出雷霆萬鈞一般的壓力。


    《無敵從獻祭祖師爺開始》


    蕭文明還沒來得及開口感謝,卻聽衛玉章已經下了逐客令:“好啦,跟你說了那麽多的話,該說的不該說的老夫都說了,還望你能夠小心體會。今天不算晚,你不妨去見一見戴鸞翔,同他聊一聊,必然能讓你受益終生。”


    受益不受益的先擺一旁,衛玉章對自己能有這個態度,就讓蕭文明頗為欣慰了。


    這時衛玉章又叮囑了自己的得意門生溫伯明兩句:“知道你這些日子參讚軍務十分繁忙,但也不要荒廢了功課。現在戎羌鬧得雖兇,但沒有動搖朝廷的大局,明年的會試照舊、殿試不出意外仍會按時舉行。因有你在,為師不便擔任主考,但是朝廷必然會有合適的人選。到時你可要一展宏圖,不必有所避諱,定要在科場上真刀真槍,拚出自己的本事!”


    “老師這事麽……”


    其實溫伯明本身是不喜歡參加科學考試的。


    他雖然年紀輕輕,十四歲就中了頭名舉人,也就是“解元”——並且還是在江南道這種考試難度極大的地方。但是之後兩次的進京會試,他卻都是以種種理由推脫掉了……


    父親溫少卿這便這麽大的壓力,他多少還能挺一挺,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衛玉章都這麽說了,溫伯明也隻能勉強參加,但他內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抗拒。


    誰知衛玉章又會錯了意,以為溫伯明還有別的想法:“我就實話說吧。就憑你建言獻策的功勞,給你續上軍功,給你的官職做,也不是不可以,皇上也的確是有這個意思,也問過老夫。但老夫總覺得科場正經考出來的功名,才算是得成正果。為師還是希望你能夠施展才華,光明正大、昂首闊步走上仕途。這點小心思,望你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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