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龐也說了不少不值得一說的話。我們看到,這本書內容並不平衡,觀察的質量不平衡,根據觀察做出的推論也不平衡。它充斥著各種觀點,有些正確而富有成果,有些正確但並未結出果實,還有一些肯定不正確,但是有助於啟發正確的觀點。不幸的是,也有一些既不正確也無成果。我們隻能說,勒龐與我們中間的大多數人一樣,沒有能力對他所提出的各種觀點的價值做出區分。它們全是他的頭腦的產物,因此他顯然對它們一概厚愛有加。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能結出果實的還是寸草木生的,所有這些觀點都受到了其長輩同樣的嗬護。實際上,他的行為給我們的感覺,就像寓言中那個樂善好施的兒子。不管他喜歡哪個知識兒孫,他都會把他帶到這本書裏來。他喜歡一些極有害的觀點,我們如今已經知道它們根本上錯誤的,而且根據勒龐本人的價值觀,也是很危險的(我們很快就會看到這方麵的一個例子)。不過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良好感覺最終還是占了上風。


    也許因為勒龐寫的是一本有關群體的社會心理學著作,而不是他們的一部編年史,因此他的書裏包含著許多與我們這個時代格格不久的內容。


    勒龐把各種意識形態形象和信念稀奇古怪地攪和在一起,這方麵的證據在這本小書裏隨處可見。他是個憂心忡忡的保守派,對有社會主義傾向的無產階級的不斷壯大深感憂慮。但是,一再出現的政治保守主義跡象、對社會主義每個方麵的一貫敵視、一種獨特的種族主義幻覺,以及把婦女描述成軟弱而沉默、不善推理也不可理喻的人,她們好衝動,因此極不穩定,反覆無常,缺乏道德,和男人相比完全等而下之,但這不一定是件壞事——所有這些觀點隻是該書的外表,即使把這些意識形態垃圾全都清除掉,對勒龐有關群眾行為的基本認識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盡管它們尚不完善。


    我們隻來考慮一個這樣的意識形態觀點,勒龐和當時的許多人都持有這種觀點,即他所說的"種族這個基本概念"是"決定著我們命運的神秘主因"(見第3卷第4章)。但是,這種觀點如其所示,不過是上世紀中葉戈賓諾所創立的那種種族主義,它是經久不衰的種族中心主義的基礎,為剝奪"劣等種族"提供了理由。在勒龐看來,"種族"是個不易理解的概念,它大體上相當於"民族性格的構成"。例如,當勒龐提到"西班牙種族的遺傳本能"時,或當他偶爾談到所有地方的群體都有"女人氣",但他發現"拉丁民族女人氣最重"時,我們便可以理解到這~點。"種族"是個定義不嚴格的標籤,可以把它貼在各國人民和民族身上,它反映著勒龐對人類學的無知,並不說明他有種族中心主義的壞心腸。


    一本廣為流行的書;對勒龐的時代和我們的時代一再表現出實際意義;絕對談不上完全創新,嚴格地說也不正確;與作者的任何求知行為相比,表現最佳時也隻能算較好,最差時也不算很精;字裏行間與字麵上有著同樣多的意義;眼光時而偏於一隅時而放眼全球;既有預見又觀念落後;在實踐中有效地利用著歷史,又從原則上否認它的真實性和有效性;從當時表現出人類行為共同特點的重要的事件中概括出了一些這樣的特點;還有一些並不影響其本質的烏七八糟的意識形態怪論——這就是勒龐的《烏合之眾》,一本仍然值得一讀的書。


    作者前言


    以下研究是要對各種群體的特徵做一說明。


    遺傳賦予每個種族中的每個人以某些共同特徵,這些特徵加在一起,便構成了這個種族的氣質。不過,當這些個體中的一部分人為了行動的目的而聚集成一個群體時,僅僅從他們聚在一起這個事實,我們就可以觀察到,除了原有的種族特徵之外,他們還表現出一些新的心理特徵,這些特徵有時與種族特徵頗為不同。


    在各民族的生活中,有組織的群體歷來起著重要的作用,然而這種作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重要。群體的無意識行為代替了個人的有意識行為,是目前這個時代的主要特徵之一。


    對於群體所引起的困難問題,我以純科學的方式進行了考察。這就是說,我的努力隻有方法上的考慮,不受各種意見、理論和教條的影響。我相信,這是發現少許真理的推一辦法,當這裏所討論的是個眾說紛法的話題時,情況尤其如此。致力於澄清一種現象的科學家,他對於自己的澄清會傷害到什麽人的利益,是不會有所考慮的。傑出的思想家阿爾維耶拉先生在最近一本著作中說,不屬於任何當代學派的他,不時發現自己和所有這些派別的各種結論相左。我希望這部新著也堪當此論。屬於某個學派,必然會相信它的偏見和先入為主的意見。


    不過我還是要向讀者解釋一下,為什麽他會發現我從自己的研究中得出一些他乍一看難以接受的結論。例如,為什麽我在指出包括傑出人士的團體在內的群體精神的極端低劣之後,還是斷定,盡管有這種低劣性,幹涉他們的組織仍然是危險的呢?


    其原因是,對歷史事實最細緻的觀察,無一例外地向我證實,社會組織就像一切生命有機體一樣複雜,我們還不具備強迫它們在突然之間發生深刻變革的智力。大自然有時採取一些激烈的手段,卻從來不是以我們的方式,這說明對一個民族有致命危險的,莫過於它熱衷於重大的變革,無論這些變革從理論上說多麽出色。如果它能夠使民族氣質即刻出現變化,才能說它是有用的。然而隻有時間具備這樣的力量。人們受各種思想、感情和習慣所左右——這是我們的本性使然。各種製度和法律是我們性格的外在表現,反映著它的需要。作為其產物的各種製度和法律,是不能改變這種性格的。


    研究社會現象,與研究產生這些現象的民族是分不開的。從哲學觀點看,這些現象可能有絕對價值,實際上它們隻有相對價值。


    因此,在研究一種社會現象時,必須分清先後,從兩個不同的方麵對它加以考慮。這樣就會看到,純粹理性的教誨經常同實踐理性的教誨相反。這種劃分幾乎適用於任何材料,甚至自然科學的材料也不例外。從絕對真理的觀點看,一個立方體或一個圓,都是由一定的公式做了嚴格定義的不變的幾何形狀。但是從印象的角度看,這些幾何圖形在我們眼裏卻會表現出十分不同的形狀。從透視的角度看,立方體可以變成椎形的或方形的,圓可以變成橢圓或直線。但是,考慮這些虛幻的形狀,遠比考慮它們的真正形狀更重要,因為它們,也隻有它們,是我們所看到並能夠用照相或繪畫加以再現的形狀。有時不真實的東西比真實的東西包含著更多的真理。按照事物準確的幾何形狀來呈現它們,有可能是在歪曲自然,使它變得不可辨認。我們不妨設想一下,如果世界上的居民隻能複製或翻拍物體,但無法接觸它們,他們是很難對物體形態形成正確看法的。進一步說,如果有關這種形態的知識隻有少數有學問的人才能掌握,它也就沒有多少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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